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志从村子里绕了一圈,先去看了看工厂,果真如传言说的那样气派。
少年黑黑瘦瘦的,个子也挺高,羡慕了一瞬,又从河边往鱼塘绕,他出门问过严老娘,知道严大智在鱼塘。
以前来过,知道鱼塘在哪,直接就过去了。
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在那忙活,龚志伸长脖子在人群里找,瞧见严大智后,扬声挥手,“大舅,大舅。”
严大智愣了愣,一抬头就看到了跳脱的大外甥,顿时笑了,“小志,是你小子啊,我还当是谁来了,怎么这会来,是家里有事?”
少年欢喜的跑过来,“家里没事。”
丁一娥几人瞧见了,瘪着嘴,小瘪犊子也势力,从小到大,眼里就只有个大舅大舅妈。
严大智拍拍龚志的头,“臭小子,一个人过来的?”
龚志摇摇头,“我妈也来了,还有大姨和表哥表妹。”
严大智愣了一瞬,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微微拧了拧眉,转瞬笑道,“行了,我们等会就要下工了,你先回去陪陪你姥姥。”
龚志接过严大智手里的扁担,扭身去担泥,“我不回去,他们说那些我不乐意听,我帮大舅你干会,你去休息吧。”
严大智也没拦着,小子是个好的。
旁边丁一娥三妯娌对看一眼,都看了彼此眼里相同的欢喜。
她们一直想巴结严大花,可惜,严大花不常回来,她们只能想想。
如今严大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严大智一喊收工,两人就往家飞奔,顺带叫上家里的男人孩子。
严大智冷眼瞧着,没做声。
和龚志并肩往家走,“你爸你哥咋样了?”
“好着呢,这两年虽然收成一般,不过我们家三个劳动力,我爸还有补贴,日子好过,大舅别担心。”
严大智怎么可能不担心,是他的错啊,“小志,听大舅的,让你爸把钱管起来,你哥已经二十五了,你也二十了,耽搁不起了,别因为大舅的脸面,纵着你妈,让你们兄弟被蹉跎。是大舅的错,大舅害了你们啊。”
“大舅,你别这么说,你要不把我妈嫁给我爸,哪有我们啊,我妈虽然那样吧,但没亏着我们兄弟俩,要不然也不能长这么壮实不是,我爸那有我们兄弟呢,也亏不着他。”
龚志说的也是实话,严大草作了点,对龚厚生嫌弃了点,平时也懒了点,但对两个孩子也不是真嫌弃,该给的吃喝,该做的衣裳鞋袜,都没短缺过,可能就是没句好话,没个好脸色。
不过他们兄弟也不是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要亲娘整天哄着。
至于媳妇那事,可能是缘分不到吧。
严大智在龚志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没好气笑道,“臭小子,尽糊弄你大舅,大舅没开玩笑,你回去跟你爸说,他要是再不动手,我就只能越俎代庖了,这是我犯下的错,我来弥补,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严大智是真没开玩笑,严大草反正恨他了,他不在意再多恨一点。
这几年,儿孙绕膝,他也想明白很多事,有些错,能半路终结,就别拖到人生尽头,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严大草和龚厚生的事,算得上是严大智的一块心病,只有龚家父子好过了,他的心病才能痊愈。至于严大草,严大智并不认为自己欠了她。
当初严大草虽然嫁得不情不愿,但自己介绍龚厚生的时候,她怕是也心动龚家的条件,所以不情愿得不明显。
在严大智的认知里,那就是半推半,他以为严大草内心很乐意,所以极力促成了这桩婚事。
严大草婚后的日子不算难过,甚至说得上是好过,至少比严大花表面体面,内里一家子算计不断的日子要好过。龚家人都仁厚,家里没有龌蹉,众人看在严老爹和严大智的面上,一直很包容严大草。
早已经去世的龚老娘没有磋磨过儿媳妇,头几年才过世的龚老爹甚至在老婆子去世后,主动让儿媳妇管自己的补贴。
严大草嫁过去,没吃过苦,很少下地,手里一直有钱,不用看婆家人脸色过日子,后来又生了两个儿子,日子更是好过。
如今家里只有龚家父子三人和严大草,严大草占绝对主导,在家当太皇太后,日子不要太舒心。
唯一比别人不足的,大概就是没有个城里人身份,这才让她一直记恨。
说到底,也不过是她不知足而已。
龚志沉默了一瞬,他也有心改变些什么,尤其是看到大哥偶尔露出的愁绪时,“大舅,我回去会跟爸说的,你别自责,这事你没错。”
