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国今年同时承办成年组和青年组的大奖赛分站赛, 打从比赛开幕,热度就一直居高不下。
在f国,花样滑冰的受欢迎程度比在华国来的高得多,再加上f国政策放松的缘故, 来观看比赛的观众非常多, 足足坐满大半看台。
凌燃沾明清元的光, 戴着口罩帽子, 跟在薛林远后面, 走选手专用通道进了冰场。
成年组的比赛在青年组之前。
今天是明清元的短节目。
他和薛林远是特意来观看比赛的。
后台里明清元正在热身,见他来了也只是点点头
他的训练服拉链微微拉开, 露出内里黑红相间的考斯腾。
看上去像修身小西装?
凌燃忍不住多打量两眼。
这次带队的主教练是杨琼光,正在他旁边小声说些什么, 见到凌燃过来, 脸色木了一下, 又尴尬地挤出了个笑容。
如果说周誉还只是后悔, 那当时拦阻周誉的杨琼光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都有点肿。
当然了, 更多的还是高兴。
替华国的男单高兴。
虽说她是双人滑的教练, 但到底都是华国人, 同气连枝着, 怎么可能不盼着男单好呢。
可这高兴也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浓得化不开的焦虑取代。
她歉意地冲凌燃点点头, 看向明清元, 眉头紧皱,“真的不要紧?还能坚持上场?”
明清元笑嘻嘻的, “杨教, 我没事儿, 都打了封闭了,一点都不疼。”
这话听得凌燃都皱了皱眉。
打封闭其实就是打封闭针。
把止疼药和消炎药直接打到关节神经的部位。
消炎止疼的效果是很好的,也能暂时让症状减轻或者消失,但说到底,它不能作为常规治疗手段使用,也治不了根。
甚至打的多了可能会引起其他并发症。
明清元上个月才在一场b级赛事上打过封闭,间隔期有一个月吗?
真的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凌燃忍不住看了看明清元的肩膀和左腿。
他心里想着事,猝不及防就被察觉到的明清元用力狠揉了一把脑袋。
“凌燃,来看我比赛,居然连玩偶都没有带?那还怎么给我加油!”
明清元的应援物是一只嬉皮笑脸的狗狗。
据说是他的粉丝专门为他设计的,眼珠子乌溜溜,非常的可爱,肥嘟嘟的脸跟明清元一样眉开眼笑的。
凌燃莫不作声地避开了明清元的手,从鼓鼓的背包里摸出一只十来厘米小狗来,抱在怀里。
他是要给明清元加油的,怎么可能空着手来。
明清元脸上当时就笑开了花,“那等一会儿我表演完,你一定要扔到冰面上啊!”
花滑比赛的保留环节就是运动员比赛完,观众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丢到冰面上,以此表示对运动员和节目的喜爱。
观众越是喜爱运动员和节目,冰面上掉落的礼物就会更多,也算是赞美和热爱的具化体现。
凌燃点了点头,将狗狗又塞回了背包里。
但说实在的,他来看明清元比赛,其实不只是看在面子上来为他加油,也是因为他真的想看。
明清元作为华国一哥,常年跻身在世界二十名左右,这个名次说起来不够荣耀,但能连续这么多年在新人辈出的情形下一直保持着名次,必然有他的可取之处。
就像明清元想亲眼看看他的自由滑一样,凌燃也想亲眼看看他的节目。
当然,不止明清元的,还有这次明清元的竞争对手,世界排名在前十吊车尾的松山彻,去年一举冲上世界排名第五的安德烈等,也都是凌燃打算仔细观察的目标。
不出意外的话,等凌燃升上成年组,这些人应该还都在现役。
那么早晚就会对上他们。
不如提前来观察一下未来对手的实力。
再怎么看录像,也没有现场看的效果好。
冰场是一整个立体空间,运动员会充分利用不同的高度层次和场地,现有的录像技术还不足以支撑3D的显示模式。
看视频跟看现场怎么能一样呢。
如果能学到些别人擅长的,自己的不足之处,那就更好的。
凌燃告别明清元,坐到了VIP前排的席位。
霍闻泽也在,位次就是他订的。
“闻泽哥,你的摄录机呢?”
