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晚说过,如若今日无雨便要去慕容恪的重骑兵营地。
今日的确无雨,阳光也正明媚。晨间轻寒,过了晨间却有了几分暮春时节的意味。
“定是要去?”蓝曦臣看着她,知道又将无法劝阻。
宇文素望着他的眼波,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无限温柔,甚至是含情脉脉,
细声说道:“你知道我原本也是要去的。”
“但我知道的那会,你原本也是没有受伤的。”蓝曦臣目中光芒闪动,她在乖顺认真的听他说话,却仍是不会听他的话。
蓝曦臣在她如梦如幻的星眸里看到自己妥协后的复杂表情,他微笑着,温柔而明朗。
谢安来时,他悄悄朝宇文素微微颔首,他的这个动作做的极其隐秘小心。宇文素则轻轻眨了下眼睫。
蓝曦臣心念数转,便已猜到今日之行怕是有着某种计划,或者是有着某种预谋的。
宇文素之所以没有让他知道,也许是怕他担心,也许,是有着其他别的原因。
如果说谁是世上最了解宇文素的人,这个人只能是蓝曦臣。而蓝曦臣,他却也常常觉得,对宇文素的了解也并不似自己以为的那样深。
敢问世上又有几个男人真正的了解过一个女人。
而蓝曦臣的内心无比骄傲,所以才会比其他人更加郁闷。但每每想到总能陪在身边,他的目光中也似乎有了宽谅的情绪。
直到来到所谓的兵营,宇文素不由心说又被电影和电视剧给骗了。
原本以为至少会有气势雄伟、连绵不绝的烽火台,事实上并没有。至少也应该会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与黑压压的骑兵连,然而也并没有。
慕容儁说军队主力自然不会驻扎在龙城内,这个倒是真的,万一一时兴起玩个逼宫游戏……
好在,慕容恪那支五千人的重骑兵总算没有让人失望。据说只是若干重骑队伍中的一支。
全身包裹着精良盔甲的士兵骑着全身披着精良战甲的骏马,人与马都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不知如何来形容,总之第一眼望去,就是那种锐不可当横扫一切的逼人气势。
如若你并非是神射手,刚好又不能命中骑马之人的眼睛,那么,你几乎没有办法对他造成重创;如果你的战马不够强,你的兵刃不够锋利,也许,你根本到不了跟前就已经毙命。
慕容儁与慕容恪带着宇文素五人四处参观,慕容儁的本意的确是想领着这些人去往大部队的军营,而在得知宇文素受伤以后,临时改变了计划。但他却要装作毫不知情。
一盏茶的光景,慕容儁便提议与宇文素小坐闲话,其他人可以继续参观。宇文素朝蓝曦臣与谢安递了个眼色,二人便随着慕容恪去了。而蓝忘机与魏无羡立于高高的墩台上面,凝神静观。
“气色为何如此?”慕容儁放下茶盅,直盯着宇文素问。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宇文素心说。
但见她赧然一笑,毫不在乎的口吻说道:“昨儿个把自己给划了几刀。”
慕容儁倏然皱眉,定了定神,方才问道:“为何?”
“因为小鱼胎记,总有人要抓我,索性划了去,永绝后患。”说完叹了口气,她的叹息很轻很轻,带着种说不出的无奈。
“总会有法子不至于如此才是,你倒是什么都不在乎。”慕容儁的目光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很温柔,甚至还带着些暧昧不清的责怪。
宇文素一怔,只好装作未曾看见,继而望向别处。
他似乎并不在意胎记,所以也并不在意鬼王披风。
半晌,不无遗憾的说道:“怕是短时间内无法学习骑射之术了。”
慕容儁不禁失笑,暗道,你的本意也根本不在骑马引弓上面。
“来日方长。”他的眼色中满是安慰之情。
午膳。就地饮酒烤肉,众人扎堆席地而坐。
每每有将士敬酒,魏无羡喝的开心,谢安随意,蓝曦臣与蓝忘机品茶,宇文素闷头吃肉。
纯天然的肉要有多香就有多香,人家喝酒上头,
宇文素是吃肉上头,脸红扑扑的跟喝了半斤二锅头一样,直说:“我最爱北方了,尤其是东北之地。就是那句,
我是一棵被移植的针叶木,你是那极北的,冬日的故土。”
不太熟悉汉文化的胡人自然不太能够理解她的感受,而慕容儁却是个例外。他肆无忌惮的看着宇文素,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动容,心里忽然觉得异常兴奋,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这时有人上前来敬酒,谢安连忙起身并举起酒杯。
宇文素抬眸仔细打量一番,不禁大声惊呼道:“这位将军龙颜版齿、双手过膝,此乃天子之相啊!”
说完起身冲到那人跟前,抓着他左看右看,似是很是震惊,又似是一见倾心。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慕容儁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阴沉,此前他一直是一副我意天下之态,此刻就好像被人突然踩了一脚。
“公子莫要说笑。”那人听宇文素如此说,心里着实有些激动,但必须表现出一副惶急不安来力证自己绝无野心。
宇文素摇摇头,甚是笃定的说道:“将军的面相与那蜀汉先主刘玄德(刘备)的面相,当真是一般无二啊!”
