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子启蒙夫子多选用千字文教导识字, 先教识了汉字,再能由浅入深的练习写字。
两个家伙进了学堂也有三两月,初始骆檐的课业安排的不重, 幼子注意力本就零散,开蒙间不做哭闹便已是懂事的孩子, 在此之间若还能有所学便是上乘了。
先头骆檐也是在摸小孩子的脾性,见两个家伙倒是懂事也好学, 通识了千字文以后,他便未多做停留,提笔教孩子动笔了。
日日枯燥摇头晃脑的跟着夫子读诗读词看文章,家里准备的笔一连几个月都没派上用场。
瑞锦的小毛笔还在书箱里好好放着, 这朝总算是能够见光了。
然小鲤哥儿的毛笔隔三差五被取出来见世面,未曾学写字, 笔尖儿上的毛却都已经开叉或是毛发零星不可使了, 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这小家伙何其爱学, 竟是把笔都用破损了。
实则是夫子在讲堂上负手读文章,他仰着脖子乖巧跟着夫子读,手却在底下不老实的摸着软乎乎的毛笔尖儿。
要么就一根根把毛拔下来, 呼呼吹到坐在他前头的瑞锦头上,总之要他老老实实把手放好没有小动作是不可能的。
他前头的哥哥像是吃了催长汤,小爹给他单独开了灶一般,明明两人同吃同住, 可哥哥个头蹿的老快,课上打直了腰板儿坐着, 他只需稍稍低头哥哥就能把他整个儿的遮挡住, 如此更是方便了他搞小动作。
不过他也不傻, 夫子眼睛就跟天上的老鹰一样, 分明隔着老远盘旋在半空,可地面上稍有什么不对劲就会直冲冲的飞过来,院子里的小鸡不看好就要被抓走,他要是被夫子看到就脑袋就会挨书页。
于是也不敢太过于光明正大的在哥哥背后搞小动作,就怕夫子哪日开口说:“小鲤哥儿,你个子比你哥哥矮太多,还是搬到哥哥前头去坐吧。”
看着前头像上辈子没有得书读过一样恨不得钻进书页里的哥哥,旁侧软软糯糯眨着眼睛认真听课的小星哥儿,他也还是在玩乐之时分出了些心思学习。
不是被环境感染,实则是大家太努力了,唯恐自己后进的忒明显,会被夫子特别关注,爹爹特别关注,到时候失去的不仅是玩耍的机会,还有他喜爱的冰酪饮、大西瓜、糖霜玉蜂儿.......
为此夫子若是今日安排要熟读能认千字文上的十个字,他也绝不在第二日夫子检查学习成果时只认得八个字。
在他“超高”的学习决心下,回报也是非常明显的,一举斩获了出彩的排名,喜提私塾第三名的好成绩!
那为什么他都已经准时准量的完成了夫子布置的课业还只能取得第三名呢?
因为身居第二名的小星哥儿开蒙早,千字文早就已经不在话下。
那为何说跟他一起开蒙的哥哥能比早就开蒙了的小星哥儿还强,可以拿下第一名的桂冠呢,绝对不是他偏心,实在是因为哥哥太好学了。
夫子今日让熟读十个字,他在课堂上就能记住三十个字,并且回家以后也不和他玩儿了,埋在书房里还能记二十个字,若是自己不去缠着他,还能再多记上几个。
这千字文才多少字啊,哪里经受得住他哥哥这么霍霍,不多日子便把那本写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的千字文倒背如流,又辅助学习了《三字经》、《百家姓》等。
别人兴许不知,就连他们最亲近的爹爹都不知,他只是个简单的聪明小朋友,但是他哥哥却是个神童。
夫子白日里教的诗词,短诗歌念过三遍哥哥就能背出来,回到家里,自己犯迷糊白日讲的字又不识得了,不必去问他老爹,直接问哥哥就行。
即便是哥哥如此聪颖,却一直在隐藏实力,只向众人展示了能完成夫子交待的任务水平,小鲤哥儿觉得哥哥就是不忍心把他衬托的太像废物,所以心有成算却不宣之于口,他实在是太感动了。
哥哥这么好,他定然也会替哥哥保守好秘密,对任何人都只字不提,他有一个神童哥哥。
枯燥的认字过去了,终于迎来了执笔写字生涯,但是被他搓的都快包浆的小笔杆,昔日在识字的时候在他的手里是如此的和蔼可亲,但是当它真正该发挥他本来的作用时就变得高傲起来了,他如何都掌控不好,于是头一日写的字........
