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哥, 稀客啊~竟是还能想得起九娘。”
张放远抬眸瞧了一眼水蛇一般扭着腰的艳丽女子,松开了怀抱着的双手,也未多与之周旋, 只道:“给你捎了个好东西。”
茵九娘面露惊疑之色,却还是笑着上前:“不知张哥是要给何物。”
张放远未曾多言,从腰封处掏出一瓶香露递了过去。
本就疑惑张放远会来单独找她,这朝又给香露, 茵九娘倒是有些闹不清这人是要如何了。
她玉指捏着小小的香露瓶, 未曾开盖,隐可闻蔷薇幽香,女子素来爱香, 更何况于声色之所的女子。
不过片刻, 颇见过些世面的茵九娘竟是也对手中的香露爱不释手, 近浓远幽, 如此不论是置放于屋内也好,还是在水中泡澡,都比花瓣要好使许多。
她来回细瞧着,不说遍览群香,但城中尽数好香都用过, 竟不知这香露的出处。
“果然张哥所赠是好物, 就是不知张哥作何突然这般心善。”说着茵九娘便蹭了上去:“要九娘如何回报?可是以身相许?”
张放远一把扒拉开了人:“得了, 少跟我来这一套。若有寻香之人问起这香露的来路, 你合该是知道怎么说。”
茵九娘眉心微动:“原还以为独给九娘, 竟是不想张哥做起了香料生意。”
“替人办事罢了。这一瓶香露就送你,权当是酬劳。”言罢, 张放远便没再多留:“回了。”
走到门口, 张放远撞见了气急败坏的安三儿。
“张哥几时来的, 怎的也没人来喊我一声,白叫哥多等。”
安三儿收敛起气焰,又换上了那一副惯用的嬉皮笑脸神色。
“不是来找你的。”
张放远话音刚落,茵九娘俯在远处的横栏前:“张哥可是来找我的。”
安三儿略惊讶,不过也未多嘴,只笑嘻嘻的跟在张放远身前,小声道:“张哥,那物可还取?”
张放远摆了摆手,且不说家里的还未用完,这朝再拿回去都不好交差了。
安三儿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要送张放远出去,转而又想起先前让自己恼火的事情,便道:“张哥可认识个叫熬二的人?”
“嗯?”
“昨儿夜里就来楼里喝花酒,喝醉了竟是没人注意缩到桌子底下睡着了,今上午打扫时想把人叫醒了请出去。那小子醉酒正酣,不肯起来。”
张放远道:“若是贵人叫了家里来接回去便是,只是寻常地痞小子,直接让人抬丢出门。还用问我?”
“关键是那小子说认识张哥,是你的小弟。”
张放远眉头一紧,随着安三儿到正堂去,一眼看着躺在地上的醉汉,花楼里时常都有这样的人,张放远早已经见惯不怪。
“欸,该醒了。”
张放远过去一脚踢在趴在地上睡着的人身上:“你哪里的?”
男子嘀咕了一声:“我是张放远的小弟,你们敢来扰我好睡。”
话音刚落,一盆刚从水井里打的冷水就从后脑勺浇了下去,醉酒的男子登时一个激灵,像癞皮狗一样贴在地板上的身子登时就弹了起来,坐在地上直直叫着下雨了。好半晌才眼睛清明,看见面前凶悍高大的男子吓得往后缩了一脚。
茵九娘见状不由得掩嘴轻笑。
“你谁啊?什么时候是我小弟了?”
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里喊着的正主儿来了,眼见云良阁的人虎视眈眈,他连忙爬过去抱着张放远的脚:“张哥,我啊,我是村凹里的熬二。以前村里人叫狗蛋儿那个。”
张放远叠起眉毛,看着男子的面相倒是微有些熟悉,好一会儿才对身旁的安三儿道:“好似是跟我一个村的。”
安三儿道:“既是根张哥一个村的,今日也就罢了。”
张放远挣脱开男子抱着的腿:“还不快滚回去,在此处痴缠。”
“是是。”男子如临大释,一骨碌爬起来蹿了出去。
张放远见状:“那我也回了。”
茵九娘行到门口去,冲着男子伟岸的背影道,娇嗔道:“张哥下次又来啊~”
跑远的熬二听见花魁的声音,不免回头看了一眼,颇有些艳羡。
张放远回去守了一下午的铺子,往后就等着人自己找上门来要货了。
晚些时候没什么生意,他摊子收的早,去城里的料子铺转了转,低价拿了一小缸的老酱和醋回去放在茶棚。一则是自家里要用,二来这些调料是附近村户常买的东西,买些备着村户能直接在他们茶棚买,如此省的为这点小事进城一趟。
除此之外,他还去酒肆谈了生意,拿酒回茶棚屯着,跟酱料一个道理。定酒比定酱料还好谈,先时常醉酒,认识许多酒家,贵的廉的,好的次的都有数。
忙活儿完这些,回去的板车上装满了东西,竟是比早时来还装的多。
都是些容易磕碰到的东西,他回去把马儿赶得慢,到茶棚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尽数沉下去,只余下地面上一日的热气。
“运回来这么多!”
