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鸢打开了窗户,让阳光驱走了屋里的阴冷,看去那边桌前,三儿坐在凳上,呆呆的看着桌面,浑身还在瑟瑟发抖。
对面,巧儿、疯老头一老一小,双手做莲花状,撑着下巴好奇的看着他。
“戏班出了什么事?其他人呢?”
那边,陈鸢从袖里取了早上没吃完的半块饼子给他,三儿偏了偏视线,一把抓过饼子就往嘴里塞,使劲的咀嚼。
这些天躲在柜子不敢出去,可见饿的有多狠。
“别噎着,喝口水。”
三儿接过递来的陶碗,大口大口灌了凉水进肚后,方才缓过气来,犹豫了片刻,他才开了口。
“……都不见了。”
他喃喃的话语过后,陡然激动起来,一把抓去陈鸢双臂:“都不见了,都被那个女人吃了!”
“什么女人?”
“……一个很美丽的女子。”三儿激动过后,循着陈鸢问来的话语,渐渐将事情始末讲了出来,“……我得师父手艺,另开了一家戏班,雇了四个帮工,便一路往这边过来,洛都是京城,人也多,就想着到了这边,靠木雕戏能多挣些钱……”
……
自从大师兄躲避赌债,抛妻弃子后,三儿也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娶大师兄的妻子,有了家室后,不再像往日那般浑噩度日。
赵老头也看在眼里,让他和二徒弟一起另立戏班,走南闯北一番。
风带着温热吹在人身上是燥热的感受,赶着两辆驴车的五人望着雄伟的城墙,心里有着无限的憧憬,兴奋的踏入这座天下中心的城池。
说不得能在这里混出名堂,买下一栋小院,也算立下一份基业,再将婆娘孩子接过来,当真睡觉都能笑醒。
雇来的几人也都是勤快人,入城之后便打探了哪里能摆摊,哪里买卖的人多,热热闹闹的搭起戏台,南方的木雕戏,在这边少见,一连几日,也赚了不少钱财。
一日演完后,在城外集子里叫上四人高高兴兴吃喝一顿,为来洛都立足庆贺。
不久,吃完酒宴,三儿与大伙一起回去,快至桃柳林,路边多了一个抽泣的女子,一询问,才知原来是女子夫家病故,又被娘家人撵了出来,正要去投奔邻县的亲戚,只不过半路想起丈夫,才路上伤心起来。
那女子着青碧襦裙,头裹白幅巾,一双桃花眼、眉目如画,身材婀娜,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不知怎的,三儿总觉得那女子不是好人,可架不住几个同伴起了怜悯之心,便将对方带回了住处。
……
屋里,三儿的声音持续,颤抖的将故事一一梳理清楚。
“那女子来了咱们这,倒也安稳了两日。可过了些时日,四个帮工里一个叫老九的,忽然带了女子过来,向我辞行,说是要与对方结为夫妇去邻县一起投靠她亲戚。
说来也怪,晚上的时候,我梦见了老九,他在门外不肯进来,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好一阵,他才开口,声音怪怪的,有些模糊,说:他快被吃完了。当时我只当是梦,并没有在意。”
陈鸢皱起眉头:“第二天,那女的又回来了?”
“陈兄弟,你如何知道的?”三儿有些惊讶,想到老四可不是普通人,又释怀了,便继续讲下去。
“那女子确实又回来了,朝我们哭喊,说是那老九把她钱财全卷走,跑得没影儿,过来找我们讨要说法!”
“大白天的,让一个女人在门外苦恼也不是办法,只好将她请进了宅院,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就真当老九玩过那女子后,起了盗窃的主意。可到了第二天,那女子又挽起了另一个帮工的胳膊,两人要在这院里成婚……”
“……婚事简单的紧,两人草草就在堂里拜了拜,就入了洞房,剩下的两个帮工想要闹闹新娘,发现门被锁住了……翌日一早,没见着成婚的帮工,那妇人说一大早出门給她买胭脂去了,可没一会儿功夫,我从后院过来,就见这妇人竟拉着拉一个叫王七的帮工进了房里。”
三儿说到这里,吞了吞口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当时我有些气不过,便叫了刘福,就是最后一个帮工,我俩去将门撞开,好让两人奸情不能得逞……可到了里面……我和刘福看到那女子……不,应该说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坐在蹲坐床上,啃着王七的脑袋……见到我俩怪笑几声,跳窗走了。”
“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老九他们其实早就被吃了。原本想要去报官,可官府哪里信这些,正忙着北面胡人的事,我和刘福只得在街上买了一些黄符贴在门口……可一入夜,那女子就过来,在门外叫人名……刘福没注意便被她叫了去……”
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口气说完,三儿这才放松了不少,加上有陈鸢在这里,心里那叫一个踏实。
桌子对面,疯老头抬肘推了推小姑娘:“你怎么看?”
