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成了!”
老李匠拉着小四儿的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四儿也高兴坏了,望着面前摆了一屋子的失败品半成品,最后视线落在眼前一块成品上。
“原来真的能成。”他喃喃道。
这些日子他和老李匠没日没夜地尝试,失败太多次,他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倒不是怀疑公子骗他,而是想起公子说过,看似一样的材料,内里成分可能不同。
这点很重要。
哪怕细微的差别,对搭配比例的要求会有很大区别。
一开始他们试了各种相似材料,调了各种比例,都没有成功。
去问了秦公子和小亮,两人也说没有听说过世间存在此等东西。
好在老李匠是个老行家,也是个倔脾气,这些日子将工地的活儿全权交给徒弟,不分白天黑夜陪他折腾。
这不。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们折腾出来了!
老李匠捧起成品看了又看,毫不吝啬赞美,“妙啊妙啊。”
虽然硬度和光滑度跟石料比差远了,但是这东西用起来简单方便啊!
除了铺地,还能砌墙砌屋顶,这样造的屋子结实又暖和!
“这东西可比青石便宜不少!”小四儿感叹道。
石头便宜,黏土也便宜,虽然烧制工序麻烦了一些,也费柴火,但整体算下来还是划算!
老李匠笑着摇头。
“你小子不懂,这可不仅仅是省几个钱的事儿。”
“知道知道。”
想到好处,小四儿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公子说还能赚钱嘛!”
“也不是”老李匠眸中精光闪闪,“这是革新啊!”
有了这便宜好用的东西,别说建房子,就是修城墙,铺路,建桥梁,都不在话下。
不过--
“这些水泥要大量制造,怕是需要先建个大窑子,大工坊,招更多的人...”
还有原料也是个问题。
试了那么多山石烧的石灰,只有一种山石能成功,也不知道有什么奥秘在里边,等公子回来一定好好问问。
其实若白拂在此,一定会发现老李匠研制出来的水泥和她在现代见到的水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老李匠的水泥更粗糙,更脆弱,凝固更缓慢。
与其说是水泥,不如说是被凝固在一起的硬石渣路,比起现代动不动就裂开一条缝的最差水泥路都不如。
裂缝水泥路没裂之前至少是细腻平整光滑的,不硌脚。
老李匠的古版水泥目测顶多做到了不硌鞋,光脚踩上去妥妥要废。
但即便如此,跟古代主流的泥土地比起来,那简直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起码不会动不动就踩得人一脚泥土,打扫起来也更容易些。
做成马路的话,对古代的马车驴车牛车等交通工具而言应该还算扛造。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的是,老李匠能短短时日做出这种便宜好用的古版水泥,其实也有运气的成分在。
不然不会那么多山石都做不成,只有其中一种做成了。
现代水泥的主要成分是一种混合物。
有碳酸钙、二氧化硅、三氧化二铝、三氧化二铁等。
石灰石里提供钙,黏土提供硅,矿渣提供铝和铁,原料都齐全了,能否顺利生成上述其它混合物其实是未知数。
不管是高温煅烧技术,还是原材料检验技术,研磨技术,烘干技术,每一个都是极高的门槛。
现代工艺体系下都不能保障次次无缺陷,何况是古代纯手工制作呢。
能做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是个好的开端。
有了这个好的开头,一定会有更多更好更先进的水泥出现。
小四儿没有老李匠想得这么长远,公子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建房子建仓库,他关注的也只有这两点。
“弄什么大工坊啊,现在哪有那闲钱,先把新建好的屋子地面给铺上吧。”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老李匠现在也没有其它法子,“行吧,一步一步来。”
...
安州。
锻铁窑内一间简陋屋子。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黑胖男子满面怒容坐在主座。
左右仆从侍卫林立,下首则跪了十来个瑟瑟发抖的人。
其中跪在最前面的几个男子,此刻都捂着肚子半趴在地上,表情痛苦难耐,应该是被拳脚伺候过。
“贺二,你再说说!你们最近的煤是不是做了手脚?”
黑胖男子出声喝问,刚停止拳打脚踢的一人抬脚又是一踢,“王管事问你话呢,再不老实交代有你受的!”
话音刚落,刚又被踢趴的的男子挣扎着撑起身子,忍着疼痛毕恭毕敬回话。
“回王管事,咱们贺家煤,别的不敢保证,但这品质绝对没问题,这里可是兵部的锻铁窑,小的们岂敢动手脚?”