“公子莫要再说笑了。”那人像是真的有些急了。
众人又一片哗然,甚至已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好像的确是这样。”
“从前就有人说起过慕容霸将军双手过膝是君王之相。”
“我也听说过。”
“难怪,霸将军十三岁便立下奇功。”
“就是,绝非无稽之谈。”
“小点声,别被世子听见。”
听不见已是不可能,众人喝了酒说话的声音自然比平时要高的多。宇文素退回座位继续吃肉。
慕容儁持杯慢饮,他本就是天生多疑之人,何况,在古代人们大都迷信这些。更何况,这又是出自宇文素之口。
就算他明知宇文素有意离间,奈何这个所谓‘天子之相’的慕容霸(后改名慕容垂,后燕的开国君主),虽然是庶出,却极受燕王的偏爱,如若不是嫡庶的缘故,世子由谁来当还真不好说。
而且慕容霸的骁勇善战比起慕容恪有过之无不及。
慕容儁如何能够不忌讳?他尚且还只是个世子。
蓝曦臣看着杯中香茗,心里甚是欢慰。他相信宇文素原本的计划或许更具有破坏性,只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也许是因为自己,也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总之,这绝对不会是她最初的想法。
那又如何,效果毕竟是好的,魏无羡一仰头喝了一杯酒,蓝忘机则浅浅抿了一口茶。
这燕国的香茗也是不错的。
乌云塔尔与姚琼英走了好几条甬道之后,却仍然没有找到出口,除了通往世子嫔妃床榻的那条。两人身心俱疲的靠在岩壁上,就连喘气都显得很是无力。内力尚未恢复,此刻她俩也只是普通人。
一条人影从前面的甬道掠过,姚琼英倏然心惊随后追了出去,乌云塔尔缓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原来竟是贺赖拔,但见他小心的转动墙上的一盏铜灯,岩壁上顷刻间便出现了一个石门,石门缓缓升起,贺赖拔迈步走了进去。
乌云塔尔与姚琼英并不敢离得太近,紧紧贴在岩壁上窃听。
似乎是有人悲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诉说着什么,说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又继续说,悲悲切切,甚是令人神伤。
只是距离有些远,听的并不清楚。
两炷香那么久,贺赖拔终于走了出来,小心的转动铜灯,石门缓缓落下,最终与岩壁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那里竟别有洞天。
待到贺赖拔走远,乌云塔尔与姚琼英蹑手蹑脚走到那盏铜灯下,用力转动,岩壁上果然出现了一个石门,石门果然缓缓升起。
二人四目相接便进了洞,才到里面不由悚然一惊。
这洞里空间甚是宽敞,桌椅橱柜做工精细用料上乘,琴棋书画件件精品,四面垂着金丝线绣制的帷幔,帷幔的流苏上坠着明珠与珍珠玛瑙串成的珠帘流光溢彩,整体极为富丽堂皇。
观察后发现珠帘里面竟还有一个房间,两人默契的同时移步,半卷珠帘,心里又是一惊,原来这里竟然还有个人。
一个宫装女子正在欣赏岩壁上的一幅山水画,她的秀发自然的垂在背上,盈盈卓立,却莫名有一种独特的风韵。似是看画入了迷,就连屋子里来了人都没有惊动她。
乌云塔尔忍不住走上前,说道:“姑娘。”
那宫装丽人并未回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姚琼英见状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这房间虽明亮开敞,却让人觉得诡秘可怖深为不适。
乌云塔尔见那女子迟迟没有动静,不由得走上前,这一看,差点骇晕过去。从她的脸色姚琼英已然猜到这个女子,大概已非活人。
果不其然,乌云塔尔脚步踉跄的跑了出去,身子倚着岩壁缓缓滑落到地上。
“贺赖拔就是个变、态,”她声音里的恐惧让姚琼英越发觉得惊悚。
“是个死人?”姚琼英顺了顺气才问。
乌云塔尔胡乱点了点头,说道:“却又像没死透。”
说完,不禁也头皮发麻,姚琼英却早已晕了过去。
回到蓝氏行馆,蓝曦臣开始泼墨,虽然只是白纸黑墨再无其他颜色,而宇文素凝视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赞赏与倾慕。
他完美复制出了重骑军的所有装备,简直就是一挥而就行云流水,怎能教人不叹为观止。
“不愧是蓝曦臣!”宇文素满脸皆是崇拜之情。
蓝曦臣略一微滞,俊面上也似有些微热,扭头看她,调侃道:“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宇文素一怔,呆呆的问道:“不是早就叫过了么?”
蓝曦臣微微摇头,正色说道:“从前,你只在宣战与生气的时候才肯。”
“我哪有?”宇文素娇嗔道。
蓝曦臣放下笔,一本正经地说道:“只是这样还不够。”
“啊?”宇文素甚是迷惘的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猜测。
他便不再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