“我……我不敢看!”巧儿想到刚才三儿讲的诡异恐怖,脑海里像是浮出了当时的画面,“啊!”的尖叫一声,害怕的捂住脸。
那边,陈鸢负着双手端详三儿的表情,见不像是在说谎,那就真碰上妖鬼了。
‘这可是砸我修炼途径啊……’
旋即,他让三儿收拾收拾,跟着一起回城里安顿,将巧儿送回明光那里,顺道询问有没有遮蔽气息的符箓,毕竟让对方知道院里有法力,岂不是不来了?
“道友拿这符做甚?”
“除妖尔!”
陈鸢接过符纸转身大步走去院门外,巧儿追在后面,送到门口朝着背影挥手:“大哥哥小心,把那妖怪捉住!”
回应的,是远去的背影举手挥了挥,很快消失在前方拐角。
天色渐渐沉下。
天黑前,陈鸢回到院里,将遮蔽修为的符箓贴在外间的椅背后面,点燃烛火,捧着《黄川杂疑》籍着昏黄的火光看着上面故事。
夜色静谧,只有风吹着院里的杏树沙沙作响。
后院的老牛匍匐地上,无聊的哈气吹去贴在两眼中间的一张黄符,忽地抖了抖耳朵,仰起头望去夜空,清月正渐渐被夜云遮掩了下去。
院里的杏树在风里来回摇晃,檐下的灯笼映着摇摆的树枝投在窗棂,彷如有鬼祟在外面张牙舞爪。
沙沙沙……
郎君~~郎君~~
树枝抚响的声音里,有着银铃般脆生生的话语顺着夜风从外面飘进来。陈鸢抬了抬脸,阖着的门扇吱嘎一声被打开,风卷着叶子吹到了他脚前。
昏黑的庭院,隐约有一盏红灯笼摇晃,慢慢悠悠的沿着屋檐朝这边飘来,一声一声的喊着“郎君。”
走过檐下的灯笼光芒,那提着红灯笼后面,显出一身青翠襦裙的女子,皮脂如凝,桃目含媚,看到敞开的中堂里,坐着的并非三儿,那张妩媚的俏脸疑惑了一下,旋即,微微垂脸,抿嘴羞笑。
“原来此间是如此俊俏的郎君,让妾身好生唐突。”
“既然唐突,那就离开吧。”陈鸢拍拍手上书籍,“莫要打扰我看书。”
陡然这番话,让那美艳女子愣了愣,随即低低笑了一声,迈着莲步走了进来,玉指轻推着门扇,将门关上,抵着门风情万种的看着烛火下神色专注的脸庞。
“郎君,那书可有我好看?!”
灯火间,剪在房门的婀娜人影坠去了衣裙,白皙的玉足迈过地上襦裙,朝灯下的陈鸢摇曳着腰肢缓缓靠近,拖着高耸的胸房,俯身吹去一口气,声音轻柔。
“良宵短暂,郎君岂能只看书,不看我呢。”
望着埋头看书的男子,她口中舌头忍不住想要舔去对方颈脖了,这时陈鸢从书上移开目光,抬起脸来,那女子急忙闭上嘴露出妩媚的微笑,然而,落到美艳面容上的,是卷起的书籍在她脑门轻敲一下。
“你有什么好看的,空有皮囊罢了。”
陈鸢落下的话语,却是冷冰冰的令女子脸色一变,她目光之中,隐隐看到俊俏男子背后上方空气里,好似显出四道龙刀、蛇矛、双锏、铁鞭身形轮廓,身飘仙带金甲,正怒目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