一听这话,王管家面上怒气更甚。
若是一样的煤,怎么会前面一批兵器好好的,这一批兵器却发脆易断?
兵器乃国之重器,关系到军队的强弱,往大了说决定了国之疆土得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今这批兵器出了问题,事态严重,已经惊动上面,听说摄政王都亲自来了乌海镇查视,恐怕一大批人都要掉乌纱帽!
而他这个管事的,很可能直接掉人头!
事关身家性命,马虎不得。
王管事面上戾气又盛了几分,耐心也消耗殆尽,语气极尽威胁意味。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煤品质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锻铁窑的?!”
王管事一旁的几个人对了个眼色。
这话让人如何答?
饶是贺二是这批人中领头的,此刻也忍不住身子颤栗。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次的事故需要替罪羊,而他们贺家,在这些管事眼里恐怕已经是罪魁祸首。
兵器锻造,前前后后工序几十道,每一个关卡都可能出错,管事的却偏偏揪住贺家煤的问题。
这是欺负他贺家没人呐。
贺二心中悲凉。
想当年老太爷还在世时,谁不给他们贺家几分薄面,如今看贺家没人,这些人别说给薄面,就是装模作样掩饰一番也不愿意了。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们确实没有搞鬼,也不敢动手脚的。”他咬牙坚持说道。
他不能认。
认了贺家就完了,老夫人对他有收养之恩,他死都不能认下这阖族杀头大罪。
贱骨头还挺硬。
王管事满心恼火,又要发作,一个仆从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只见王管事眉头一蹙,瞥一眼嘴硬的贺二,厉声喝道:
“带进来。”
白拂被押进来时,目光快速在屋内转了一圈,心里便有了几分底。
这群人原来是被扣押住了,难怪一直不出去。
她不是没想过逃跑,只是觉得暂时没必要,也想进来碰碰运气--
反正就她一个人,实在不行,再跑也来得及。
不过看这些人这状况,一时也分不清好坏,便决定先静观其变。
“贺二,这小子说是你们的人,可有假?”
王管事极不耐烦地审视白拂后,厉声问贺二。
刚才被王管事一威胁,贺二半天没敢抬头,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以白拂被带进来时,没有一个人敢看她。
听到王管事问话,贺二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很快目光和白拂对了个正着。
他一怔,正要说不认识,就被白拂一个热情又亲切的招呼声给打断。
“贺二叔,我在外面等您老半天了。”
白拂拖着嗓音,学着电视里亲人重逢的调调喊道。
贺二:“......”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这么好看、还又白又嫩的大侄子?
又一想,不对,六公子不也很好看?
想到六公子,贺二眼睛一亮。
面前大侄子带着饶州口音,莫不是六公子派来营救他们的人?
他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回王掌柜的话:
“是家中子侄。”
没想到刚认的贺二叔这么配合,白拂还真有些意外。
不过也不是太意外,想必也是被情势所逼。
虽然还不清楚目前状况,白拂在心里默默给这个贺二大叔的机灵点了个赞。
思绪飞转,她简单判断了下现况,然后矜贵地朝主座上快被气成猪头的男人行礼:
“管事大人,可否容我和贺二叔说几句话?”
王管事到了嘴边的不行还没说出口,又听他说:
“有问题咱就解决问题,这样惩罚他们,只会耽误管事的时间,想必也不是您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的结果?
王管事心里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想要的结果?
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脑袋!
他打量一番面前之人。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结果?”王管事问。
白拂想了想。
“自然是不给您添麻烦又能顺利交差的结果。”
替公家做事的,最怕的就是给自己添麻烦,在现代混过职场的白拂自觉很懂。
室内安静片刻。
王管事微微眯眸打量白拂。
这小子看着就年纪不大,说的话倒是比贺二中听多了。
这么想着,他瞪了贺二一眼,对白拂道:“你这个二叔骨头硬气得很,怕是没那么容易脑子转过弯来。”
白拂弯了弯唇角,不疾不徐道:
“变通变通,凡事有变才能通,大人您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姑且让小子一试?”
末了,不知道是不是王管事也气累了,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给你半盏茶时间,我要个交代。”
白拂忙拱手施礼。
“小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