大宋反派(192)
心之所向?
高滔滔想说,我亦是心之所向。
可对上太子的眸子,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太子的眸子能洞悉一切,自己是真的心之所向,只是这个心之所向里掺杂了太多的东西。
所向的并非只男女之情而已!
太子未曾挑明,双手递了信来,这便是给了极大的颜面。
她也双手接过,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这般的失魂落魄,沈拙一下子便懂了,太子没有应承,他拒了。
拒了吗?若是连高滔滔都拒了,剩下的人里还能谁?
她知道,该离开了,留在东宫是没有理由的。
但好似又有一个声音说,这个时候真的要走吗?
她就这么呆着,没有人催她,也没有人赶她。太子亦没有宣召她。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了,她看见太子的身影从大殿里出来。就见他将身上披着的披风往上紧了紧,风这么大,雪也越发大了,他觉得冷了吧。
才这么想完,就见太子下了台阶,站在院子里。有人递了弓箭,靶子就设在不远处。
哪怕是这般的大风大雪,他也不辍骑射。
一箭出去,正中靶心,然后她就跟太子的视线对上了。
曜哥儿看了她一眼,“过来吧!”
沈拙从里面出来,跨过廊庑,踩着雪走了过去,站在太子边上,“殿下……”
“你也是从战场上走了一圈的人,长久的注视一个人……这是很危险的。”曜哥儿抬手选了一把弓箭递过去,“试试?”
沈拙接过来,拿着箭簇,对准太子射过的靶子,一箭射出去,箭簇紧贴着太子之前箭,也正中靶心。
曜哥儿嘴角勾了勾,再射一箭。
沈拙立马跟上,也射了一箭出去。
曜哥儿取了箭簇慢慢的磨着,没急着射下一箭。而是说着刚才的事,“她是臣下,是朝廷应征来的女官,是真的去了战争的前沿,立下过功劳的人。她跟朝中的其他官员一样,没有差别。
君臣之间,贵在交心。我不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欺骗于她,更不能在不涉及底线的事上用手段去糊弄她。她有什么想法告知于我,不管对错,这做法不是错的;我若有什么想法却不说出来,老叫人去猜,那一定是我错了。”
沈拙鼻子一酸,侧脸去看太子。他垂着眼睑,好似只专注于手中的箭簇。
他这是在解释刚才的事吗?
他这是在教自己吗?
沈拙就问说,“那她……若是觉得颜面有损,辞官呢?”
“我尊重,也会答应。”曜哥儿转身又瞄准了箭靶子,“你之前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个时候女官辞官必然带来满朝非议。但不能因为怕引起那样的问题,就叫前面出这样的问题。朝廷本来就是一个问题套着问题的地方,坐在上面的人只能去做正确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会带来后果,也不能犹豫和退缩。做正确的事,这是为君者的本分;解决因为各种决定带来的后果,这是为君者的能力。”
说完,一箭射出去,震得靶子微微震颤。
这震颤像是震颤到了沈拙的心里,叫她的心跟着抖了抖。她也举起了弓箭,瞄准了,“我懂了……”手放了箭出去,依旧稳稳当当,“是我想错了。”
曜哥儿嘴角勾了勾,“不是你错了,而是位置决定了想法。”
沈拙放下弓箭,手微微有些抖,她假装活动手臂,这才问说,“殿下……跟她是怎么说的?”
曜哥儿便一字一句学了,“……她是个聪明人,话不用说透,她自是懂的。”
沈拙满脑子却都是:孤已有心仪之人……孤终生只娶一妻……男女之情,需得从心,心之所即安然……
她想到之前太子说:孤知道此生只娶一妻就足够了!你觉得一夫一妻才是女子所求。
其实现在去回想,太子今儿说了这么多话,跟自己的话里,只有一处自称孤。其他的时候他都在说‘我’。
孤知道此生只娶一妻!孤,是以太子之身给予的承诺。
而其他时候从不称‘孤’,是在说……有伴儿的时候并不孤么?
