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厨也好, 官窑也好。
这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是可以接受的,可是一旦某个近在眼前的古董和远在天边的历史名人扯上关系,就显得非常不真实。
秦飞眠是谁?
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女将, 虽然是追封, 但是在许多历史爱好者心里, 她从活着的时候就是镇远侯。
作为真实存在的女将之一, 秦飞眠有一大把的粉丝——随着后人的研究,那些掩盖在历史风尘中的真相也显露在世人面前。
尤星越后来查询了最新的研究,才发现自己了解的,与秦飞眠相关的历史已经是好几个版本前的。
什么一生不下十场战役这种评价简直是污蔑:大大小小的战役加在一起, 秦飞眠一年都要上十次战场。
尤星越看过一个谈到秦飞眠的评论, 感慨说“史书最薄情,不肯多眷顾”。
所以当尤星越说出秦飞眠三个字的时候, 客人们都充分表达了善意的嘲笑——这就跟尤星越指着一套石榴裙,说是黎朝开国皇帝穿过的一样。
何况尤星越的语气还很轻松, 大家都当他是玩笑话。
有个游客笑说:“老板你是不是蹭热度啊?”
尤星越没反应过来:“嗯?我蹭什么热度?”
游客有片刻的无语:“不是, 老板你蹭侯爷的热度,多少也关注一下侯爷吧?”
尤星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什么?”
周围有人吐槽:“飞雨市那边发现了侯爷的衣冠冢啊!”
尤星越余光瞥向灼灼,心里逐渐升起不太好的预感:“最近非常忙, 还真没关注, 什么时候的事情?”
游客想了想:“也就一个多星期前吧, 不到半个月。”
尤星越:“……”
灼灼的本体放在架子上, 器灵则在店里蹦来跳去——小马儿, 生性活泼爱娇, 当然喜欢跑来跑去。
店里数她心性年龄最小, 谁都惯着。
她也不算闹腾, 说实话,比貔貅在店里的时候乖太多了,毕竟小马儿晚上可不会蹦迪。
灼灼听到有人议论她,哒哒哒地跑过来,伸头告诉尤星越:“我从墓里跑出来哒!”
尤星越:……已经猜到了,心累。
他越想越觉得是两个月内两次大失血导致自己脑子不好了,否则这么清晰明了的真相怎么能到现在才想起来?!
秦飞眠的尸身没找到,立的当然是衣冠冢,那么,衣冠冢里会放什么?
答:将军生前最爱的。除了各种武器,必然还有灼灼。
又问灼灼是破土而出的吗?
答:看着不太像。估计是墓被发掘后,灼灼才被惊醒,然后自己溜出来。
尤星越逐渐生无可恋,他可真是太聪明了,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了。
也不知道灼灼跑之前有没有被考古组看见,不然他该怎么向别人解释将军墓里的小马为什么会出现在古玩店。难道说小马儿自己跑到古玩店了吗?
谢邀,这个世界上只有小马儿和古玩店的人会信。
不留客的心也高高吊起。
随着他熟悉现代社会,他发现古董的来历越来越难解释了!
灼灼歪头,问屠龙:“老板在担心什么呀?”
屠龙大概猜到:“担心你跑出来前被其他人类看见。”
超薄仔细解释:“嗐,咱们现代有各种摄像头,盗墓是入刑的,尤其是大墓。所以老板担心你来之前被看见,这样咱们古玩店就说不清了。”
屠龙吐槽:“我们是自己跑的,又不能算偷的。这不就跟拐卖人口犯法,自己跑不犯法一样么。”
灼灼自在地踩踩前蹄:“没有
哦。我在他们下到主墓之前从棺材里出来的,走的时候还把棺材盖回去了。他们还在往
超薄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灼灼天真无邪:“飞眠眠以前经常看倒斗的话本子呀。”
古时候也是有古董这个概念的,灼灼不想被后人随意拿走,所以墓一开,灼灼就趁夜跑了。
不过灼灼之所以小心翼翼,主要还是不舍得破坏小主人的衣冠冢,所以走的时候尽全力不留痕迹。
超薄、屠龙:“……”
两个器灵看着纯洁无瑕的灼灼,同时冒出一个想法:秦飞眠你害人不浅。
不留客则缓缓舒出一口气,钻进卧室偷吃冰激凌去了。
尤星越缓缓别过头,又一次和钟卿对上视线,眼神则充满感激: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钟卿缓缓冒出问号:?
