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哥儿, 什么时候过去把老房子那株桂花搬过来才是。”
老房子那头请了两个帮工,一个是许韶春,一个是村里的寡妇。
和许禾商定下新盘下了新铺子做张氏家禽行后, 张放远特地去老房子看了一趟。
他费了一日功夫把老房子的墙打通了大半, 留一间屋子可以人住歇息, 另外就是两间连通中堂的大屋,一间供大了的鸡鸭住,另一间用来孵化小鸡小鸭。
老房子被打通的乱七八糟的已经全然不像是人住的样子,张放远轻微感慨了一声,毕竟还是住了好多年的地儿, 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
可他并不是个会沉溺在过往中的人, 把老房子改建成家禽棚反而发挥了它的作用,否则天长日久没有人住, 迟早坍塌。
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瞧着院子里那株已经有三根指头粗的桂花树焉儿巴巴的他有些舍不得。
这株金桂肯开花, 去年就开出了许多, 那会儿许禾还捡晒了半盆子存起来。
后头搬去大宅子了,院里鸡鸭蹿上蹿下,鸡鸭屎没有发酵过直接拉在了树下,金桂都被肥黄了叶子, 今年入秋正是桂花开的最好的时候都没长几朵花。
“等秋老虎过了热完这阵儿就移栽到宅子头来吧。”
许禾有些闹不清自己丈夫怎么想的, 把住了好些年的房子推了不见得那么忧心,反倒是对院子里的桂花树情有独钟。
“孩子睡了?”
张放远没见两个小家伙跑来跑去的,不由得问了一声。
许禾点点头。
前几日张放远把马行带回来的两匹小马扯进了院子。
早前就说拉小黑去配种,之前没配上, 这朝可算是成了。
自行带马去马行配种比单买马的价格要低廉不少, 但是大多只限于母马, 公马的话只少那么些许。
不过张放远觉得小黑是匹不错的马,用他配种的马崽应该也不会差,马行的熟人把马配好以后就喊张放远去拿,一瞧两匹小马果真是精神,眼睛和小黑如出一辙。
两个小朋友见了活的小马可高兴,白日里总要让文子把小马牵进院子里玩儿,活的小马可比做的木马有趣,瑞锦总要爹抱着过去近距离观看,还想摸摸。
许禾有点担心小马才到家不够温顺,不敢让孩子靠太近,只让远远的丢点草过去喂喂,小马果然有点戒备,甩着尾巴哼哧哼哧凶巴巴的。
结果旁头埋着头一个劲儿吃草料的小黑突然抬起头朝小马叫了一声,小马就规矩了。
这阵子两个孩子在大人看着下已经能摸上小马的脑袋了,瑞锦胆子大,想骑小马,许禾抱着试了试,一玩儿就是玩个大下午。
午觉也不曾睡,消磨了精力后,夜里洗了白白就哈欠连天,抱进屋里就乖乖睡着了。
张放远笑道:“小黑都没见过自己的种两回,竟还很能训的住。”
“到底是亲崽儿。”许禾放下算盘,道:“新铺面儿安置的如何了?”
“没多少可整治的,添几个货架很快。我今日又雇了个伙计照看着,以后村里的家禽就方便出处了。”
新铺子盘在偏街上,铺面比玲珑铺子宽一半,但是价格却比天街实惠将近一半。
现在每日家禽棚里都能拿到四十几个蛋,很快就能存出几百个。
其中一部分做成松花蛋和咸蛋供客舍那头用,其余的便留存下来,每五日就送一次新鲜鸡鸭蛋过去。
“八百两。”
许禾忽而道了一声,合上了算盘。
“什么?”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咱们家的积蓄。”许禾把钱箱子抱去放到了床底下,笑道:“望着今年底咱们能破百,成千两户。”
张放远也笑了一声:“没几个月了,那我可得加把劲儿啊。宋永来泗阳了,说明日要同我谈生意,你要不要一起去,上酒楼。”
许禾知这是在跟他报告明日要上酒楼吃酒呢,带他去哪里合适。不过他心里还是高兴张放远同他这般询问。
“我便罢了。”许禾看着张放远还有薄汗的额头:“早点去冲个澡吧,这阵儿凉快了。”
说着他起身在衣柜里找了一套宽大的亵衣出来,闲唠道:“前些日子二姑说看到文子他家里人了,这才晓得文子是咱们本地的。我准备过些日子放他回去探两日亲。”
张放远不甚喜爱管这些家事,他知道许禾会料理的很妥当:“他是咱们附近村子的?”
