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挨了揍果然就不拗着许禾打听许韶春的事儿了,他揉着被捶的胸口倒吸着冷气,低声嗷嗷叫,一半是真疼,一半是装的。
牛车上的两个妇人见势左右瞟着许禾,探寻的意思全都写在了眼睛里,张放远未理会陈四,反而眉头一竖不善的瞪了两个妇人一眼,垂放在膝盖间的手掌突然又握成了拳头,骨节之间发出咯咯的声响。
妇人心中咯噔一震,立马规矩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大气不敢出,小心的别开头看去了别处。
许禾看着张放远,两人四目相对,匆匆一眼都没说话,马甲也安然的躺在他的腿上,挡住了大半的寒风。
他的手被毛茸茸的马甲盖着,柔和顺滑的就触感在手背上十分明显。
兔毛毛质极好又保暖,他二姐就有一条白兔毛做的围脖,不大一块儿就要四十文钱,但围在脖子上确实暖和还好看,衬托的她二姐粉红的脸蛋更为玉雪可爱,平时时候二姐还都舍不得戴。
若非是会捕猎,寻常人家谁穿的起这么贵的皮毛马甲。
许禾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家人亲戚从来没有给过的关心和维护,他竟然在村里的一个风评差的身上感受到了。
这感觉怎么会好受呢。
牛车顺着官道差不多一个时辰到了城里,张放远掏钱去给牛车师傅,好心会做生意的三个人实惠了两文,收了十文钱。
陈四还惦记着要让许禾带糕点给许韶春,但是想着张放远那闷沉的一拳头又把话憋了回去,独自远远儿的立着,等张放远一道进城去。
“谢谢。”
许禾下了牛车后把马甲拿去还给主人,连带着把付的牛车钱一并道了谢。
张放远接过尚且还带着些体温的马甲,他随意的夹在腋下,问了一嘴:“你风寒了?”
“不严重。”
“是不是上次淋雨受的风寒?”
许禾道:“早就有点风寒,最近天气冷看起来更严重些。”
没等张放远再多说,许禾直接截断了两人的谈话:“我先进城了。”
张放远没缠着人,看见小哥儿背着背篓快步前去,若有所思。
“你什么时候跟禾哥儿这么熟了?”
陈四老远就见着两人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见着禾哥儿走了走上前来,狐疑的打量着张放远:“人都走那么远了还盯着看呢?又是怕人受风给马甲,又是请人坐牛车的,你莫不是!”
张放远一把抓住了陈四恍然大悟竖起的食指:“别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了,你这样护着禾哥儿不就是想多套套近乎好接近韶春嘛,都是兄弟直说嘛,反正村里盯着韶春的人多的是,你也不必藏着掖着的,咱们可以公平竞争嘛。”
张放远斜了陈四一眼,无言以对,大跨步往城里去。
“但是你都去别家准备相看了,又想着韶春不是更没指望嘛?”
陈四有些摸不着头脑,赶紧追着上前去。
张放远按着他四伯娘何氏的指点,先去买了一盒子蜜香酥饼,又扯了两匹布,为了能表现诚意,在买了这些基础的村户人家相看礼后,又添了姑娘家会戴的一盒绢花儿。
他觉得实在是麻烦,东一家铺子西一家铺子的买,花样又多,还不如直接提两块肉到广家去,他省事儿广家恐怕也喜欢。
四伯娘笑骂他这样不合村里的礼,讲究人家会在相看的时候对求亲人家减分的。
这东西是伯娘特地交待的,他只好硬着头皮找了家以前从来没有踏进过的以前首饰铺子,同小二一打听,人就立即大盒小盒的抱了出来。
盒子打开,五彩斑斓,什么花儿的都有,不以大小论价格,以精致程度议价,越像真花的越贵。
张放远看着一堆的绢花,蹙着眉毛摆弄了一下:“那还不如直接戴真花,那岂不是更真了?”
小二道:“瞧这位客官把话说的,绢花可比鲜花要绽放的长久的多。”
张放远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也没什么兴趣了解,公事公办道:“拿两对吧。”
“客官想要什么花呢?”