好在这个博古架上除了屠龙和灼灼,还有其他奇葩古玩。游客们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其他古玩上,一边拍照,一边问出各种问题:
“这是什么,竹篮子?”
尤星越:“对,淘米的。”
“哇,这一盒是银针吗?”
尤星越:“不是,是牙签。”
“……”
“这是青花瓷碗?和之前的钧瓷一样也是官窑的吗?”
尤星越:“民窑的猫饭碗。”
“……”
有人尴尬地笑了下:“好接地气哈。”
尤星越终于忍不住笑了:“古人也是人啊,为什么不接地气呢?”
一人调侃道:“老板你再这样说下去,我觉得小红马真的有可能是秦将军的了。”
尤星越只是一笑:“也许我能知道古董的前世今生呢?”
……
这只是古玩店的一个插曲,谁都没有太在意,尤星越下午打烊的时候,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六点多,戚知雨和陶桃一起回了古玩店。
现在九月初,景明高中已经开学了。
戚知雨和同桌陶桃的关系越来越好,两个“小孩”经常一起放学,到古玩店做作业。
只是尤星越不理解,摸底考试里全班倒数第九和倒数第八到底有什么好互相帮助的。
陶桃是个快乐的小朋友,没心没肺地冲尤星越挥挥手:“老板,我又来做作业啦!”
戚知雨额头上有点汗,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老板,我回来了。”
尤星越:“桌子上有零食,去吃吧。”
看两个小孩处得好,尤星越也就无所谓了。毕竟有陶桃在,戚知雨适应得更快。
唯一的问题在于,戚知雨有点知慕少艾的意思了。
可是,戚知雨是器灵,陶桃是人类……
尤星越正想着,很烦恼地皱起眉。
时无宴放下冲剂,他最近在古玩店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会拖到十一点多才离开古玩店。
尤星越摘下眼镜,免得被热气糊满镜片,他侧过脸靠近时无宴,把声音压得又低又轻:“我在担心知雨是不是喜欢陶桃。”
呼吸轻轻扑在鬓边,尤星越刚刚洗过澡,吐息染着浅浅的香气,眉睫湿漉漉的。
时无宴指尖无意识收进手心:“所谓喜欢,与情爱有什么区别吗?”
尤星越晃着冲剂,不是太想喝:冲剂是中成药,难喝的要命。偏偏开药的沈大夫觉得他离去世不远了,给他开了好几个疗程。
尤星越有一套自己的衡量标准:“对我来说是程度不同。喜欢的程度比较轻,所以要表达浓烈的喜欢的时候,我们会说爱。”
总觉得我喜欢你比我爱你要清新许多,前者像拍
校园剧,后者则是一生一世的承诺。
时无宴望着杯子里被晃出涟漪的药剂:“七情六欲,情与爱有何区别?”
“没有吧?”尤星越枕在手臂上,歪头望着时无宴笑,他没戴眼镜,视线雾蒙蒙的,“情就是爱啊。”
时无宴:“什么叫欲?”
尤星越:“欲就是贪,就是想要。”
是占有,是获取。
时无宴视线移到尤星越脸上,右手轻轻握起:“嗯。”
他想要撩开尤星越湿漉漉的额发,但他没有动。
这就是欲。
时无宴端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想。
尤星越依然发愁:“知雨要真是喜欢陶桃,可怎么办呢?”
时无宴疑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
尤星越:“知雨是器灵,陶桃是普通人,他们在一起,岂不是要上演人与妖之恋?”
时无宴道:“陶桃是饕餮。”
尤星越:“……这样么。”
深藏不露,看不出来。
不,也许不是人家深藏不漏,是他眼太拙。
尤星越仰头一口喝完冲剂,听着不远处戚知雨和陶桃努力了半个小时后,同时放弃了物理作业,讨论今天食堂里吃了什么。
戚知雨:“菠萝炸肉不好吃。”
陶桃:“那是厨师的问题。我咕咾肉做得可好,明天放假来我家吃饭!”
戚知雨磕磕绊绊道:“可、可以吗?”
