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弟……何意?”献王惊讶后问。
周敬说:“兄长是知道的,父皇此番赐婚于我十分仓促,愚弟所有的积蓄都单独凑做一份聘礼下到丞相府中,如今真真是一贫如洗,就算有礼部仪仗送我们去岭南,只怕日子也过不下来,还请兄长念在手足之情,赏我些度日银钱,愚弟必感恩于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献王想装傻听不懂都装不下去。
偏偏这件事是他主动揽下的,借府给老六成亲,一来是为了打太子的脸,二来也是为了拉拢老六。
现在老六开口要钱,他若不给的话,前面做的事再好看,说的话再好听都要大打折扣。
献王突然有点后悔,只因历来老六都没什么存在感,看起来非常好拿捏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一番施恩定能收服他,可怎么现在却觉得老六有那么点混不吝的意思。
一般人刚受了人家的恩情是不好意思再开口要钱的吧?
这要真是感情很好的兄弟也就算了,可他跟老六没什么来往,他此去岭南封地,将来有没有利用价值还难说,万一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钱不就白出了。
于是献王看向献王妃,以眼神示意她来开口拒绝,献王妃领受其意,正要开口,就见进厅后一直沉默的齐毓忽的起身,小步走到周敬身旁开口说:
“相公,王爷王妃已经帮你我良多,我们不能得寸进尺,叫王爷王妃为难的。”
献王夫妇对视一眼,都觉得到底是丞相府出来的女儿,就是比老六懂事。
“你若缺钱,我回去跟我爹要就是了。想来我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儿女婿饿肚子的。”
献王夫妇:……
周敬看着齐毓眨巴两下眼睛,默契的长叹一声:
“唉,既然我在兄嫂这儿要不到钱,那……也只好劳烦娘子回去讨些了,你我夫妻二人总归是要吃饭的。”
齐毓温柔颔首:“只得如此了。”
只得……什么如此?
献王夫妇还没从齐毓的反转惊讶中回过神,就看他们转身要走,赶忙喊住:
“站住!”
周敬和齐毓同时止步回头,周敬问:“兄长有何吩咐?愚弟与娘子还要去趟丞相……”
话没说完,就被献王打断:“去什么去?你真不怕丢人!”
要这小子从献王府出去,到丞相府要钱,那丢的可就不是他自己的人了,丢的是整个周家,整个皇室的人。
而首当其冲要被卷入舆论的必然是他献王府。
思及此,献王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来人,取一万两银票来。”
花点钱让这小子闭嘴,传出去也能稍微好听点,还能借此到父皇面前摆一摆和睦兄弟的功劳,顺便多踩一脚太子,献王在心头盘算了好一番才感觉稍微好受点。
周敬和齐毓借转身的动作碰了碰肩膀,而后周敬毫不含糊上前抱住了献王,声情并茂的说着让人牙酸的感激之言。
齐毓也跟着掖了掖并没有眼泪的眼角。
献王妃看着他们表演兄友弟恭的戏码暗自咬牙,平白无故的府里多支出一万两,王爷是出手大方了,却不知她这个当家主母要花多少心思把这笔账给填平,一想到这些,献王妃连表面微笑都维持不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周敬领着齐毓从献王府大门走出。
他怀里揣着从献王那儿要来的一万两银票,手里牵着老婆,身后跟着几十个仆婢,将两人昨日成亲的一应用具搬上陈列在献王府门外的十几辆马车。
这十几辆马车,除了最前头那辆是周敬和齐毓的座驾,其他都是用来装载周敬行李物品、齐毓行李嫁妆的。
按照赐婚圣旨,周敬和齐毓成亲第二天就要离京赴岭南,所以宫里给周敬置办的除了婚礼必须要用之物,大多都是易于搬动转移的小物件,那些摆设类的大物件什么也全都换算成金银。
因此,丞相府给齐毓置办的嫁妆也是这个思路,小物件从精,大物件换成金银,再陪嫁一些能干的仆婢,家具家居类的东西等到了岭南王府再统一置办。
马车旁,齐毓的两个婢女金莱和银柳在两边为他们打帘,周敬先扶着齐毓上马车,自己手脚并用爬上去,然后转身阻止:
“你俩坐后面的车,我跟王妃单独坐。”
俩丫鬟犹豫着看向已经进马车坐好的齐毓,像是要询问她的意思,齐毓愣了个神后赶忙点了点头,两个丫鬟这才恭谨行礼退下,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我不是王爷吗?说的话怎么不好使?”周敬上车后忍不住嘀咕。
齐毓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淡定回道:“我娘给的丫鬟,只听我的吧。”
周敬想想也对,齐毓放下车帘问他:
“我们就这么,直接走吗?”
周敬目露狡黠:“怎么能直接走?”