比赛还没有开始,见身后薛林远因为霍闻泽拘束得厉害,凌燃随口问了一句,算是活跃一下气氛。
霍闻泽虚虚靠在椅背上,十指交握,袖扣的祖母绿宝石熠熠生辉,“没有带。”也不需要带。
毕竟他只打算录凌燃的比赛。
凌燃就那么一问,也没放在心上。
赛前的6分钟练习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明清元,见明清元在冰上滑行的速度飞快,脸上也没有痛苦的神色,才稍稍松了点气,分出心神去留神别的选手。
松山彻倒是很好找,在场选手里最矮的那个。
可能是因为f国站的参赛选手里来自欧美的占大多数,选手普遍个头比较高,松山彻据说只有165的个子就格外显眼。
不过个子矮有个子矮的好处,松山彻的跳跃高度明显比别人低一截,但都能稳稳落冰。
连他自己脸上都露出满意神色,大约是将比赛要上的跳跃都试完了,没多久就下了冰。
路过前排时,还跟坐在那里的竹下俊打了个招呼,态度很恭敬。
凌燃另一个关注对象就是安德烈了。
这位来自e国的小将来势汹汹,升上成年组才两三年,就一路干翻无数前辈,冲到了世界第五。
简直让凌燃想到前世最后一次奥运时压他一头的米哈伊尔。
安德烈是典型的东斯拉夫长相。
鼻窄唇薄,头发和眼珠子的颜色都浅,面容坚毅。
也难怪他总喜欢一些悲怆宏大的曲子,尤其是战争类的进行曲。
跟他的气质和长相的确更加契合。
可见他的编排师真的很用心了。
安德烈看上去兴致不高,只上去滑了两圈,就匆匆下了冰。
凌燃远远就看见他往后台走,有几个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拎着包笑容满面地在等着他。
看上去应该是来谈合作的品牌方之类的。
凌燃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冰面上的选手陆陆续续下冰。
明清元却是硬生生熬到提示的广播响起,才恋恋不舍地往出口滑。
经过凌燃的方向时,还俏皮地冲他k了一下。
……也就是明清元长得足够帅,才让这个有点油腻的动作变得不那么油腻。
撩得附近不少观赛的观众都惊呼尖叫起来。
明清元露面的次数不少,冰场里罕见的高个身高又加深了记忆,很多冰迷都记得这张英俊迷人的东方长相。
明在冲谁抛飞眼?
不少人四处看,羡慕起这个幸运儿。
可被k的幸运儿凌燃只晃了晃怀里抱着的小狗,算是回应了。
总不能让他也抛回去吧。
不解风情的凌燃甚至觉得,比起抛媚眼,明清元更像是眼皮子抽搐了几下。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少年牙酸一瞬,冷着脸揉了下怀里抱着的狗狗。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前一天抽签的结果,明清元的排名很靠后。
先上场的几个选手不太出名,技术水平并不怎么样,比起来参加比赛,他们更像是因为热爱来享受节目表演的过程,编排的配乐各有各的特色。
有些曲子凌燃连听都没听过,好像是他们国家自己的曲子。
很新鲜。
但这并不代表裁判会多看两眼。
事实上,国际大赛里,裁判们的审美还比较单一,他们更喜欢欧美系著名大师们的作品。
不仅耳熟能详,更是意蕴宏大,内涵丰富,可以往很多角度解读品味,怎么看怎么适合编排成节目。
所以像芭蕾舞剧,还有卡门,红磨坊之类的曲子经久不衰,甚至有几首比较出名的大师的钢琴曲日常出现。
运气不好的话,一场比赛下来,观众听某个曲子听得简直都要吐了。
使用自己国家的特色歌曲作为节目的话,要么是选手对自己极度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够跨越文化的隔阂将音乐的内涵酣畅淋漓地展现出来。
要么,就是出自于纯粹的对国家的热爱。
当然了,这其中两极分化,一般是后者里的业余选手居多。
其实如果有机会,凌燃也想将带有华国特色的曲目带到国际的赛场上,让来自华国的音乐和文化受到所有人的欢迎和认可。
但在此之前,他可能需要先征服裁判们的审美。
