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也曾踏上过这片土地。即便是在半夜,街上仍人流涌动,车水马龙……掠影,所有后来添上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随着时光倒流逐个消失不见,只剩斑驳的城门在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
“王爷,”宇文素朝他走来,他快步迎上前去,到跟前立定。她明澈的眼眸里藏着锦官城的缩影,以及会稽王此刻面上温软的笑容。卸去战甲他仍是那个司马昱。见他无恙心里安慰。
进了城,这街道开阔且横竖有序,两旁的店铺紧闭着门窗,没有路人,亦没有人声,只有楼角檐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来晃去。微雨拂面,天光黯淡清冷。
王宫,金顶红门,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绵延,园林寂静幽深,古木参天,亦有矮小的植被郁郁葱葱。寻一处静谧宫院,撤去左右。
“平定巴蜀,你功不可没,本王该如何报答你?”他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让人忍不住看他。
他巧妙的措词让宇文素慌忙半垂眼帘,遮住了眼里宛转的流光。少顷,淡然无波的说道:“以后造纸作坊的青檀,就从江南商铺入吧,如何?”
会稽王立即爽快允诺:“好。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那就封本大仙做丞相。”说完在屋里大摇大摆四处走动,会稽王甚是无奈,知她有意拒绝便不再继续。
按照宇文素的建议,会稽王下令将王宫封闭,只留下少数士兵保护王宫和库房,随即退军至城外驻扎。
为了取得民心,会稽王把城中的百姓召集起来,宣布约法三章:杀人者要处死,伤人者要抵罪,盗窃者也要判罪。百姓听完后,无不欢呼雀跃。
“汉高祖当年攻入咸阳,若不是张良直言进谏果断执行承诺,断无法得民心。今日王爷效仿汉高祖推行约法三章,亦会受百姓拥护爱戴。”刘惔对于会稽王的这一决断钦佩之至。
这时,有人送来李势降表。会稽王定定的看着宇文素,难不成真的是大仙。宇文素坦然自若,可不就是大仙么。
午膳后,李势回到王宫投降,会稽王并没有羞辱他,而是态度温和,并且善待他与他的妃子们。这让李势羞愧难当扑在皇宫的地板上嚎啕大哭。
仔细看这亡国之君,宇文素心下感触颇多,这李势的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几三十不到的样子,还从来没有对着国君说教,岂能错过。便义正辞严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为一国之君,当在其位谋其政才是!”
会稽王默默看她听她,很是诡异的感觉。有时宇文素的霸气让他无比震撼,同样的话也许从旁人口中说出就会觉得是笑话,但凡出自她之口,就会有一种让人心生敬畏的气势。纵然尊贵如他。
李势擦擦鼻涕眼泪仰视着眼前这位,不由问道:“足下是?”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宇文素声音冰冷,继而昂首天外,念道:“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扭头再看李势,直问他:“你可知成都一名的由来?”李势茫然摇头。
宇文素轻笑,接着细细道来:“成都借用西周建都的历史经过,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得名蜀都。成者毕也、终也,成都的含义就是蜀国终了的都邑,或者说最后的都邑。”众人静静看着她。
会稽王与刘惔对于宇文素的博闻强识心折首肯。李势听完她的解说又哭了起来。
“日后,且好好善待你的这些妃子们吧!”李势连忙不住点头。
突然想起桓温伐蜀曾带回一个小妾李氏,桓温的妻子南康公主司马兴男十分忌妒,到李氏的住所,拔刀想要杀了她。南康公主到了书斋后,正遇见李氏在梳头,她并没有因为南康公主到来而表情有变,而是很平静地面对。她对司马兴男说:“我国破家亡,并不情愿到这里来。今天如果能被杀而死,倒是随了我的心愿。”桓妻丢下刀说:“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由此得来‘我见犹怜’这个成语。
“哪个是你妹妹?”宇文素望着那一堆莺莺燕燕询问李势,众人皆面上一愣,就连会稽王也不知她意欲何为。
人堆里缓缓走出来个婀娜多姿的女子,莲步轻软,弱柳扶风。伸手托起下巴细看,面容姣好,倒也不似传的那么夸张,还是说司马兴男是女汉子故感觉不同?
于是,“王爷,王爷王爷,”将这女子往会稽王面前一推,兴奋的忘乎所以,直问:“是不是我见犹怜?”会稽王看了一眼然后十分不快的看着她。
“刘大人,刘大人,”又往刘惔跟前一送,“有没有我见犹怜?”刘惔一脸尴尬加鄙视,愤然拂袖而去。
真的是,不是就不是,生什么气,莫名其妙。转脸看到温宁,温宁立马表演了遁地神功。宇文素目瞪口呆,会稽王乐的仰天大笑。
再看李氏可怜兮兮的模样,宇文素一叠声赔不是,解下装着黑糖话梅的小锦袋往她手里一塞:“我真的没有恶意。”李氏微微颔首,将小锦袋紧紧攥在手里。
突然很悲伤很难过,回头看会稽王,两两相望。司马昱,你要足够强大,保护好你的亲人和你的子民。不知是不是眼花,会稽王朝她做了个颔首的动作。
随后,会稽王命人将李势众人送往建康。宇文素想多留几日待诸事安稳再回姑苏,便着温宁前去通知蓝忘机,巴蜀大捷,他三人不必留守此地,速回姑苏报平安。
温宁领命而去,抵达相约地点,简单阐述告知。蓝忘机心下无奈,但想到晋军大获全胜,且有温宁左右保护,也只好如此。与蓝思追及蓝景仪三人告辞。
“王爷究竟在何处寻得宇文公子?”刘惔私下里问会稽王,除了钦佩宇文素,其他多少都有些疑问。
会稽王淡淡的反问:“为何有此一问?”
刘惔沉吟一下,说道:“臣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宇文公子如此年纪,却博古通今才智过人,这些倒也罢了。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似乎是无所不能,实在让臣下惶恐!”
“惶恐?”会稽王猛的看向他,这个词好生奇怪,虽然自己同样持有质疑。
刘惔垂首低眉,但依然直言说道:“还好宇文公子为王爷所用,不然,当真让人难安。”
会稽王冷哼一声,这才打了胜仗,就要过河拆桥了。但一想刘惔向来清明远达,不是那种小人,心里释然,也就没有真的动怒。
“素素无心涉足朝野,只因这次是本王领兵,担忧本王安危,才不得不赶来助本王一臂之力。”会稽王如实说。
刘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会稽王接着话里有话的说道:“切勿对旁人提及此事。以免给素素招来不便。”刘惔直说明白。
会稽王又听取宇文素的建议在当地举任贤能,援引贤才为己用。将成汉旧臣王誓、王瑜、邓定、常璩等人辟为参军,成功安抚蜀地。
看着成汉旧臣,当初桓温伐蜀这些人中有二人投降之后又叛了变,糟糕,没记住名字。点兵点将点到谁算谁……此等大事岂能儿戏?那就,谁长得难看就是谁,嗯,待本大仙仔细看看。
片刻,宇文素小声说与会稽王:“王誓、邓定或有叛军之心。王爷务必谨慎。”会稽王虽有疑也一一记在心里。
看这蜀锦之都的锦官城,繁华大道,人来人往。纵然换了王朝于普通人来讲并无任何区别。只要不会危及自身利益,谁来当统治者都无所谓。天下还是老百姓的天下。
未时,两驾甚是华贵的马车从成都大门缓缓驶来,但见随着马车小跑的人儿像极了怀秀,但又的确不是怀秀。一身宦官服,年纪与怀秀相仿。
这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