“是高村的,那村子偏小又穷苦,每年卖儿卖女的就属高村最多。我听咱们村的乡亲说过,以前村子里谁讨不到本村的媳妇儿就喜欢去高村讨,那边的聘礼钱低。”
张放远把洗澡的帕子搭在肩头上:“那幸好以前求亲的时候甘婶儿没给我说过高村的亲,给点钱就成了,那我定然讨不到你了。”
“你一开始不也没打算讨我。”
“我那会儿什么都不通透,哪里敢托媒婆上你们家说亲去。”
许禾未曾捏着旧事说,推着张放远:“快去洗澡吧,我去看一眼孩子。”
张放远偏头在许禾耳朵前呼了口热气:“看了孩子就回屋来等着我。”
“谁要等你。”
张放远贼笑了一声,光着膀子进了净室。
他泡在水桶里,琢磨着要不要再生两个孩子,虽说两个矮冬瓜已经很让他满意了,但是这年头都喜欢生孩子,所谓是多子多福,家里的香火才能得更好的延续。
他爷跟他奶不就儿女生了六个,他爹那一代就不济了,就他大伯家里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小哥儿,其余几脉就那么一两个,他四伯更惨,儿子都没有。
要不是因为他们鸡韭村人和善,张家又是村子里的大姓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否则只一个小哥儿,别人要想欺压,家里没有儿子撑着,无疑是只有让人拿捏的份儿。
先前隔壁村有户人家便是没有儿子,村里的一户人家趁着夜里把两家人的土界偷偷挪了几分地的距离,村民发现了前去理论。
到人家里还没有张口几个青壮年的儿子就已经守在门口摩拳擦掌,他哪里还敢多说些什么,只得灰溜溜的回了家。
可回去翻来覆去的想不开,转头想上县衙去告,但衙门水深千尺,不送点礼打点关系,请状师写诉状,县太爷日理万机压根儿不受理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头来也只能抹泪叹息,憨吃哑巴亏。
为此张世诚待张放远百般好,也是有些私心想张放远能照看着他们一脉,以后晓茂嫁人也有个亲如胞哥的堂哥照料。
许家也一个道理,现在对两个女婿毕恭毕敬,也是想有人撑腰的。
时代如此,人丁兴旺是大家都期盼的。
张放远也想多两个孩子,可先前禾哥儿生孩子把他吓得不清,他觉得还是少过两回鬼门关为妙,好好养育手头上两个孩子也不错。
至于说往后的孩子,还是顺其自然吧。有当然高兴,没有也能过。
张放远赶紧搓干净了自己,准备回屋去顺其自然,从水桶爬出来一拍脑门:“什么记性!”
光顾着跟许禾唠嗑把衣服又忘记了。
“哥儿!我衣裳没拿!”
他裹着帕子喊道,虽未有人应答,但是很快屋门嘎吱了一声,门开出缝隙,叠好的衣服放了进来。
张放远都没看见人门就又关好出去了,他过去穿衣服,笑道:“还害羞啊?”
外头也未曾应答,张放远也没往心头去,有点慌忙的把衣服栓好就开了门出去,没见着许禾,倒是看见文子端了碗汤过来。
人一直低着头,张放远没发觉他红了的脸:“老爷,夜里不宜饮茶,喝碗杞参汤吧。”
文子低垂着眸子,不敢看张放远,声音细小的跟真蚊子一样:“奴婢特意熬的。”
张放远没听清那句奴婢,以为是许禾特意熬的,闻言反而勾起了嘴角。
“还捣鼓这些玩意儿。”
他壮的都快跟牛一样了,还用得着补嘛,不过媳妇儿一片心意,他自然是不会辜负,端起一口就给喝了个干净。
文子心突突直跳,他其实是很怕张放远这么个高大威猛且面相凶悍的年轻老爷的,许禾虽也是小哥儿,可跟他不一样,许禾个子高挑,面相冷僻,他站在老爷身旁让人觉着是能吃的住老爷的。
可是他不行,他个子矮小瘦弱,是很寻常的小哥儿,素日里做事都是避开张放远的。
可这朝见张放远如此言语和行动,他觉得兴许小爹说的对,男子都是有色心的,这朝定然是对他的暗示很愉悦,为此自己胆子更大了些。
他趁着去接碗的功夫,双手捧碗也顺势捧住了张放远的手。
张放远楞了楞,操老爷们儿行事粗鲁大大咧咧,勾肩搭背都是常态,可是他偏不喜欢别人碰他的手背,换句话说他的手背很敏感。
他始终觉得他的手背只有许禾才能摸,当即便冷了脸,面露凶相,文子不知哪里做错了,吓的旖旎心思尽散,手上的碗径直给摔到了地上去。
啪的一声。
“老爷,奴婢该死,是奴婢手脚粗笨不当心坏了碗。”
张放远见着人避重就轻的说碗,想要怒斥却又觉得说出来反叫奴仆误会。
他未多言语,跳着脚回了主屋去。
许禾已经躺下了,见着风风火火像被鬼追一样跑进来的张放远,动了动身子:“你这是怎了?可是起风洗澡凉着了?”
张放远蹿到了许禾身前,一脸弱小无助:“文子摸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