毕竟裁判们对选手们的主观印象,会很大程度上影响最后的得分。
罗马不是一日能到达的。
他需要先让那些苛刻挑剔的裁判,在听到他的名字时能沉得下心观看他的比赛,才能自由自在地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
而能打动裁判,让他们摘掉滤镜,降低姿态去欣赏,非得先成为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批运动员不可。
所以他下一个赛季暂时还得用符合主流审美的节目。
这其实跟高考写作文差不多,都是带着镣铐跳舞。
为了训练日常请假,需要靠家教见缝插针补习赶进度的凌燃心虚了一下,但很快注意力又转移到比赛上。
他手上的这套初生加鸣蝉的组合顶多能用到世青赛,等升组之后就要开始准备和打磨新的节目了。
可能还要请奥古斯托来替他编排。
凌燃并不是完全地欣赏奥古斯托的节目。
奥古斯托这人太傲气,他钟爱小提琴,爱到痴迷。
他愿意编排的十首节目,有五首都要用上,剩下三首掺和小提琴的交响乐,最后也就有那么两首,可能也只有部分不情不愿地用到了其他乐器。
而聘请奥古斯托的酬金也十分高昂。
以至于冰粉圈有一个笑话,在国际的赛场上,只要你听到小提琴的前奏,那么他一定很有钱,曲子里都是金钱的味道。
凌燃前世其实有一个专用的编排老师,是个彻头彻尾的华国人。
他编排的音乐很好融合了东西方审美,造就了凌燃好几套经典节目。
也不知道书这个世界里,有没有这样的人物。
凌燃漫无目的地在脑中想了一会就收回了思绪,因为明清元已经站在了冰场的入口处。
明清元在冰上滑了很多年,粉丝非常多,来观看比赛的也不少,远远的就能看见带着观众席上不少带着明清元三个字的横幅。
他们见明清元上了场,就高声嚷嚷起来。
“加油加油!”
“明神加油!”
母语的加油显然让冰上的青年精神抖擞。
他甚至在音乐还没有奏响之前,浮起自己的一条腿,上半身前倾,高调且自信地来上了一个燕式巡场。
还刻意地离观众席很近。
引得观众们不由自主地往前倾身,加油欢呼的声音不绝于耳。
明清元显然也很享受这些。
他滑过凌燃面前的时候,凌燃甚至都能看见他原本微微发白的脸色都因为这些鼓励变得红润了一点。
虽然还是看上去还不是完全状态。
但那股子精气神儿是已经强撑了出来
“明清元真是辛苦了,”薛林远叹了口气。
凌燃无意识捏了捏手中的狗狗,音乐就响起了。
是一首节奏感很强的爵士乐。
搭配着明清元的红黑两色考斯腾,和179的高个头,还真是挺有看头。
冰上的明清元不仅没有收敛起自己那股子闲散肆意的气儿,反而张扬自信地撩发抬腿,举手投足将慵懒性感的编排发挥到极致。
酒徒似地在冰上摇摆全身,节奏感十足。
动感十足的旋律,迷人英俊的面孔,吸引了所有观众的目光。
明清元到底在冰上滑了这么多年,技术基础很是扎实,配上令人目不暇接的编排,热情像火一样点燃全场。
凌燃原本因为想着明清元的伤而微折的眉头都渐渐舒展了开。
很快,音乐进入到了第一个高潮。
明清元也开始在冰上助滑蹬冰,准备自己的第一个跳跃。
“加油啊!”
薛林远紧张地小声叨叨。
也不怪他紧张,凌燃看过明清元所有的比赛视频。
明清元的技术水准不能说是不高,之所以一直止步在世界二十名,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跟罗泓有差不多的毛病,发挥不够稳定。
可能上一秒还在冠军组独领风骚,下一秒就在冰上连摔几跤。
不说别的,上回在冰场练习的时候,明清元的跳跃失误率就很低。但正式的冰场上,据凌燃研究过的比赛视频,他的失误率明显翻了几倍。
可能还是紧张。
毕竟一哥这个担子不是那么好担的。
这些年熬下来,明清元应该也很累吧。
凌燃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跟所有的观众一起,等着明清元的第一个跳跃。
冰上的青年深吸一口气,从左刃外刃起跳,在冰上留下一道醒目白痕。
转眼间整个人在空中高速转过足足三周半。
落冰成功!