许禾听见官道上的车轱辘声,猜想便是张放远回来了,临夜的官道上很清净,少有车马的声音,赶路回家的人倒是多。
他放下擦桌布,过去帮忙把酱料和酒水搬下来往茶棚里放。
张放远嗅着灶房有香味飘出来,问道:“今晚吃什么?”
“豆干炒肉。”
许禾小心抱着酒坛子,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昨儿做的豆干儿卖了好几块出去,还剩了两块儿,再放明日就该坏了。恰好又剩下点肉,干脆炒了。”
张放远知道许禾跟张世月一起做的豆腐干儿,跟他巴掌差不多大,小指头那么厚一块,斜刀切薄来一块都干儿能有一盘子,炒还是凉拌都很好吃。
城里要卖五六文一块,听许禾说,他们茶棚只卖五文一块儿。豆子算不得贵,农户自家里一般都有存,只不过做豆腐、豆花、豆干儿都繁杂费功夫,价格自然是比寻常果菜要高。
附近的村户归家偶尔倒也舍得来买上一块儿回去做菜。
今天茶棚的生意不错,许禾心情也不错,每日茶棚里换着出些能买回去吃的菜,像是豆腐、卤菜的就有村户买:“今儿皂角村地主家的家奴过来买了两斤卤肉回去。”
“那敢情不错。”
两人收拾着把一车的东西都放进了茶棚的地窖里,张放远在门口挂了个方形的酒字小招牌,示意茶棚里有酒卖。说来也是稀奇,许多人不识得字,但常去酒家里打酒吃,时时看着这么个招牌,瞧见了这么个挂牌便是认不得这字,却是都晓得里头卖酒。
他挂好招牌,灶房里已经漫着小炒的香味儿了,灶房上头的炊烟寥寥,过路人闻着香味儿饥肠辘辘,加紧着步子归家。
张放远钻进了灶房守着许禾炒菜,等媳妇儿捞了块肉给他吃了,这才拿一副碗筷在灶角边上打开黑陶泡菜坛子,一股清爽的酸香味。
大肚子泡菜坛中的辣椒泡的鲜红发亮,豇豆泡断了生,仔姜嫩黄,许禾把泡菜坛子管理的极好,坛水里一点花都没生。
“第二个坛子里的菜是今天才下进去的,可别捞错了。拿第三个坛子的,前两日泡里萝卜,酸脆正合适。”
“第一个坛子里不是也有萝卜?还有酸菜咧,白菜梗也在那头。”
许禾道:“那泡了有好些日子了,单吃酸嘴,留来平时炒菜炖菜的。”
“那成吧。”张放远重新启开第三个坛子,捞了些自己平日爱吃的泡仔姜萝卜,这个时节下稀饭正好。
他们家开了茶棚别的好处不说,但是每次晚饭的能吃的饭菜选择性就很多了,时常都有稀饭干饭,还有许多要在城里买才有,农户不常做的菜。自然,吃什么最主要还是看当日卖剩下些什么食材。
饭菜起锅,四口人决定在茶棚外头的桌子上去吃饭,外头凉快而且亮堂。
“张哥,要吃饭啦?”
张放远听见说话声,竟然是今儿在城里碰见的熬二:“你小子怎么过来了?舍得回村了?”
“还得谢张哥今日仗义出手。”熬二嘿嘿笑道:“我就是想过来碰碰运气看有没有酒能打。”
张放远轻哼了一声:“你小子才醉醒就又惦记上了。”
“可不是,家里正好来了客,我娘叫我过来看看,招待人的。”
张放远闻言没再说什么,拿了他的酒壶进屋去打酒给他,又警告了人一句:“以后要是再接着我的名头在城里胡混,我可就没那么客气好说话了。”
熬二挠着头:“再也不敢了。”
打了酒,张放远收了十五文钱,看着长吸着饭菜香味不舍得走的人,他没开口留人吃饭。眼见人走远了,他无奈摇了摇头,怪不得以前村里的人不待见他,实在是混着不成样子,惹人嫌的很。
“你认识的?”许禾看着他一直盯着人看,不由得问了一声。
“咱们村的人如何不认得。”张放远催促着:“吃饭。饭吃了我还得把茶棚布置一下,现在东西多了,只锁门肯定是不行的,还得拿猎山货的在这头防贼人。另外还得要有人守着,就咱们俩和二姑换着来住守茶棚才好。”
许禾答应,他们周遭的几个村子其实都还是很安定的村庄,没什么穷凶极恶的歹人,不过有人想小偷小摸也是常有,先时又有广家那么个事儿,防着便是最好的,有备无患嘛。
过了些日子,张放远一直循规蹈矩的做着小买卖,不曾着急去探听蔷薇水是不是打出了名气去。
倒是这日一早,他才出摊儿不久,云良阁里就来了个小伙计,搓着手对他点头哈腰的,来打听香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