“你替挑两个喜庆的就成,求亲相看用的。”
小二巴不得:“好嘞,给您选两朵漂亮喜庆的,保准儿姑娘见了欢喜成事儿。”
陈四也是大开眼界,看得眼花缭乱:“放远,要不我也给韶春挑一朵回去吧?我觉得她应该会喜欢。”
话音刚落,用盒子包好绢花的小二便笑眯眯的对张放远道:“绢花十五文一对,两对三十文钱,外加一个礼盒十二文。客官,这边结账。”
陈四闻言立马闭上了嘴,赶紧把手里把玩看着的绢花小心放回去,这假花也忒贵了,四朵花儿加一个盒子就四十二文,猪肉都能吃上两斤了,首饰铺子果真不是寻常人家能来的。
怪不得都说成亲是个大坎儿,也忒花钱。
张放远倒是没觉得贵,主要是他大手大脚惯了,虽然决心要节俭,但是认为这些钱是花在正头上的,算不得是乱花钱。以前他胡乱用钱的时候,城里一餐食就要花一千文有多的逢月楼他都去消遣过,便是今日买这些东西花销了将近三百文钱,他只是觉得麻烦,也没觉得心疼。
两人从铺子出来,陈四道:“我娘让我带点烛火和盐回去,待会儿买齐了东西咱们再城外的茶棚汇合怎么样?”
张放远应声道:“行。”
左右他也还要买点家里缺的东西,两人分开各自去买好了汇合动作也快些。
张放远准备去干果铺子里买一点果干儿带给晓茂做零嘴吃,临行路过了个小医馆。
“我们医馆不赊账,不记账,该是多少就多少?”
“寻常伤寒药三剂也才三十文,怎的此处两剂就四十文了?”
“饭菜布匹衣裳能涨价,我们这治病救人的药就涨价不得了?”捡药的医童不耐烦道:“ 你买不买得起,也就才三十文未免你也没有?”
许禾张了张嘴:“我不要了。”
医童闻言捋了捋两只袖子:“药都配好了又说不要,你这小哥儿真有意思,东西可以不要,但得赔钱!”
许禾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强买强卖的,他眉头一紧,不去答医童的话,转身就要走,门口突然就出来了两个男子将门给守着了。
“想走,不赔钱可没那么容易。”
医童放下算盘从柜台前出来,背着手冷笑着靠近许禾:“怎么着,赔钱还是不赔?”
许禾心跳的有些快,他下意识的往后头退,被几个男子这么不善的围着心里怎会不害怕:“你想要多少钱?”
“专门给你配好的药定然是不能给别人用了,人力物力一算,你可得赔双倍的价钱!”
许禾眸子一睁,他也想拿钱出来息事宁人,可买药的钱都不够,哪里来这么多钱,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背后突然传来两声闷哼:“人还挺多怪热闹的,什么钱得陪,我瞧瞧看。”
医童见着两个守门被踹开,门前逆光进来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微微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没,没有的事。”
张放远将药包丢在医童的脸上,拉着许禾的手腕出了医馆。
“左右是看病买药,都得要花钱,以后见着这种偏地小店又没什么客的,你一个小哥儿就别独自进去了。城里人多看着太平,鱼龙混杂的可比村子里要烦乱的多。有的是黑店,专门抓落单好欺负的。”
张放远在城里混的时间不短,对这些东西是再清楚不过,若方才没有被他撞见,被要钱还是小事,指不准这些黑心的还会动手,想到此处他不由得训斥起人来。
说了半晌身后的人却一句话没有应答,脑袋垂的比在板车上还低,走路也摇摇晃晃的,他顿住步子。
许禾不知身前的人突然停下,方才的事让他心有余悸是真的,但是张放远进来以后他就舒了口气,他有点飘忽神志不甚清楚,一直跟着大块头也不怕走错落,然而砰的一下,他径直就撞到了张放远的身上,险些被弹倒在地。
张放远蹙起眉:“你可有听我说话?”
“听了,记住了。”
张放远气结,但看着人今天好像不大灵醒的样子,又缓和了语气:“东西都卖了?”
“卖了一个鸡笼和几条背绳。”
后来喉咙实在是疼,叫卖不出声音来,脑袋也晕晕乎乎的,整个身子都特别沉顿,他只好找医馆拿药,原本以为小医馆会实惠一些,没想到却误入黑店。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禾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张脸已经很红了,仿佛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皮肤在散发热气。
张放远二话没说,复而抓住摇摇欲坠的人的手腕,大步往前头走去。
许禾有些惊慌,但是却也没有力气去挣脱人,甚至是张嘴问人想干什么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被拽着进了正街的一家大医馆里。
四合院形两层楼的医馆来往皆是病人,大夫和医童都有些忙碌,许禾有些局促,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大的医馆,连药都不知道在哪里抓,心中慌乱之际身旁的人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大夫。”
他就被张放远安置在病人待诊的地方休息,看着轻车熟路的身影到柜台前去和医童谈话交涉,扮演着一个亲人才会做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病的厉害了会让人变得软弱,疏忽间他的鼻头一酸,眼睛起了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