观众们捧场地献上掌声。
第一个阿克塞尔跳完满落地,明清元显然更从容了,步法更加流畅和自信。
音乐进入到第二个高潮后,明清元开始蹬冰助滑,回头看了眼身后,随即左脚点了下冰,整个人往后一跃。
是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跳。
4t。
又是安稳落地!
杨琼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连带的薛林远都呼了一下。
只有凌燃飞快地皱了下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明清元落冰时候,整个人似乎抖了一下。可那一瞬间过去的太快,他也不好说自己有没有看错,只能忽略这点异样继续接着看下去。
最后一个跳跃,也是最难的连跳,很快就要到了。
明清元还能坚持吗?
凌燃不由自主地坐直身。
他当然希望明清元能赢。
人一旦有了期盼,就会开始悬心。
随着音乐的拔高,冰场上的那个黑红身影高高跃起。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眼看着就要落冰!
唰——
青年重重摔倒在冰面上,铲起好大一片冰屑。
可还没等观众们惊呼出声,明清元自己就迅速爬了起来。
紧接着又接上了一个三周跳。
他挽救的措施很快。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立刻鼓起了掌。
很不错!
摔倒在冰面上,还能有勇气站起来的,就是英雄!
观众毫不吝啬地贡献热烈掌声。
但凌燃却是坐不住了。
他能看得出来,明清元的最后一个旋转,整个人重心都不够稳,支撑的那条腿在冰面上不住偏移。
明清元不可能犯这种基础错误。
他一定是受了伤。
伤到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凌燃立刻就意识到了这点。
节目一结束,他就跟薛林远一起去了后台。
果然就看见杨琼光急得都快哭出来,正领着几个医护人员团团围在明清元的身边。
“怎么样?他现在怎么样?”
队医满头大汗,“右腿没什么问题,幸好没伤到骨头,软组织有点挫伤。但还要拍个片子,检查一下左腿里的钢钉和刚刚撑地的左手。”
明清元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却犟的不行,“明天再打一针封闭就行了,自由滑我还能上。”
杨琼光动了动嘴。
明清元都疼成这样了,还想上场?
可如果明清元不上的话,还有谁能上?
没有人了啊!
深重的悲哀袭上这个向来刚强的铁娘子的心头。
休息室里笼罩着愁云惨淡。
没办法,谁让他们华国的男单断了层,成年组,除了一个明清元,居然无人可用!
如果不是可着明清元一个人使劲造,没得个休息的时间,说不定这些年他还不会大伤积小伤的这么严重。
杨琼光捂着脸蹲了下来,眼眶都红了。
好半天才斩钉截铁地下定决心,“我们退赛吧,你的身体最重要。”
凌燃耳朵动了动。
连明清元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杨琼光在花滑圈里是出了名的冷硬苛刻。
她当运动员的时候,就一门心思死磕训练,只想要奖牌,受了再重的伤,也从来没退过赛。
当了教练之后更是严厉,她手底下的运动员就没有一个敢在赛前退赛的,怎么到自己这儿倒是宽容了起来。
明清元挤出一个笑,忍着疼,“我真没事儿!”
“别逞能!”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明清元耸耸肩,一副我还好的做派。
他疼得满头是汗,目光却很坚定。
“不过是一点小伤,打了封闭坚持一下就过来了,滑冰用的是腿脚又不是手腕,哪里用得着退赛。”
他甚至看向凌燃,找赞同似的。
“凌燃,就说是你,你会退赛吗?”
