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桃花坞,又响起震撼人心的歌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想练就绝世武功,就要忍受常人难忍受的痛...”
“无论是炎夏或寒冬,我都很向往山门外的天空...啊啊啊”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师傅,什么是孜然?”
“我左手一式离魂诀,右手一捻立催眠”
我的天。
白拂越唱越惊讶。
这具身体的女高音,这高八度,这音域广度...简直媲美现代传说中的国家队水平!
她今日其实没醉,但唱着唱着就有点嗨了。
于是借酒装疯三两步爬上屋顶,决定挑战一把左手指月--
上次醉得太狠,唱的什么水准她也不知道,怪可惜的。
洪亮的歌声在山谷里回荡,惊得幽静山林一阵晃动,门口刚被送走的年轻人又回来了,接着有人三三两两往这边聚集。
姚二哥熊大哥一行呆立在院子里。
“明日醒了又得好几日不见白公子了吧”
曲六胖笑着摇摇头,魁梧的身子开始跟着曲子晃动,他真觉白公子家乡的歌曲挺上头的。
秦公子手里握着一本书走出房间。
仰头望去,那瘦瘦小小的身影在屋顶上蹦跶得正欢,月色下,一身锦白袍在黑得吃人的深山衬托下显得异常醒目。
怪异的腔调,夸张的动作,搭配那过分清秀的脸庞,秦公子脑子里此刻只闪过一个词--
雌雄莫辩。
他目光落在白拂喉结处,领子遮住一切,看不真切,下意识目光要下移...他猛地顿住。
莫不魔怔了,哪个女子会这般。
他捏捏鼻梁,看向姚二哥,“看着点,别摔下来...实在不行就跟上次那般敲晕吧。”
姚二哥点头,也跳上屋顶,却没有再靠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嘴角含笑听着。
看到这么多观众,白拂又即兴来了几首魔性神曲--
嗯嗯,正常点的那种。
慢慢的,众人情绪被点燃。
也不知谁先跟着小声哼了起来,接着有人跟着唱,有人对唱,有人打拍子。
桃花坞的人本就能歌善舞,很快有人就着歌声身体慢慢摆动起来。
眼见着要掀起一股演唱会小高潮,就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一声怒吼结束了这一切。
“你在干什么?!”
是阿古丽愤怒的声音。
她的表情已经不能用不善来形容,而是憎恨,对,就像面对仇人一般。
跟在一旁的玉先生此刻也是一脸凝重。
白拂刚结束一连串高音哈哈哈哈,徒然被吼得呛住嗓子,站在屋顶急促咳嗽起来。
“巴格!”
阿古丽一声令,巴格二话不说一个飞跃上了屋顶,避开上前的姚二哥,将白拂像拧小鸡仔似的拧了下来。
白拂站稳身子,咳嗽得更猛了。
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抬头便对上阿古丽愤怒至极的面容。
阿古丽其实很好看,异域深邃的五官配上白皙皮肤,看起来青春又靓丽,只是白拂实在不喜欢她每次出场不是生气就是冷脸的人设。
“心情好唱歌...不行吗?”她一脸无辜问道。
秦公子和姚二哥挪到靠近的位置,姚二哥试图打圆场:
“阿古丽族长莫要生气,白公子喝了酒就爱唱歌...没别的意思。”
虽然白拂没有说过,但姚二哥隐约猜到今日白拂可能另有所图,他也看出这里的年轻人都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是不知道被什么所束缚。
阿古丽毫不客气打断他,死死盯着白拂。
“我问你唱的什么歌?!”
白拂刚要说话,瞧见玉先生给她递个眼色,想了想没有出声。
“好了好了,没什么事,大家都回去休息。”
玉先生转身平静遣散围观众人,等人都回去了,这才关上院门走过来。
“白公子,您唱歌没错,但是希望不要再唱这样的歌。”他尽量心平气和说道。
白拂面露不解。
“这样的歌是指什么?”
秦公子拉白拂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白拂却不理他,坦然直视玉先生和阿古丽。
“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也渴望外面的世界,大家有目共睹,我的歌只是恰好表达他们的心声而已,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
阿古丽微微一怔,脑子里闪过当年在父母面前问出这句话时的自己。
当时她也和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样,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还错得很离谱。
她拿手指着白拂,怒吼出声:
“你以为就你聪明?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白拂点点头。
“想过”她说,“但是没人告诉我答案,你能告诉我吗?”
没想到白拂会这么接话,阿古丽再次失言。
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上眼,面露悲切,合掌仰天祈祷,不再说话。
玉先生默默看着她,眸光闪烁,看不出深浅。
小院内一片沉寂。
只有阿古丽的低声祈祷声回荡,一声又一声,一次又一次,好似要用这种方式洗涤每一个僭越的念头。
她念的不是汉语,白拂听不懂,看手势应该是某种宗教仪式。
“是不能说吗?”
白拂不怕死地又问了一句。
看样子不是阿古丽这个族长限制他们进出,那就是有不可抗之力...每个人都想出去,却又不能出去,什么样的不可抗之力有这么大力量?
可惜这天白拂没有得到答案。
阿古丽祈祷完便被玉先生劝着走了,白拂有些郁闷地坐回石桌前,听秦公子和姚二哥给她上教育课。
大致意思是不要打探这个神秘隐族的秘密,不要反驳别人的宗教信仰,他们只是过客,安全离开是首要任务。
白拂在心里翻了个逆天白眼。
她只是觉得他们既然想出去,至少应该试着去迈出这一步。
那些束缚他们的枷锁,如果只是时代思想局限,她这个未来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当然,前提是他们想让她帮...
现在看来人家根本不需要,那就算了吧。
可惜了这么好的桃花酒...和这些被束缚在这片天地的一代又一代。
他们已经困在这里五十年,还想再花费多少个五十年跨过这道坎?
姚二哥说累了先进了屋,秦公子没走。
“这也许是命。”
他也不再劝,只是感叹一句。
白拂摇头。
“也许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