齐毓好整以暇:“所以你想……”
周敬双手拢入袖中,身子往包了软垫的车壁上一靠,舒舒服服的说:
“哎呀,今日一别,这些娘老子亲戚也不知还见不见得到,招呼总得去打一声的吧。”
齐毓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周敬又说:“那一会儿,咱……各找各家?城门汇合。”
齐毓表示赞成,夫妻俩当场交换了一个玩味十足的微笑。
**
原本应该出城离京的马车来到丞相府,门房老远就认出马车,跑回府去报信儿。
丞相大人入宫去了,夫人和两位小姐在佛堂念经,为她们即将远行的女儿/妹妹祈福,听到门房回禀后,丞相夫人有点高兴,忙道:
“毓姐儿定是带夫君回来与咱们辞行的,快去准备茶点。”
门房丫鬟退下,丞相夫人便立刻回房换衣裳去,大小姐齐甄和二小姐齐彤对视一眼,齐彤疑惑:
“不是说不回门,直接离京的吗?”
“此去多年不得归,又是去岭南那多山多障之地,三妹定然心中不舍。咱们也快去见见吧,到底姐妹一场。”齐甄说。
她们这个三妹妹脾气孤僻,自小喜欢独来独往,能不出房门就绝不出房门的性子,不会说话不会做事,有时木讷得令人生厌。
此番与皇家联姻,原本陛下属意的是齐甄和齐彤两姐妹其中一人,但父亲母亲觉得不妥,便将年纪最小,无甚美名的三妹妹推出去,原以为陛下会嫌弃三妹笨拙木讷不肯接受,谁知陛下却一口应下,只不过迎娶齐家女的人选也从文武双全的恒王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六皇子。
虽说六皇子借着婚事也封了王,可成亲第二天就要被贬去偏远封地的王爷,用膝盖想也知道在陛下心中是个什么地位。
花厅中,齐毓喝茶等待,丞相夫人换过来见齐毓独身一人,不禁问她:
“王爷怎的没与你一同?”
齐毓娥眉微蹙,幽幽叹息,将哀怨的氛围感营造到位,有些话也就用不着说了。
丞相夫人秒懂女儿的意思,王爷如此态度,定是对这桩婚事心怀不满。
“娘,二位姐姐,齐毓是来向你们辞行的,此去岭南无归期,今生今世怕是再难相见,请母亲和二位姐姐珍重。”齐毓低若蚊蝇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种别样的凄凉感。
丞相夫人生齐毓的时候置了病痛,加上小女儿又不似她前头两个姐姐般有品有貌有资质,但离别时刻,她还是忍不住心酸,可怜女儿才十六岁,就要随夫去那偏远封地,再加上王爷不喜,今后还不知要过怎样凄苦的日子。
可若不舍她,陛下也不会放过齐家,大女儿和二女儿那样优秀,若是远嫁可怎么得了。
丞相夫人按下心酸,对齐毓问:“你此去可还缺什么,尽管与母亲说,母亲叫人去办。”
齐毓轻咬下唇做出一番为难神色,在丞相夫人和两个姐姐的催促下,才开口说:
“东西都不缺,人也不缺,就是……先前我与王爷从献王府出来时,献王给了王爷一万两银票,说是给他在岭南傍身用,我……全身上下的银两加起来都没有王爷的一个零头,将来不知要如何过活。”
丞相夫人微微愣住,良久才狐疑问:“献王给了多少?”
“一万两。母亲若是不信,命人去打听便知真假。”齐毓说。
丞相夫人当然知道女儿不会在这种一打听就知真假的事上说谎,只是她有些为难,若是几百几千两也就算了,也不知那献王是抽的哪门子疯,竟然出了一万两……
可女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献王那又确实出了钱给王爷,若丞相府一毛不拔的话,岂非要落人话柄,显得丞相府多无情似的。
罢了。
只当是一次付清女儿一辈子的花销吧。
“你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丞相夫人说。
将丞相夫人送走后,齐毓又把目光落在她的两个姐姐身上,不得不说,与身材薄如纸片,脸色苍白,五官稚嫩的齐毓相比,齐甄和齐彤两姐妹就跟开了美貌buff似的,一个美得如诗如画,一个美得艳冠群芳。
“大姐,二姐,我……”齐毓正想继续演一演姐妹情深,谁料她还刚开口,就听齐甄说:
“三妹你稍等,我也有些东西给你。”
齐甄到底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三妹妹这回算是替她和彤姐儿挡了难,给她些金银,心里的愧疚会少一些。
而齐甄开了口,齐彤也不好落下,说了句‘我也是’后,两姐妹便各自回房。
半个时辰后,丞相夫人给齐毓拿了两套黄金头面首饰,一盒名贵珍珠,外加一万一千两银票;齐甄齐彤两姐妹各自回房搜罗一圈,也各自出了一千两,一对珠钗和一对手镯。
齐毓得了东西,在丞相府用了顿饭才走。
原本她是想看看能不能等到她爹从宫里回来再卖惨捞一笔,但可惜,她爹今天运气很好,没有破财的劫难,直到齐毓离府他都没回来。
而周敬那边的收获也不小。
他与齐毓分道后,沿路把几座王府,几座公主府和几座老姑母,老皇叔的府邸都走了一遍,借辞行为由大肆卖惨,声情并茂的搜刮到了一万五千两,外加各种布匹绢帛物资两车。
夫妻俩城门口接头,盘算完各自收获后,心满意足的离京赴任。
而等到‘岭南王夫妇离京前连环要钱’这件事传遍京城,那些亲戚察觉到可能被套路的时候,夫妻俩早已过了韶关,踏入岭南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