没想到话题居然转移到他头上。
凌燃代入了一下,自己想了想,果断地摇了摇头。
薛林远满心无奈地看着他们俩。
他其实站杨琼光。
比赛以后还会有,但身体伤得狠了,以后说不定怎么都找补不回来了。
可一大一小,风格不同却同样俊秀的面孔都写满了坚定。
凌燃的想法很朴素。
花滑的赛季一般从每年的九月开始到第二年的四月左右。
能参加的比赛就那么多,可以在所有观众面前打磨自己节目的机会也就那么多,哪一次他都不想放弃。
哪怕是伤痛加深,哪怕真的完成不好节目呢。
能够站在赛场上就是一种胜利。
但明清元的身体状况不好,或许退赛对他来说……
凌燃犹豫一下还没有开口。
可明清元一见他神色变幻,立马爽朗地笑了出来堵住凌燃接下来的话。
“杨教练,你看连凌燃小小年纪都知道不能这个时候退缩,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真的没事儿!”
杨琼光神色复杂地看得凌燃一眼,终于没有再阻止。
但她想了又想,还是拿着手机出去给明清元的教练打了个电话,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不敢做主。
明清元果然还是要继续参加比赛。
凌燃的目光落在明清元疼到微微发白的脸。
他想了想,用双手将怀里抱得温热的小狗递给了他。
明清元先是一愣。
继而咧嘴一笑。
“你小子,刚才是不是没舍得扔下来?现在还不是归我了!”
他一把将小狗抱进怀里,用没受伤的手使劲蹂.躏着它毛茸茸的耳朵。
“明个儿还来看我比赛啊?”
凌燃点点头,“我一定来。”
明清元就笑,跟他讨价还价,“这只是短节目的,自由滑还得再有一只,得比这只更大。”
明明刚才观众丢下的已经有那么多只了。
凌燃懵了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
少年面色淡淡地站在那,老实听话地答应,看上去乖巧极了,叫人打心眼里都融化了。
明清元没忍住,伸手还想去够凌燃的脑袋。
被早有准备、反应迅速的凌燃一下躲开。
“嘿!”
明清元满脸遗憾。
凌燃挑了挑眉,忍不住也笑了。
第二天就抱着一只等身那么大的狗狗玩偶去看了明清元的比赛。
可明清元也就是嘴里保证得好。
自由滑快结尾,最后一个旋转才停下,冰上的青年刚刚立住,正准备谢幕,突然就崴着脚摔倒在冰面上,再也爬不起来。
医疗队的人员立刻上前将明清元抬了出去。
连赛事方转播的主持人都惊呆了。
“我听说,明在短节目时就受了伤,刚刚在自由滑里又摔了一下,是受到这样的影响才会摔倒吗?哦,天呐,他伤得很重吗?”
明清元的粉丝甚至有心疼到当场哭出来的。
消息很快传回国内,在冰粉圈引起轩然大波
【明清元没事吧?!】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摔得起不来】
【我听说是明神左腿骨折过的地方出了问题,短节目也摔了】
【天啊,那明神会不会就这么退役了!】
关注这件事的所有人的眼中口中都在讨论明清元的病情。
病房里。
竹下俊和阿德里安也都来了,他们学着华国风俗提了花篮果篮来敲门的时候——
凌燃正将一只香蕉递给明清元,用的还是跟劝罗泓时候一样干巴巴的说辞,“香蕉里含有色氨酸,可以让人心情愉快。”
明清元左手桡骨远端骨折,吊着个胳膊,人也吊儿郎当的,笑嘻嘻的。
“还要剥皮,不方便!”
凌燃眨眨眼,乌黑的眼睫就颤了下。
他还以为自己要看到一个失落难过的明清元,没想到对方中气十足地提要求,反而把他弄懵了。
正好这时候竹下俊和阿德里安都来了,打断了两人没什么营养的对话。
竹下俊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忧虑,他更关注明清元的腿,“你的腿?”
“钢钉有松的迹象,但也还没松,小事小事!”
明清元拍了拍自己还算争气的腿,长吁短叹的模样就像是村口叼着烟袋的老大爷。
“用的太狠,看来总决赛之后得好好养些时候了。”
竹下俊有些不赞同。
“这不是小问题,你需要好好休养,不止是大奖赛总决赛,我建议连世锦赛一起也退掉。”
他是真心实意地为老朋友打算。
明清元止了笑。
“我没有别的选择,竹下君。”
竹下俊也知道华国男单的现状。
要不是他们国内注重这方面的培养,运动热度和宣传也到位,人才储备能跟得上,他说不定现在也还在冰场上搏命。
内敛的青年蹙了下眉,再也说不出劝说的话。
他别扭地表达自己的关心,“我认识专业的医生,技术很高明,联系方式给你。”
阿德里安忧心忡忡地趴到床边,“一定很疼吧?”
