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宇的夸赞,在老者耳中听来就是催命的鬼音,怎么听都感觉他是要剖开自己瞧个仔细。
“你再不停下,我可就真的动手了啊!跟你跑了这么久,我的同伴都看不见了!”时宇话语一落,身形陡然加快。
老者只觉眼前一花,就被结结实实抓在了手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开时宇的铁掌。
“不对,很不对!”时宇抓着老者,眼睛再一次盯紧了他的身体,上下左右到处看。
“我和几个界主较量过,绝对到不了能碾压的地步,你即便重伤,也不该如此太奇怪了,你身上少了一些东西。”
老者本来认命似的闭目不言,听到时宇这句话猛然睁开了眼睛,惊诧道:“你能看出我少了一些东西?你怎么做到的?”
时宇咧嘴一笑,“这很简单呐,你若是完完整整,我怎么可能捉住你?”
老者轻叹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时宇笑而不言,他看了许久,在老者身上没有找到那些连到画卷世界的黑线,所以他才会说少了一些东西。
但他没必要向老者言明这一切,双方是敌非友,说出真相又没有好处。
提着老者往回赶,时宇怕祝炎岚和夔三等得心急,脚下速度比来时更快。
老者中途稍稍睁眼体悟了一下,终还是垂下了头。
他完全参不透时宇全力催动幻时展现出来的这种极致速度,无论时间还是空间,似乎都失去了概念,世界在整块整块的平移,而非连续行进。
就好像心在何处,人便在何处。
祝炎岚和夔三也在急急赶路,在他们眼里,时宇和老者一眨眼就完全消失了,没了时宇,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两人心惊胆颤的提防着四周,腿都有点软。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才走了不到半刻,就有人满面疑惑地从他俩身边经过。
看到一个漂亮女子骑在夔牛身上,那人倒也没敢上来造次,双方擦肩而过,各走各的路。
祝炎岚也学着时宇,拍拍夔三的脑袋,示意他只管走自己的,莫要对着陌生人张望,她也目不斜视,营造出一种高人风范。
但擦过不及百里,那人就猛的回转挡在了夔三身前,伸手按住了硕大牛头。
夔三心知不妙,奋力弹动独腿想要后跃避让,可无论怎么挣扎,他的脑袋就是牢牢吸在那人的掌心,进不能,退不得。
祝炎岚的脸色也变了,目光越过那人的肩头,向着远方眺望。
那里一片虚无,完全没有时宇的身影。
那人也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发现就又转了回来。
一言不发,他另一手急探向祝炎岚抓去。
祝炎岚哪里有本事避开界主的强袭,呼喊声都发不出便被那人抓住衣领,从夔三身上提了下来。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自己得手这么容易,呆了一下才开口,“原来你们不是装的?竟然真的有低阶修士出现在了这里,为什么呢?你们怎么来的?”
祝炎岚和夔三还不及回答,他又自言自语,“一定是快要开界了,肯定是快要开界了!我得抓紧恢复,没时间了!”
话虽说得平淡,他贸然出手也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但真有了结论之后,他却没有放过祝炎岚和夔三的想法,两手一握就要把二人捏成血雾。
“我看你也不需要时间了,对于一个死人,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呢?”