严大智叹口气,“好孩子,走吧,这段时间地里不忙,在大舅家多待几天。”
龚志为了哄严大智高兴,欢欢喜喜的说好。
严家人陆陆续续回家,丁一娥三妯娌在家麻利的收拾了一下,就跑到隔壁严大智家,对着严大花和于家兄妹献殷勤,捧臭脚,别提多狗腿了。
即便热脸贴冷屁股也不在意,笑得跟老鸨似得花枝乱颤,热情十足。
严大德几兄弟都不怎么善言辞,被丁一娥三妯娌拽过来,尴尬的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要做什么。
严大草看着家里哥哥嫂子弟妹,全都围着严大花转悠,自己就跟隐身了一般,谁也瞧不见,就嫉妒得双眼喷火。
这就是她想嫁城里人,想出人头地,怨恨严大智的原因之一。
严老娘倒是高兴,三个小儿子,就算住在隔壁,也不常见面,老太太心里苦,却不敢说什么,做什么,怕老大两口子不得劲。
今天儿孙齐聚,老太太欢喜得很。
严利山几个在龚志去鱼塘的时候,已经知道严大花严大草回来的事,也料想到几个叔伯会来家里。
进门瞧见满院子的人也没意外,不亲不近,纯属客套的招呼了严大花严大草两人,至于眼高于顶的于家兄妹,他们对自己爱答不理,自己也不会自作多情,淡定的无视了。
严大草冷哼一声,没搭理三兄弟和周琴郭雪两人。
严大花破天荒的热情回应,姑姑的款摆的足足的,嘘寒问暖。
三兄弟两妯娌跟见了鬼似得,浑身不自在,找个借口各自忙活去了。
丁一娥瘪了瘪嘴,“大妹啊,你就是太好心,人家现在可不得了,有个有能耐的爹,谁也不放在眼里,别说你们这些出嫁的姑姑了,连我们这些就在跟前的叔伯婶娘,路上瞧见了,也都当没瞧见。你啊,也别太给他们脸。”
严大花眼底闪过厌烦,面上倒是难得亲和,“二嫂说笑了,小辈们不常见我这个姑姑,不熟悉,有些不习惯是自然的,我一个当长辈的,哪能和孩子计较。”
丁一娥抽了抽嘴角,这是说她这个长辈没当好是咋的?
换做别人,丁一娥就喷回去了,可严大花是她要巴结的人,只能忍气吞声,笑着附和。
严家老五严大寿媳妇甘蓉,和严家老六严大学媳妇卢香平,虽然平时都和丁一娥凑在一起,看似妯娌和睦,亲热得很,但也各自有自己的小心思。
尤其是利益当前时,自然都只顾着自己。
丁一娥没脑子,惹了严大花不快,甘蓉、卢香平自然乐意。
甘蓉凑到严大花身边,笑道,“大姑姐说得在理,也是我们平时忙,就处跟前,平时也没办法照料到利山几个侄子。不过他们自己争气,日子过得好,咱们做长辈的,也算是放心了。”
“是啊,”卢香平也凑了过来,“柱子几个孩子,也懂事听话得很,学习也好,家里晚辈出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着就高兴。”
这些话全是鬼扯,不过因为各怀鬼胎,严大花笑着连连说是,三人聊得火热。
丁一娥气得喷火,也不敢发作,只能在旁边瞪甘蓉卢香平。
严大智落后众人一步,和龚志回来,瞧见自家院子里,就跟大型宫斗现场似得热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其他人倒是不需要他说什么,严大花欢欢喜喜的凑过去,一个口一个大哥叫得亲热。
严大草翻着白眼,双手抱胸,冷眼旁观。
丁一娥三妯娌虽然心里呕得要死,严大花对他们爱答不理,对严大智倒是热情。
可心里再不满,面上也得笑。
严大智大概能猜到严大花心里的算计,对她的热情,没什么动容,只是淡淡的点头应付,“难得来一趟,就在家住几天,好好陪陪咱娘,她整天念叨你们姐妹俩。”
“大哥说得是,我这整天忙,难得抽出时间回来,这次肯定要多待两天的,”不动声色看了眼旁边的龚志,这小瘪犊子倒是会来事,对着自家两个孩子招呼,“帆帆,婷婷,还不快过来叫人,大舅舅可是最疼你们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这声招呼,可比面对季慧芳时的招呼真情实意多了。
严大草嗤笑,“恶心谁呢,还最疼爱,脸皮真厚。”瞪了眼自家儿子,走过去对着龚志手臂就一巴掌,“你个蠢货,平时在家念叨大舅大舅,你大舅在跟前了,怎么不见你念叨一声?你但凡会来事点,还用得着老娘出马?没用的废物,跟你那个爹一样,窝囊废。”
严大智听得直皱眉,龚志已经习惯了,龇着牙,揉了揉被拍的手臂,他娘虽然懒,不怎么干活,但手劲不小,是真疼。
也不顺着严大草话行事,放下工具,就钻进了灶房,扯着嗓子喊姥姥,大舅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