他还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明清元龇牙笑了笑,“还好还好,不是很疼。”
凌燃默默递了方帕子过去,示意他擦擦疼出来的汗珠子。
被拆穿的明清元嘴一下就瘪了。
这小兔崽子,能不能别拆他台啊!
凌燃还真不是拆他台。
只是普普通通地关心一下。
他见竹下俊有话要说,就出门找了医生。
被塞了一耳朵夹杂着专业名词的通用语,虽然听不太懂,但也大概猜得出,明清元可能真的得好好休息一阵。
等他再回来,竹下俊和阿德里安已经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来回踱步的杨琼光和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的薛林远。
杨琼光心里不好受。
明清元现在这样,跟她放任他上场脱不了干系。
她心里愧疚啊!
但同时也急。
都这样了,明清元居然还想去参加大奖赛的总决赛。
是能任性的吗?
他就不能想想自己的身体吗!
薛林远则是愁的。
同是花滑运动员,咳咳,虽然是曾经的,又同是华国人,看明清元出事,他真的很发愁。
既替明清元发愁,也替花滑男单的未来担忧。
明清元就是撑起花滑男单一片天的顶梁柱,一旦倒了,后果不堪设想。
病房里的人各怀心思。
凌燃推开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明清元正在苦大仇深地吃他刚才放在小桌上的香蕉。
见他进来,甚至还下意识藏了下。
可下一秒,明清元就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他才是师兄!他藏什么!
一个十五岁的小孩,他还怵了凌燃怎么的!
可事实上,甭管明清元有多么不承认,他心里还真没把凌燃当什么小孩子。
你见过哪个小孩子一举一动都是超出年纪的沉稳镇定的,又见过哪个小孩子能神色平静地走到他病床边,伸手就——
等等!
明清元还没有反应过来,受伤的地方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
痛苦来得猝不及防。
他嗷得一嗓子惨叫出来。
隔壁病房的护士都忍不住探头看看是不是哪里在杀猪。
凌燃下手之前仔细问过医生,确保这一下只疼不影响伤势,见明清元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还气势汹汹想拿香蕉皮糊他一脸。
少年果断后退一步。
凌燃脸色沉静,语气也很平和。
“明哥,我只轻轻一碰,你就这么疼,你还觉得自己能上冰吗?”
一脸怒色想制止凌燃的杨琼光愣了下来,连想拦杨琼光的薛林远也停了动作。
明清元叫痛的声音更是一下噎住。
空气凝滞下来。
好半天儿,明清元才憋出一句。
“那我能怎么办?”
他的脸闷在被里,声音也闷闷的。
再抬起眼时,眼尾微微泛红。
他吸吸鼻子,脸皱成一团,“可我不上,还有谁上?”
杨琼光扭着脸,用力擦了擦发酸的眼。
薛林远也低下了头。
明清元的比赛经验再丰富,再是一哥,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三岁。
顶多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其他同龄人可能还在象牙塔里读研,他却已经扛着无数人的期待,在赛场上苦苦撑了那么多年。
这其中的苦,没有谁比有过相同经历的凌燃更能理解。
无止境的体力与心理上的煎熬折磨,那些沉甸甸的目光与期待,整个华国男单的希望与未来,先天不足的天赋,哪一样拿出来,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却全都被压在一个人的肩头。
苦吗?
当然苦。
可我身上承受了那么多的热爱和荣光,这点苦算什么,难道不是应当的?
凌燃前世能咬碎牙,硬生生扛到二十五岁才退役,凭的不止是自己对花滑的一腔热爱和夺金的执念,更有一股为国争光,撑起男单的使命与责任感。
华国为什么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冰雪运动,真的只是因为华国的维度不高,冰场太少吗?