冷冷的话语声从他身后响起,紧接着,他的双臂从身上脱落。转头欲看来者何人,他的脑袋也被自己转下去了。
那人想要惊呼,想要运力让自己的肢体回到原位,但一切都是徒劳。
他的整个身体就好像突然变成了各自独立的碎块,彼此之间毫不相干,无论他怎么用力怎么施法,依然是各向各的方向飘远,自此再不相合。
只有他的脑袋掉下来以后,静静悬在空中,眼瞳中透出无边恐惧。
祝炎岚愣愣地看着那人的躯体崩散之后,才来到近前的时宇,时宇重重一哼,将那人震成了血泥。
祝炎岚涨红了脸,猛扑在时宇怀里一动不动。
濒死的那一刻,她并没有哭泣,也没有惧怕,只有一种永失挚爱的心情涌上了心头,好似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灰暗,死亡也就是很普通的事了。
夔三闷声不吭的站在一边,他只有深深的无力感,两千纪的力量,到了这里连蝼蚁都算不上,他完完全全是时宇的累赘。
只有亲历了全过程的老者,匪夷所思地看着时宇。
他是被时宇抓着背心衣衫提在手里,并不妨碍他抬起头看到时宇轻描淡写的,就杀掉了一个比自己厉害许多的界主。
那一刻,时宇还提着他在虚空疾遁,虽然已经看到了祝炎岚和夔三的身影,但毕竟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才能赶到近前。
可那界主的手已经在用力握下,无论如何,时宇的时间都不够。
但就在一霎那,时间好像停止了。
从时宇体内走出了另一个时宇,那个时宇赶路似乎根本不需要过程,直接就站在了那界主的身后。
只见他伸手在空中虚抓几下,两个时宇就合二为一,而此时,时间还没有向前流动分毫。
再往后,老者听见时宇冷冷说了一句狠话,那界主就变成了一块块碎体,丢掉了绵延无数年的性命。
时宇把祝炎岚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斜眼看向被他丢在一旁的老者,目光中隐含着不解的思索。
老者被他一看,恍然回过神来,讪讪站直了身躯,立在一旁没敢动。
许久,祝炎岚才从时宇怀中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挽起微乱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时宇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把一片绿叶塞在了她的手里,才转身对着老者开了口,
“你已经死了?多久了?”
此话一出,无论是刚刚平静下来的祝炎岚,还是一直守在一边的夔三,都吃惊地看向了老者。
老者红润的面色,有神的目光,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死人,但时宇为什么会这么问?
老者更是吃惊,他猛向后退了几步,想想这样做没有意义,又一步一步走了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死了?”
“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杀人的手法,但这个手法对你没用,所以,我才刚刚想明白,你已经死了。”
老者不知道时宇说的什么意思。
他只看到时宇随便撂了几下,既没有大力攻击那个界主,也没有动用神兵切开他的躯体,那人就简简单单的死去了,没有丝毫烟火气。
但他为什么说同样的方法对自己不管用呢?
“我说过你少了一些东西,就是因为没有那些东西,你才不完整,你是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很奇怪,你明明可以思考,可以行动,还可以和我们说话,这又和死物完全两样,我想不明白。”
老者叹了一口气,“你说过我是稗麦成精?”
“嗯!”时宇点点头。
“所以我有一个极其特殊的本命天赋,就是临死前可以化出一颗种子,将种子种下便可换体重生,修为还不受影响。”
老者的话让几人羡慕至极,有这本事,相当于永生不死,哪怕被人打伤,只要不是当场死亡,就可以将不治躯体抛弃,换一副全新的重新来过。
“凭借这个天赋,我修练了无数岁月,在自己的大界全无敌手,游历万界也难有匹敌。
第一次感受到净原的召唤,我就兴冲冲的跑来了。在这里,我也是顶尖的那一拨人。
直到有一天,我莫名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我应该突破这片天,到另一个世界去。”
“破界意志!”夔三突然惊叫了一声。
“对,破界意志!”老者看了夔三一眼,点点头,“那股意志脱体而出,直上天顶。
我说的天顶,不是站在主陆上看到的天穹,也不是那无尽虚空,就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可我刚到那里,就被人一掌劈了下来,生生打灭了我的破界意志。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发现我的真灵开始萎缩,就是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模样,无论我吸收多少灵气,吞下多少天材地宝,都不能挽回真灵的颓败。
只有抓到别的界主,吞了他们的真灵,才能稍稍减缓这种腐坏,甚至还有可能多出一些生机。”
“你是说你是被人一掌劈下来的?你看到那个人是谁了么?”时宇急声问道。
老者摇摇头,“没有,我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片虚无,还没等看清任何东西,就被巨大的力量赶了出来。
随后我的实力越来越弱,但为了活命,又不得不谋取别人的生命以求自保。
因为我化种再生的天赋,也一并消失了。”
“把你打出来的人,他说什么了?”时宇又问。
“他说:滚!”老者苦笑着回答。
时宇大概能够明白,老者是破界失败,被人打散了破界意志,虽然他的真灵回到了躯体,但却没了生机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