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许奎这越来越惨白的脸孔,李夔却是一声冷笑。
他斜了许奎一眼,冷冷道:“许奎,你很聪明,你在让罗长通嫁祸给郑世元时,你就早已带着段县尉与方帅等人,赶去马家村一带迎接曹府直一行人。这样一来, 那郑世元被人构陷,他孤身一人,根本就找不到旁人为其佐证。而待你等重回到县衙时,郑世元已然戴罪下狱,不可与你等重见,与你再无瓜葛,这般精细盘算, 倒打得甚是不错呢。”
“李夔,那你说说, 许奎为何要构陷这郑世元呢?莫非他们有仇?”行军司马赵之度,又向李夔问了一句。
“这个由某来说!”
赵之度一问完,李夔尚未说话,一旁原本垂首呆立的郑世元,忽然神情激动起来。
他踉跄上前,脚镣拖得哗哗作响,大声道:“禀赵司马!确如你之所言,某曾被许奎等人刻意拉拢,意欲通过某这个亲随护卫,来对曹府直本人,实现更好的监控与算计。但某乃是望族世家,向以忠直为已任,如何肯做这等背主忘恩之事!故而,许奎等人怀恨在心,才会这般设计陷害于某!想要在加害了曹府直之后,复让某背上一个了害主之名,来他个一箭双雕, 倒是端的毒辣阴狠!”
郑世元这充满了仇忿的话语,却让李夔心下一动。
“世元,你所说的同伙,除了这许奎,却是还有谁?”
李世元抬起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还能有谁?就是那要籍官——王宗结!”
听得这个名字,李夔心下,又是一凛。
他知道,这所谓要籍官,乃是节度府的正式手下吏员,亦是法直官曹正铎的直属手下。这个职位,相当于是他的机要秘书。所以,这个身为要籍官的王宗结,常随在曹正铎左右,若要来陷害他,却是机会极多,颇易得手呢。
“王宗结?”赵之度又是眉头一皱。
“就是此人!他曾与许奎一道,以财啖某, 多以利诱, 希望将某拉拢为他们所用。但某鄙弃他们这宵小作派,厌恶这般拉帮结派的作风,故坚辞不受。这些小人怀恨在心,于是在谋害曹府直之时,便想出这般毒计,要将某也一同陷害,以求一网打尽!”
郑世元说到这里,脸上满是后悔之色:“想当初,某虽拒绝了他们的拉拢,却因为顾念同僚之情,故也没有去向曹府直禀报,以致于今天落得这般境地!唉,若是仅害了某一人倒也罢了,只是害了曹府直一行人,某现在想来,心下悔之何及!”
“你胡说!郑世元,你这厮休要血口喷人!休要在这里攀扯无辜!……”这时,那书吏许奎又是气急败坏地大叫了起来。
“住口!某没让你说话,不许开口!”
许奎被他这一喝,一脸憋得通红,却又张口结舌,不敢多言。
赵之度厉声喝止了许奎,却又转头向李夔问道:“好了,李夔你休要被他们打断,且继续往下说。”
李夔一声轻叹,便道:“现在,从郑世元这番话语中,某终于知道,那一步一步诱导曹府直一行人,直至让他们被绑架劫持的人,便是那要籍官王宗结。此人一边指使许奎构陷赵世元,诬他为作案嫌犯。一边则是自己亲自布置了那诡异一幕,让曹府直等人,最终消失在盘蛇谷。而他们的作案手法,某经过仔细调查与分析,现已基本了解。”
见李夔开始说到精彩部份,众人皆是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上头的行军司马赵之度,听得李夔此语,亦是来了兴趣。
“李夔你快说,那王宗结却是如何引诱曹府直一行人,最终在盘蛇谷中劫走他们的?”