陶桃:“我做水煮肉片,再给你炖个佛跳墙,正好家里还剩吊的鸡汤……”
饕餮谈起食物津津有味,超薄和屠龙不约而同停下对话,屠龙听着听着插嘴:“你这佛跳墙不正宗,怎么能放菜叶子呢?”
陶桃在戚知雨面前装了一个月还多,一直都装的很好,但是涉及到食物,陶桃忍了忍,又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你在教我做事?”
屠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顾不上好奇陶桃为什么能听见,道:“就是不正宗,哪家的做法放菜叶子?”
陶桃:“谁管你正宗不正宗?谁发明好吃的时候想的是正宗?明明想的是好不好吃!就要放菜叶子!”
屠龙气死了:“不能放!没有灵魂!!”
没什么比吃的更能挑战一只饕餮的忍耐力了,陶桃冲屠龙露出小尖牙:“我炒青菜放辣椒,糖醋口放番茄酱,气死你!”
戚知雨茫然很久,过了一会儿,委屈道:“陶桃,你不是人类吗?”
陶桃:“……”
糟了,忘了这一茬了。
看着小伙伴备受打击的眼神,陶桃那颗塞满了菜谱的小脑袋难得产生了愧疚感。
尤星越默默喝了口水:“翻车了。”
就当超薄和屠龙以为老板要上前劝架的时候,尤星越轻轻拍了下手:“吵起来!”
您多少有点缺德。
超薄默默地想,收回吃瓜的心理,打开博览网页,继续运营古玩店的账号。
……
李甜恬修完照片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她是来颖江市旅游的游客,今天是游玩的第一天,本来和朋友打算逛五个网红店,但两人都没想到会在第一家古玩店耽误那么久。
朋友喝着奶茶,布丁顺滑甜软:“我也拍了好多照片,估计有一百多张了。本来是奔着网红店去的,没想到不留客真的好漂亮,跟博物馆比也不差多少。”
李甜恬也很激动,她是尤星越和古玩店的粉丝,听到朋友的夸奖,与有荣焉:“那当然,不然怎么会和贝海市博物馆联动那么多次?你忘了那个八百万的钧瓷就是从不留客出去的?”
朋友咽下奶茶,正巧翻到小红马的照片,她噗嗤笑了一声:“哎呀老
板真的好帅好可爱,我以为他是那种斯文败类型的帅哥呢,没想到好多梗,居然说小布马是秦将军的。”
李甜恬幽幽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老板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朋友是坚定的秦飞眠粉丝,她放下奶茶:“宝,我要跟你科普一下我们镇远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清清嗓子,打开手机。
随着秦飞眠的衣冠冢现世,这个九百多年前战功卓著的将军形象也逐渐完整。
秦飞眠作为高人气的历史人物,衣冠冢的发掘也受到大量关注,考古专家组索性在博览APP上建立了秦飞眠衣冠冢的账号,不定时发一些发掘进展。
朋友正要给李甜恬表演一个现学现卖,忽然发现秦飞眠衣冠冢考察组的账号居然更新了。
她顾不上和李甜恬说话,赶紧点开动态:“我的天!衣冠冢里竟然有四十多封家书!其中有几张保存相当完好,已经发出来两张的照片了!”
李甜恬也凑过去。
动态上有家书的简体文字版。
第一封:
母亲敬启:
白梁州风土与京城迥异,民风多豪放爽朗,眠抵军营三月有余,并无不适之处……战事繁忙,年末恐不能归家,万望母亲天寒增衣,勿使儿忧心……另有苏绣小布马代儿常伴母亲。
第二封:
母亲敬启:
所谓多事之秋,今秋边疆多异动,夷族破关之心不死,儿亦不能回京。虽战事频繁,然无有大战,儿与父亲具平安无恙。
小红马在京,代儿抚慰母亲忧思。
……
朋友做梦是的看完,艰难道:“甜恬,你说我们将军信里说的小布马,有几成的可能和古玩店的是同一个?”
李甜恬回答得也很艰难:“苏绣,小红马。我觉得,九成吧。”
这可是衣冠冢中不曾见过天日,更不曾公之于众的家书!她们相信,在这两封家书公开之前,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将军会有一只小布马。
然而事实是,真的有这么个小玩具,不在将军的衣冠冢,反而在两座山之外,离了很远的不留客古玩店……就太离谱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