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什么事儿。就想问问你受伤没?”走近些,打眼儿一瞧,完好无损。
花兰青抬步走,“回吧,这个时辰,安安该醒了。”
把女儿交给小断指他一点儿都不放心。
付长宁点点头。
不曾见过他刚才的样子,有点儿可怕。
转过身,突然肩上一重。背后的压迫感带着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了过来。
花兰青圈着她的肩膀,小臂自然下垂挡在身前。
手腕随着走动总会不经意间压在她右边的绵软上。
怪不自在的。
而且被人发现这张脸就可以不要了。
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提醒他一下吧。
花兰青很高,付长宁不得不仰起脖子。他白皙修长的颈项往上是利落的下颌线,瞳仁是极黑的颜色。偏着脑袋,眉心微拧,在思考着什么。
刚才与箭师的战斗对他还是有影响的吧。
他应该只是简单的揽着她而已,触碰是无意识之间发生的事儿。
涌到喉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瞧我做什么?”花兰青侧过头。
付长宁强迫自己忽略胸前的异样,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求你帮程一观,说得那一串心意你看上哪一个了?我提前准备着。”
花兰青哑然失笑,“不必。”
“你一个都没看上?那你怎么去帮程一观。”付长宁停下步子。
“我想要的已经到手了。”至少一年内,她求人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拿他与他人比较。能比较,就有不同。
付长宁不明白他的纠结,只觉得花兰青最近难以理解。
“程一观搬进湖心小筑,我去给他添置点儿东西。你要一起吗?”
“嗯。傍晚去吧,今天是绿梅镇每月一次的赶集,街上会很热闹。”
付长宁安置好程家父子,程静灏一直守在程一观床前,方便照顾。
小断指端来药品、干净的衣物。他对家里进新人没啥感觉,只要不住他的屋子、吃他的饭,两人把湖心小筑拆了他都没意见。
程静灏对他好,程一观又是个躺在床上张不开嘴的,都是熟人,比生人强多了。
“我把隔壁屋子收拾出来了,程爹看看缺什么,叫付长宁给你买。”家里有两个现成的空房间,程一叙的,程一叙为程一观收拾出来的。小断指扛着水桶抹布在程一叙门口停留了一会儿,越过它去收拾另一个房间。
“多谢你。”
“我又没白干,付长宁给了糕点。等我白干的时候程爹再说谢。”程爹对着他,嘴里这辈子都没机会蹦出“谢”字。小断指也没问付长宁为何家里多出来两个人,她说什么他干什么就是了。拖着小板凳坐在床边。
程静灏满脸感激,“程家产业都寄挂在一叙名下。一叙过世以后,产业都被宗门没收了。幸亏付姑娘愿意收留,否则我们父子二人得流落街头。”
“别这么说,我落魄的时候是家主你给了我这片遮风挡雨之所。算起来湖心小筑还是你的呢,家主和程一观安心住着就是。”
“我已经不是家主了,付姑娘别这么叫。湖心小筑是你的。”湖心小筑给了付长宁就是付长宁的东西,算不到他头上。付长宁帮了他是大义、更是雪中送炭,他怎么有脸去占这个便宜。
见他语气坚决,付长宁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跟着小断指叫你一声程爹。程爹,你眉宇间堆满了疲惫,快去休息。别程一观还没醒来你先把自己给熬垮了。小断指一直在这里看着,你放心。”
程爹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梅映雪漂浮在空中,摇篮里是呼呼大睡的安安。要不是安安没人看,她早就飞去看程一观和程爹。
傍晚。
付长宁坐不住,早早地到了大门口等花兰青。
“长宁。”花兰青姗姗来迟,两臂弯处挂了硕大的布兜,塞得满满当当。
“拿了什么?”付长宁凑过去看,是烧出来的瓷器。
“一些零碎玩意儿,走吧。”
赶集。
大街上人很多,玩儿的吃的到处都是。小商贩此起彼伏招呼着客人,镇民三三两两结伴去买东西。
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的红灯笼逐渐连成串,朦胧红晕一直蜿蜒望不到头的远方。
付长宁买了包椒盐酥饼往嘴里送,心头盘算着要买点儿什么东西,边走边吃。
花兰青跟在她身后。
闻到竹筒粽子的香气儿。竹子的清香和混着香甜软糯的紫米,再蘸一层芝麻白糖。付长宁嘴里泛滥口水,想吃。
卖竹筒粽子的小贩一眼就看出付长宁吃咸了,“姑娘,来一个竹筒粽子?有白米有紫米。我家粽子可甜啦,有老顾客每个月都来买。”
心动。
“来两根。”付长宁掏碎银子,她一根,另一根给花兰青,“一个紫米的,一个白米的。”
小贩从热水桶里抽出竹筒,拿小刀利落割掉缠着的棉线,刀头顺着细缝顶进去一翘,取一根削光滑的细竹棍扎进白米里,放芝麻糖里滚一圈。
付长宁接过竹筒粽子给花兰青。
转头,花兰青不在。
人呢?