“小鸡爪子爬的挺好的,等多过一阵子就能写的像小星哥儿一样了。”
张放远拿着课堂上收获下来写的字如是点评道。
“手都写疼了。”小鲤哥儿瘪着嘴,不肯接受伤心的成果:“倒是不如识字。”
张放远捏了捏小崽子的脸蛋儿,小家伙抽条儿个子见长,小时候肉墩墩的脸蛋儿却不像以前那么软和圆润了,肉长得紧实了许多:“先时是谁说想早点写字的。”
小鲤哥儿哼哼唧唧的,不想承认先前的错误发言:“要吃酸鸡爪子。”
“可是这么晚了不知市场还有没有鸡爪子,叫甘草去看看。”张放远道: “哥哥呢?”
“哥哥嫌今日写的字不好,去书房里练字去了。”
张放远抱着怀里的崽子,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眉头微微凝起:“你哥哥先时在村子里还稍稍活泼些,进了城里入私塾后反而更是不爱出门了。无事你要和哥哥多说些话,可别把人憋坏了。”
“哥哥才不会。他回来不说话,在私塾里读书读的可大声,还会和小星哥儿说话。”
张放远点点头:“那想来是读书有些累着了,我让你小爹爹给哥哥做一杯蜂蜜橘子水。”
“我也要喝!”
张放远亲了一口孩子:“好,一人一大杯。”
岁月缱绻恬淡,春去秋回,寒来暑往,怀里的小朋友一天天的长大,一载接连又一载,不过是朝起晚眠间,溜走的就是三四年光景。
“今儿宋老板来了信,说是今年泗阳的布行拿货少,有别的走商钻了空子进来,他不过来泗阳了。”
张放远正坐在内室的铜镜前理着自己嘴上长出的青茬子,虽说男人上了年纪都喜好留点胡须以示威严沉稳,但显老却也是真的。
他便总刮理着胡子,还被许禾笑话孩子都半人高了,闹腾做些作何。
许禾倒是看着还跟以前一样年轻好看,他思索着能不好看嘛,早些年吃苦没有养好,后头成亲日子好了慢慢养好了,这几年虽谈不上穿金戴银大富大贵,但也吃穿不愁,养尊处优。
他年纪本就比自己小,倒是依旧貌美如花。
“你会读信了?”
张放远闻言刮胡子的手都给顿在了嘴角边。
“这些年两个孩子读书,我没少蹭学,不说比孩子能吟诗作对,好歹读封信还是没问题的。”便是有不识的字也能请教两个读书先生不是。
张放远啧啧称赞:“真是好学。”
“说要紧事。”
许禾把信放在了桌上。
张放远扫了一眼,又继续对着铜镜刮胡子:“宋永早就透露出不想再来泗阳做生意的意思,前半辈子都在四处奔走,这些年一直在稳固苏州城的铺子生意,想必是已经妥当了,如此他自是不愿再四处奔波。”
“他要是不来了,咱们村子里的蚕丝如何处置?”
这几年大伙儿养的蚕越来越多,都支着这生意过日子,他们家里也没少挣钱,要是商户突然断了,那可如何是好。
张放远道:“我早在得知宋永有不来泗阳做生意时就草定了打算。这些年咱们村的丝绸好,家禽也壮实,索性自组了商队往江南去。”
“大堂哥和二堂哥十几年的走货经验,让他们俩领队,又从武馆里挑选手脚好的协助,只开泗阳到苏州这一条路,稳妥。”
许禾略微松了口气,张放远做了族长,这几年除却主理婚丧嫁娶祭祀,一直都在给族中成年壮力安排差事儿,在族中的地位也愈发稳固。
张晓玄和张晓天这几年在张放远的帮扶下也还是在走货,货物也从昔年零散小物成了家禽松花蛋咸鸭蛋等,一直再往苏州方向走,说起走商经验确实是丰富的。
若是把货物增加上蚕丝,开辟专门的商路也无不可,如此他们两个年长的堂兄也算是有所成就了。
“也好,庄棋这些年经营妥善,集安武馆生意红火,城东新盘的铺子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过两日便要开业。等过阵子那头稳定下来,两个武馆也好抽人出来走货。”
张放远应声:“便是如此安排的。”
“好啦,别理你那胡须了,不是说了今日要到城东去会客?”
“便是因着要去会客,这才特意拾掇好。”
张放远少有很在意收拾自己,大抵上是夫郎安排穿什么就穿什么,在自己衣物饰品上动脑筋还是昔年和许禾成亲以前,想着要求小哥儿,这才把自己打理一番,为此许禾见他今日取出锦衣不免觉得有些惊异。
“贵客?”
“算不得咱们的客,也只是去做陪客的。”张放远也取了许禾的衣物:“听说是江南的一位盐商,甚是阔气,若是能搭上线以后做生意少不得顺畅好处,便是搭不上,一桌子吃过饭,往后有什么往来也有开口的地方。”
“既是如此阔商,又非咱们城中商户宴请,我去恐怕是不恰当。”
张放远道:“时辰还早,你不是说想去书坊给瑞锦瑞鲤定两方好墨?我正好也同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