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最后是被抛弃的一方,那么结局已定,前因过程确实已不再重要。
但夜二爷来,并非想说这些,虽最终有些殊途同归,他却也被他大侄女带得偏离了主题,甚至在无形中被倒换了位置。
他很早以前便意识到,他这个大侄女不简单,经三年成长,他越发肯定了这一点。
“不管如何,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同家里人说。”夜二爷慢慢静下心来,不再激动得愤慨激昂,他忽而有些气弱:“你祖父、你父亲,你觉得不能说,说不通,说不得,那你可不可以同二叔说?”
“说了,二叔会帮我么?”
“什么?”
“二叔会帮我么?”豆大的泪珠自夜十一眼眶滑落,她倔强地仰着脸,丝毫不示弱:“倘我说了,我全说了,冒着夜氏一族都得给我陪葬的险,二叔也会帮我么!”
腿儿有些发软,全身顿觉得力气被瞬间抽离,夜二爷往后退了两步,踉跄得险要栽倒,他一手撑在身后的高几,稳住身形后问:“你说什么?陪……葬?”
夜十一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眼帘慢慢垂下,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夜二爷往外走:“二叔放心,十一已无法回头,可十一不会忘了姓夜……二叔说天下姓李,不姓夜,这话儿祖父也说过,可谁知道呢?世事难料……”
她停下步伐,帘子自外面被阿苍掀起,日暮的残阳照在她脸上,泪痕犹在,她嘴角弯起,突然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对吧?二叔,世事总是……难料得很!”
从松椿院出来,夜二爷心绪便不宁,再从清宁院出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隔日,夜二爷病倒,不得不请假,于家中养病。
夜大爷送走方太医,边往回走边叨叨,叨着叨着便到了松椿院,恰缝夜十一走出来,他上前问:“大姐儿,你祖父找你何事儿?”
“二叔病倒前,曾在女儿院中一坐,祖父知道了,便召女儿问问。”夜十一没有瞒夜大爷,将静国公召她进瀚斋所为何事儿给实话实说了。
“这同你有何干系?”夜大爷下意识皱眉护短,紧接着又想着宝贝闺女的与众不同,同往清宁院走,走到院门口终是问了句:“大姐儿啊,你没同你二叔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儿吧?”
夜十一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
夜大爷松了口气,宝贝闺女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刚进院,夜十一便被夜旭扑个满怀,她顺势将夜旭抱起,份量沉沉,她抱得有些吃力。
夜大爷见状,忙自夜十一手中接过夜旭,奈何夜旭死活不肯松手,气得他高举起手。
“父亲!阿旭还小。”夜十一忙抱着夜旭转到另一侧。
“都五岁了,还小!”夜大爷知道儿子份量足,连他偶尔抱之,双手没抱一会儿就得酸得抱不住:“你把他放下,让他自个走,都多大的人了,还冲阿姐撒娇,也不害臊!”
阿苍全子无语望天:旭少爷确实还小
,这会儿同大小姐撒娇,也就落大爷眼里是不对的!
夜十一没理会夜大爷,抱着夜旭往里走:“阿旭,你刚从楦桃院出来?”
夜旭点头,俩小胖手紧紧抱住夜十一的脖子:“嗯!二叔刚吃了药,睡下了,二婶让我过来同阿姐说,二叔让阿姐放宽心,二叔没事儿。”
夜十一脚下一顿,眼眶立酸了起来,她将脸转至夜大爷看不到的一边,又把夜旭的小脑袋按压住看不到她,她努力地眨眼,拼命把泛出来的泪花给眨回去。
殷掠空大包裹小包裹地拿着,只觉得她这不是去办差,而是去郊游:“叔,东西太多了,我拿不了。”
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但凡毛庙祝想到了,都给他侄儿塞进了行囊里:“有马儿背,又不需要你拿!我跟你说,这些都是必备的,你别嫌多,到时用到,你就该知道叔有多英明了!”
黄芪肖站在土地庙外,骑着马儿,就一个小包袱,人轻马轻行囊更轻,他一身清爽地等他徒弟,兼听着他徒弟叔侄俩一来一往地碎嘴。
虽然是认的吧,但这毛庙祝待他徒弟,还真是没话说。
终于搞定大包小包,尽数又堆又装又绑到马背上,殷掠空向毛庙祝挥手:“叔,你进去吧,不用担心我,有师父照顾我呢,没事儿的,很快就从浙江回来了!”
毛庙祝同挥着手连连应着,直到看不见殷掠空黄芪肖师徒俩,他还跑到路口,继续目送。
殷掠空走远了,还能感受到背后那双关怀的眼,她努力不让自已回望,眼眶红红的。
黄芪肖目不斜视:“行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瞧你们叔侄俩,又不是生离死别,就跟我出趟皇差,至少这么煸情么。”
殷掠空轻嗯一声,再没有话语。
她师父无法明白,一个自小不受注目,甚至遭百般嫌弃的人,重新换个身份活,纵认的叔不是亲的,住的地方比不上从前的深宅大院,但时刻被关心着,去哪儿都有人记挂着的这种滋味,于她而言,来之不易。
她很珍惜,也觉得上天终于开了眼,让她也感受到了夜十一以外的亲情。
出了城门,马儿便会全速跑起来,这会儿还在城中街巷,人来人往,不太好跑快马,两人皆骑得慢,几近是走的。
“师父,连可欢的事儿都还没查清楚,咱这就离京去浙江,行么?”殷掠空缓过去情绪,眼眶渐渐没了红,她问着突如其来的浙江之行。
其实她也知道点儿,夜十一让南柳大概给她通过气,说是事关浙江茶贡。
“你说得对,故此番去浙江,就你一人去。”黄芪肖语不惊人不罢休地说道。
殷掠空险被惊得自马上栽下:“什么?!”
“这是密令,此趟皇差乃皇上临时指派,且要秘密进行,为师目标太大,一旦离京,阖京都知道了。”黄氏肖也是没法子,他解释着:“会做出我与你同行的这个模样,也是深知你叔对你的在乎。倘非如此,只怕你叔会立让你退出锦衣卫,也不会同意让你孤身前往浙江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