她抬眼想说点什么,却听太子说,“时间不早了,叫人送你出宫吧。”
然后就这么被送出宫了。
回营房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见多了世情,就明白男人说不在乎女子容貌的话,都是假话。
而镜中的自己,与美无关。
就像是高滔滔跟太子说的,少年能慕艾,女子亦怀春。这是一个人正常的反应。
自己是人,是个正常的人,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焉能没有偷偷喜欢的人。
可是‘想’和‘要’之间隔得太远了。
想,是可以自己做梦。
要,那得先对着镜子照照自己吧。
正思量呢,有人敲门。她赶紧起身,应了一声,“来了。”
从内室出去,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高滔滔。
她只愣了一下就赶紧道:“快进来,风大。”
高滔滔进来了,瞥了一眼这屋里。除了书堆满了之外,别的一点也没有多出什么来。
沈拙把炉子上的姜茶拎起来,“喝一杯吧,怪冷的。”
高滔滔顺势坐下,接了杯子。近距离的去看,其实沈拙的眼睛长的很好看,鼻子、唇形都好,只是养的太糙了一些。
她接过来,垂下眼睑,“我是来跟你辞别的。”
沈拙愣了一下,坐回主位,“为何?”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
“想做太子妃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沈拙就说,“天下女子想做太子妃的人多了,你是唯一一个敢的。其实,我最羡慕也最敬佩你这一点。你想了,便敢干,不管成败,顾虑极少……”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看我笑话的人极多。”
“你在乎吗?你真的在乎吗?笑话我们的人从来不会少!面上恭敬背后嘀咕……打从我们踏出这一步开始,就该知道,这种非议会一直伴随着我们。可我又觉得很了不起,因为这种非议不止在我们有生之年会伴随着我们,便是在我们死后,史册上会留下我们的名字。”
沈拙说着,自己都笑了,而后又说:“不管谁做太子妃,她的名字都不会独独以后妃的身份出现在史书上。战将、朝臣,许是忠臣传,许是奸佞传……你若是现在走了,那将来史家给我做传,篇幅得是八百字。而你,百字而已。”
高滔滔满脸复杂的看沈拙,“你真不懂吗?太子没的选了,你……是他选定的太子妃。”
“我懂!”
“那为何要留我?”
沈拙想了想,想了再想,其实她想说,‘你得想清楚,你要真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以你的性格,你能甘心?’,可是话到嘴边了还是道:“朝廷需要各种各样的女官,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什么所图,有声音总比死水波澜要好。”
这么说完,她愣住了,高滔滔也愣了一下。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高滔滔笑了一声,“我好像懂了。”
沈拙尴尬的笑了笑,坐着没动。
高滔滔起身,要出去的时候转头看沈拙:“其实不论什么样的男子,都喜欢听软话,听情话……”
话没说完,人先出去了。
沈拙:“……”这是在给我出主意吗?这个人转变的可真快。
但是,用情至真,软如何?硬又如何?懂的人自懂。情之所至,有情话要说,那自然怎么听都动人。
而我,也永远成为不了以情为手段获取宠爱的女人。
她提起笔,也打算写一封信给太子。将今儿跟高滔滔的交谈告诉他!她想,她还是有所感悟的。
而高滔滔从营地里出去,就碰见了耶律洪基。
“侯爷?”这位被册封了侯爵,此一生都会在京城里,不可能放他回契丹,“您找谁?”
“找高大人?”
我?“有事?”
耶律洪基从马车上拿出一个风筝,“之前偶尔看见过高大人的折子,字体与风筝上的字体一般无二。因此,特来还风筝。”
是啊!曾经放过很多风筝,风筝上写满唐诗。
高滔滔看对方,耶律洪基满面笑意:“可否请高大人一叙……”
“不用了!”高滔滔拿着风筝退后一步,拱手道:“我与侯爷虽是同僚,然则到底是男女有别。若无第三人在场,倒是不叫单独一处,还请见谅。至于风筝……闺阁中游戏所做,赠给了闺中密友。她而今身在交趾!我并非侯爷……知己之人。”
耶律洪基愣了一下,而后忙道:“高大人误会了,只是归还风筝而已,别无它意。”
高滔滔再朝后一退,欠身拱手道:“恭送侯爷。”
耶律洪基走了,那边又有马车来。从上面下来的是赵宗实和一女子。
这女子朝营房指了指,赵宗实给这女子将帽子戴好,而后叮嘱了几句,这女子便朝这边跑来了。
是个其貌不扬,却满是活力的姑娘。只朝这边点点头,就往里面去了,不知道要去找谁。
营房自有看守,她若合规,自然就能进去。
果然,这姑娘递了什么,然后被放行了。
人走了,她朝赵宗实走了几步,“郡王爷。”
赵宗实点点头,“高大人。”
“贺喜郡王爷得此佳侣。”
赵宗实红了脸,“也祝高大人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这天晚上,高滔滔做了一个梦,梦见她与赵宗实结为夫妇,她凤冠霞帔,后宫只她一人而已。她与帝王生育四子四女,除了一子幼年夭折之外,其他的都长大成人了。她的丈夫早亡,她的儿子早早就继位了。后来,她成了太后,也曾临朝。
半夜里,她醒来,怅然好久。然后她笑了:其实不是我的问题,若是赵宗实为帝,我的一切都是对的。只是时移世易,成王败寇,仅此而已。而今这样,已经是我能争取来的最好的结果了。
早起婢女说:“夫人交代了,将脂粉等物,都拿去扔了。”
高滔滔一把摁住了,“这家里若容我,我便住。若是不容我,我自有去处。脂粉又如何?我打扮不得吗?”