但是,如果华国的花滑男单也能多出几位像竹下俊,维克多那样的世界冠军,站在金字塔顶尖、技术超神的同时,经典节目深入人心,为国家捧回无数的荣誉,能吸引更多的人关注花滑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竹下俊为什么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宣布退役,还不是国内因为他掀起花滑的热衷浪潮,后辈里人才频出。
况且他退役之后也没闲着,除了冰演,就是在培养花滑的下一代。
这些道理,凌燃懂,明清元也懂。
所以明清元才在左手骨折,腿也受伤的情形下坚持打封闭去参加大奖赛的总决赛。
说到底,华国的男单,太缺人了!
需要有人时不时翻点水花!
明清元长出一口气,短暂颓废后又挤出个笑脸。
“好了好了,一个二个都愁眉苦脸的,我是手骨折,又不是腿骨折。如果是腿骨折,你就是打死我,我也站不上冰啊,那还不得真摔成狗!”
他故意用戏谑的语气调侃自己,甚至还把凌燃送他的那只小狗丢起来晃了晃,丢到那只等身狗狗玩偶的头上。
可在场的没一个买他的帐。
杨琼光捏着手机快步走出去,显然是又去联系陆觉荣那边。
病房里只剩下凌燃和薛林远两人。
“明哥,你是一定要上吗?”
凌燃问出口的瞬间,其实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明清元扬了扬眉,“当然。别看杨教说的唬人,离总决赛还有小半个月,我的手是好不了了,但右腿应该没问题。”
他自信地笑,“只要我还没摔断腿,就肯定还能滑!”
凌燃默了默,突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跟明清元那么投缘。
除去相似的经历,他跟明清元的心思是一样一样的。
只要没摔断腿,就还能滑。
哪怕摔断了腿,只要骨头能接得上,只要还能完成跳跃,他就还能站到冰上。
少年的眼瞳里藏着光。
与明清元的眼里一模一样的光。
或者可以称之为信念。
薛林远在一边静静看着。
明清元躺在床上,凌燃站在床前。
他们对视着,不需要交谈,似乎就能明白对方的决定。
外面难得放了会儿晴,窗外曳斜而进的夕阳光打在他们两人身上,在年纪相差八岁的青年和少年的衣角袖边镀上淡淡的金边。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一直没开口的薛林远也不得不出声了。
“你们俩都太任性了。”
他抽着嘴角,神情有些怪异,像是想哭,又像是在笑。
他捡起那只小狗玩偶塞明清元怀里,“好好养伤,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到时候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歇着!”
转过头就大力拍上了凌燃的肩,“还有你,凌燃,比赛前可千万不要立什么fg!什么摔不摔,你们俩都得给我好好的!”
薛林远很是语重心长,一副白发老爷爷劝慰年轻人的做派。
可他现在的年纪其实比明清元也大不了几岁。
明清元噗嗤一声笑出来。
凌燃眼里也染上了点笑意。
病房的沉重被一扫而空。
凌燃又坐了会儿,才跟薛林远一起往回走。
天已经黑透了。
却不妨碍他吃过晚饭就直奔冰场。
阿德里安居然也在。
金发少年正专心致志地死磕自由滑最难的那个三连跳跃,见凌燃过来了,就汗津津地凑了过来。
镶了一圈金色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凌,他还好吗?”
凌燃想到临走时明清元狼吞虎咽地吃着营养餐,简直好像能吞下一整头牛的没心没肺模样,就点了点头。
阿德里安立马就笑了。
“教练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凌燃也没想到竹下俊跟明清元的关系居然那么好。
但这不是他眼下该关心的事。
凌燃热了会身,换好冰刀,上了冰。
阿德里安明显是个小话痨,不住想凑过来说什么。
可惜凌燃冷着脸,专心致志地练习。
他在边上瞅了一会儿,就委屈巴巴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握着拳放狠话。
“比赛我会很努力的!”
哪怕凌燃心事重重,都忍不住乐了。
他露出个粲然的笑,“我也是。”
他会努力地比赛,努力地拿冠军,努力地站到高处。
然后接过明清元的担子。
让华国的男单能真真正正地站起来。
他会很努力。
竭尽全力地努力。
而摆在凌燃面前,最现实迫切的,就是眼下f国青年大奖赛的分站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