李夔点了点头,沉声道:“由于王宗结只是给曹府直暗中下了凉药,让其易于着凉感冒,但对其身体却并未造成太大损伤。故而,仅仅过了一天,曹府直便已恢复如常。于是,那日清晨,由王宗结亲自引领,曹府直一行人径往盘蛇谷而去。”
“但是,曹府直等人万万不会想到的是,就在前一天,他在旅舍内休养的时候,那假借外出买药寻医的王宗结,早已悄悄安排好了一切绑架劫持事宜。而之所以特意选择在清晨之时出发,就是因为在这个时候,盘蛇谷中雾气最大,行人又最少,从而极其有利于这一众歹人实施劫持计划。”
“于是,曹府直一行人,除了那王宗结外,对接下来的行程俱是一无所知。反而在王宗结的鼓惑下,他们只觉得这般趁早出发,一可呼吸清新空气对身体有好处,二则路上行人稀少,极其有利于赶路。故而一行人毫无防备,一路径自来到盘蛇谷。而见到他们一路远来,那谷中的内应匪寇,便悄悄开始准备迷香,以及用来制造烟雾的——大量洒了油脂的松枝。在曹府直他们还未入谷前,他们就提前点燃这涂满油脂的松枝,在谷中制造大量的浓烟……”
“等等。”
行军司马赵之度打断了李夔的话语:“李夔,按理说,他们没必要将动持曹府直一行人,搞得这么复杂吧?要知道曹府直一行人,不过仅有十来人,又有王宗结为内应,若是使用强力来绑架他们,那曹府直等人绝对不是对手。为何他们不肯使用暴力,却偏要使出这般复杂法子,来抹弯抹脚地来绑架他们呢?”
李夔笑道:“赵司马此问极是。某想说的是,他们之所以刻意将这般事宜弄得诡异神秘,其实有一个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要把这样一件绑架劫持案,尽可能地往所谓的妖魔神怪方向上去引导。要让上面的官员以及人力所能为。因为只有这样,上面到时追查下来,他们才好撇清关系,不至于让案件最终查到自己头上。这才是他们煞费苦心,故意弄出这般局面的根本缘由。”
“也正因如此,他们提前就知道了,在那马家村千阳岭上,可以遥遥看到盘蛇谷中的动静。而那两个每天固定时间出来放羊的放羊娃马四马五,则一定会在无意中地眺望时,成为最好的见证人。他们知道,若能从这样直接的目睹者口中,说出所谓的事情真相,无疑大大加深猫鬼作案的可信度。这也是为何许奎等人,后来会不辞辛苦地跑上千阳岭,去问那两名放羊娃的根本原因。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早就提前谋划好的手段。”
李夔的话,让赵之度又点了点头。
“说得有理。若是他们存心要把官府的断案思路往这猫鬼上面去引,才会这般煞费苦心大弄周章。”赵之度摇头叹道:“估计后面你们在那景顺旅舍窗户外,看到的那个所谓猫鬼,亦是这般缘故。看来这世间,还真如你李夔所言,妖魔鬼怪不可怕,最是险恶为人心哪。也罢,你再继续说下去吧,后来他们又是如何劫持曹府直一行人的?”