高夫人从外面进来,“你也说了,你成不了太子妃。既然如此,那你打扮花枝招展做什么?”
“我喜欢,我愿意!”高滔滔坐过去,对着镜子梳妆,“我便是要做女官,那我也做个好看的女官。”
“别人的唾沫星子会淹死你的。”
“就像是我不打扮,他们便不说了一般!横竖都被人念叨,那我又何苦把我自己约束住?”人怎么活不是一辈子!既然这辈子就这样了,那我索性活个痛快。
“不嫁人了?”
“不嫁!”
“你不嫁,没孩子,你将来怎么办?”
高滔滔没言语,梳妆好之后,转身走了,她得去见公主:女官需要更多的保障!我也必须去争取更多的保障。
女官有自己的议事阁,桐桐站在外面,听着丹宸跟高滔滔、沈拙在里面议事。
她没进去,听了一会子就默默的走了。
其实,她们都还在休假期!假期三个月,过完年再来也行。
但是,人其实就是这样。一旦真的步入了某种正轨,突然不干了,能习惯吗?
不行的!脑子里想的已经不一样了,思维方式也已经改变了。三年的时间,她们在自己的位置上真的在办事!虽然其中不乏有私心,也少不了官场上的一些小手段,但才这才是正常的生态。
还朝了,一旦发现他们生存的环境恶劣,她们第一反应是怎么去生存,是怎么去解决问题。
也许,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最优的,也不一定都是正确的。可不撞一撞,怎么成熟呢?
这是属于她们的路!
她慢慢的走着,回头去看,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串足迹,然后她怔怔的对着这足迹愣神。
四爷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良久,此时的桐桐憨憨的,就像是盯着尾巴研究的猫儿,保持着那么一个姿势,动也不动。
太冷了!再这么下去就冻木了。
他这才过去拉她:“又想什么呢?”
桐桐将冰凉的手塞在四爷的腋下:“我看脚印呢!”
然后呢?看出什么了?
“只要走过,就一定有痕迹。”
四爷愣了一下,拍了拍桐桐的胳膊,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慢慢的走着,走到了书阁,旻哥儿正在里面跟同伴说话,他们在争论‘格物致知’。此为一程姓士子提出来的。
再说了什么,两人没再听,转身走了。
东宫里忙中有序,曜哥儿正在吩咐人关于跟大理和吐蕃之间互赠国礼的事。
四爷摆摆手,没叫人通报,拉着桐桐从东宫出来了。
曜哥儿得到消息追出来的时候,看见爹爹牵着娘亲的手。爹爹稳稳的走着,娘亲却在雪里双脚并拢的蹦着走。
每蹦一下就笑一声,还不住的问:“是不是每一下都一样长短……”
爹爹也好脾气,“
“你在呢,能摔着我?”
是啊!我在呢,不会叫你摔着呢。
曜哥儿恍惚间听到娘亲在问:“我们还能走很久吧。”
爹爹回了吗?他没听见。
四爷回了,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轻柔却笃定。
是的!我们还要走很久!不管是誉满天下还是谤满天下,我们踏踏实实相扶相持走过的路,留下的足迹,便是我们不都记得,可痕迹一定是在的。
它在你身上,在我身上,镌刻在我们的灵魂上,牵着你,也连着我。
你觉得你离不得我,我也觉得没有你真不行!
所以,大胆的往前走吧,你在,我就一定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