花兰青挤进摊贩中,用枝条圈出一块地方。摊开布兜铺在地上,把瓶瓶罐罐堆在上头。
掏出准备好的木板支在那里,“四文一个”。
赶集客人多,没准他烧得瓷器能卖出去。湖心小筑又多了两口人,总不能大家一起喝西北风。
“花兰青,给。”
“嗯?”花兰青视线上移,付长宁握着细竹的手比热气腾腾的白米更莹润三分。头顶红灯笼投下一圈氤氲温和地扫在她双肩,整个人的轮廓都是朦胧的。
他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
往日他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标好条件的,这是第一份“送”给他的礼物。
接过来,放轻呼吸小心地咬了一口。
甜的。
付长宁还没吃,但从他的脸上看出来竹筒粽子一定很甜。
是白糖颗粒含在舌头上,有棱有角的甜。
和花兰青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心跳突然就快了那么一下。
付长宁觉得大部分原因是她没吃到竹筒粽子。
去找小贩拿另一个。
小贩:“这是今天最后一个紫米竹筒粽子,客人运气可真好。”
突然横插进来一只手,与付长宁同时握住细竹子。
付长宁往回拉了一下,拉不动。拧着眉抬头一看,真他妈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身形高大,肩背空箭桶,姿容绝色。除了箭师还有谁。
付长宁:“虽然只是一个竹筒粽子,但我也是付了钱的。你不置于仗着修为高明抢吧。”
箭师压根没正眼看付长宁,瞧向小贩,只听他的话。
小贩面上为难。老顾客每个月的这一天都会来买紫米竹筒粽子,他还特地替老顾客留了一根。可等到天都黑了,想来是不会来了,于是卖给这位姑娘。
这不是巧了么。
箭师解释道,“中午被事儿绊住了,因此来晚了一些。”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围杀程一观而已。
小贩:“老顾客,我也很想给你。可这位姑娘已经付过钱了。要不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让给你?”
不等他问,付长宁利落抽出来,“没得商量,不让。”
像个胜利者,背过身子扬长而去。
箭师掌心一空,五指微顿,缓缓收紧、垂在身侧。
小贩十分抱歉,叹了口气儿。
付长宁给箭师添了堵,心头十分畅快。走了一圈街道,抱了不少东西回来,荷包的体积大幅度减小。
花兰青给她腾开些地方,让她放东西。瞅了眼她指缝间夹着的细竹,“怎么没吃?”
“买得停不下来,没时间吃。”
“凉了就别吃了,去买些热粥、馄饨之类的,暖一下身体。”翻出四文钱给付长宁后,口袋空空。
说来惭愧,坐这儿坐到月上柳梢头,只卖出去一个盘子。真令人丧气。
“好,我去了。”付长宁逛了一天确实饿了,拿了钱欢天喜地去买馄饨。
“老板,来一碗馄饨。再来八宝鸭子、青笋炒豆、油酥饼。”付长宁撩起衣摆坐在街边支起的小方桌边,取了两根筷子敲着桌面等。
“好嘞。”老板说。
付长宁听着这声音耳熟,一瞧,好家伙,这不是卖竹筒粽子那位么。收了竹筒粽子摊又立即支起馄饨摊。
“老板,你这生意做得挺大啊。我走了一圈归来又给你荷包里送钱。”
老板见着熟人眼前一亮,“全面开张才能挣得到钱嘛,我等会儿让女儿给你多送一碟小酱菜。”
“就这么说好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圆脸小姑娘抱着托盘到处送馄饨,忙得不可开交。估摸着是老板家的女儿。
生意太好,圆脸小姑娘走得有些急,没注意到脚下的水渍,滑了一跤。托盘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朝右边客人后背直直地泼了上去。
会被烫起泡的。
付长宁撑桌而起想接住馄饨碗,却见那客人背后跟长了眼睛一样、歪身避开。
人到没事儿,桌面上的小酱菜遭了殃,被泼得一塌糊涂。
“实在是对不起,客人我不是有意的。”圆脸小姑娘吓得面色发白,快哭了,找了块抹布手忙脚乱地擦着桌面,“我给你换一盘小酱菜吧。”
侧脸有点儿熟。什么孽缘啊,客人是箭师。
箭师拿出荷包倒钱,桌面上滚了十文钱,“原本要给你十文赏钱,扣你五个。酱菜不用换了,我不爱吃,你去催一下我的馄饨。”
圆脸小姑娘拿着赏钱破涕为笑,蹦蹦跳跳去了。
箭师执起筷子,把那一塌糊涂的酱菜吃了个干净。
付长宁吃完馄饨,“老板,结账。”
老板手搓着围裙过来,瞧了一眼紫米竹筒粽子,面带犹豫,“客人,我给你免了这顿饭钱,你能不能把紫米竹筒粽子让给那个背着箭筒的客人?”
“他是我的老顾客,一个苦命人。他娘子怀胎八个月早产,原本说好的大夫迟迟不来,娘子连同未出世的孩子一同死了。他娘子生前爱吃我家的紫米竹筒粽子,他每个月都来买,给娘子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