李夔继续道:“所以,接下来他们为了摭人耳目,便故意制造了这样浓雾滚滚的景象。其目的么,一来,是为了让在千阳岭上的马四马五兄弟可以更清楚看到这盘蛇谷中的异象,使他们在潜意识里加深对于猫鬼传说的实际印证。二来,可以吓阻其余准备通过山谷的商旅与行人,防止在作案之时,有闲杂人等进来捣乱,也可给自己充足的劫持时间。”
“而在这时,那曹府直等人,见到谷中浓雾大起,可能亦会心有疑虑,踌躇不前。但有那内应王宗结的劝说,故曹府直一行人,还是径自往谷中行去。在这时,从山谷两边,那些潜藏于其中的匪寇开始喷出迷香,使得曹府直一行人,渐渐失去意识。当然了,这般行径,那要籍官王宗结早有准备,自是不会被迷晕。随后一众匪寇从潜伏地点出来,将曹府直等人挟持上了山腰,一路来到了那汉墓墓道处。”
“然后,他们打开墓道,让曹府直一行人从墓道入内,一路前往墓室。与此同时,另有少数匪寇则留在外面,重新盖上墓道,去除脚印,打扫残迹,如未烧尽的松枝与迷香等物,亦尽皆带走。办完这一切事宜后,他们再骑走曹府直等人的马匹坐骑,复从盘蛇谷处悄悄退走。至此,整场盘蛇谷绑架案,终于宣告完成。”
“而王宗结等人作案完后,那在千阳岭上放羊的马四马五两兄弟,从他们眼中看去,就是这曹府直一行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在盘蛇谷浓重的雾气之中,然后再未出现过。我等后来询查,也最终只查到了这般结果。所以,在这般诡异的作案手法误导下,许多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这种离奇诡异的案子,只有诸如猫鬼这样的妖怪才能做得出来。而这样的心理暗示,便是王宗结许奎等人,所刻意造成的效果。”
说到这里,李夔的嘴角,却又浮起一丝浅笑:“不过,百密一疏,他们这般看似周密的行动计划,却出了一点小小的岔子。那就是,这位曹府直,因为一直患有感冒,鼻塞不通,反而没有象他那些随众一样,吸入大量的迷香而昏迷。他在从马上倒上来后,却因为吸入量尚少,犹是保持了一点残存的理智。但是,他虽有意识,身体却是软弱无力,根本无法与那些匪寇相抗。所以,他情急之下,便从挂系在腰间那本审核本上,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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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撕扯一页丢下,以求尽可能地给后来的办案人员留点线索。”
“因为雾气浓重,景物模糊,他做的这点小小手脚,那些匪寇并未能注意到。但是接下来,他们定是对曹府直进行了搜身检查,将那审核本在类的诸般物品,从他身上全部夺走,随后便将他们个个五花大绑,赶紧押上山腰的汉墓处。这也是为什么,自从丢了那张书纸之后,某等再未能发现曹府直留下的任何线索。”
“后来呢?曹府直他们被押入墓地后,又发生了何事呢?”李夔话语刚停,一心想知道结果的赵之度,又急急催问。
“后来,曹府直一行人,被他们一路押送,从墓道入口押往墓室。到了墓室之后,在那里他们渐渐清醒过来。估计在这时,那主犯王宗结,才会得意洋洋地向曹府直等人,讲述了他们是如何被绑架的经过。他要以此方式,让曹府直等人彻底死心。”
李夔说到这里,嘴角又泛起怪异的笑容:“但王宗结等人没想到的是,他在自我夸耀绑架曹府直的整个计划时,那贴墙而坐的曹府直,却暗暗地用被绑在身后的手,艰难地在墙壁上,想要写出此人的姓名。这就是为什么某等会看到墓墙上,会有几根歪斜的线条。因为这些线条组合起来,其实是一个王字。这就是曹府直想在这般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要告诉某等的具体信息。”
“然而,曹府直一行人因为站得极紧,又被绑得毫无自由,故行动的空间十分受限。他仅来得及写个歪斜的王字,便再无地方可以继续书写。而他这般不停扭动,估计也引起了王宗结等人的疑心,遂把他们从墙壁处移开,让曹府直想要写出全名的计划,自此落空。”
“再后来,这曹府直一行人,一个接一个地从上面的盗洞处,也就是某等所见到猫妖消失的位置,被人用绳索绑系着吊出墓室。再后来,就不知被那王宗结等人,押往了何方。”
说到这里,李夔幽幽一叹。
那行军司马赵之度,则又忍不住插问了一句:“李夔,你这般推测,看似有理,但一处却是十分奇怪。”
“哦?赵司马但说无妨。”
“李夔,某想问,那些匪寇将曹府直等人押往墓室之后,便已完成了假扮猫妖害人的计划。那他完全可以在这隐密的地方,将曹府直等尽皆杀害。却又为何定要多此一举,复将他们带往他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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