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宁辞

话落下。

突兀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公然蔑视不允许带手机上课的校规。

裴烬长了一张张扬的脸，就连铃声都是听了能让人半夜从床上跳起来那种激动人心的。

瞥了眼来电显示，裴烬唇角抿直，正要按接听。

听见一声细弱的：“宁辞。”

“宁静的宁，辞别的辞。”

像鼓足勇气跟他定下约定。

等他抬头，宁辞已经缩着脑袋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裴烬捏着手机，略有烦躁，没了刚才的兴致，嗯了声敷衍道：“记住了。”

然后转身出去，留给宁辞一个挺拔背影。

宁辞没再看。

不确定他是谁，但四周的同学态度，似乎从他进来的时候，开始改变。

和数代口中某个人不谋而合。

他虽然怯懦，却不傻。

猜出来了。

掌心出了薄汗，宁辞心绪未定地收拾桌面，手还有些微微颤抖。

但又有点隐蔽的高兴。

他刚刚居然，让人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宁静的宁，辞别的辞。

但好像有不太好的记忆要涌上来，情绪被压了下去。

宁辞能明显察觉，裴烬这么一遭，新同学对他态度微妙。

明里暗里在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

一下午都不能安分，尤其他很怕被这样看着。

但裴烬没再出现过。

正值周五，晚上，学校放假。

宿舍还没定好，高三住宿生太多，不方便和其他年级混住，还在腾床位。

为了方便上学，宁岚给宁辞在校外订了宾馆，但放学以后，又突然给宁辞打电话，说她在校门口了。

压抑了一下午的心情得到缓解，宁辞都没有特意避开人潮，直接奔着校门口去。

然而在看见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和车边站着的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的时候，生生停下脚步，穿着漂亮长裙的宁岚站着他身边，画着精致妆容。

放假热潮，人头攒动，宁辞不喜待在人多的地方，会有莫名的窒息感。

“出来了吗？”宁岚的电话打了进来。

宁辞想说没有，但下一秒，宁岚就看见他了，“看到你了！快过来！正好你爸……你何叔叔也在。”

宁辞尽量忽略在人群里的不适感，穿过马路，在宁岚身边站定。

他比宁岚高一个脑袋，身形单薄，面色略显苍白。

宁岚亲昵挽住他的手腕，“喊何叔叔。”

还好没有再让他喊爸爸。

宁辞局促又轻声：“何叔叔。”

却没有看立在那儿的何振。

何振是宁岚的新老公，刚领证没多久，家境殷实。

确实能给宁岚很好的生活。

宁岚深知儿子脾性，但依然对他这么小声地和何振说话不太满意，睨了他一眼。

宁辞低着头看不见。

很明显何振也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多出来的儿子。

十八岁，已经成年，完全拥有独立能力，要不是宁岚非要强行把人带在身边说不放心，孩子心思敏感性子懦弱，他也不会费心思把人转学过来。

何振敷衍地嗯了声，转头问宁岚：“晚饭想去哪里吃？”

还顺手揽住宁岚的肩膀，让宁辞变成了多余的那个。

宁岚柔柔勾起鬓边发丝，“就去你之前推荐过的那家米其林餐厅如何？带小辞去尝尝。”

她是真的漂亮，脸上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宁辞的好相貌一半是遗传她。

何振不是很愿意带着宁辞，本来今天他和宁岚出来，宁岚突发奇想说想接宁辞一起，新婚燕尔，何振什么都听宁岚的。

何振淡淡：“听你的。”

但宁辞也不愿意去。

本来以为只有宁岚一人，他才那么高兴地出来，现在喜悦全被冲散。

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是多余的那个。

宁岚好不容易再找到心仪对象，他不想待在两人中间，摇摇头嗫喏：“你们去吧，我，我回去写作业。”

他不擅长拒绝，说话磕绊。

何振面露不虞。

宁岚细声问：“怎么了？在新学校待得不开心吗？”

宁辞否认：“……没有。”

“那就好，你何叔叔花了很大心思安排你进去的，你要好好学……”宁岚又开始絮叨，这些话昨天晚上宁岚就说过几次了。

见他好好听着，何振面色缓和不少。

最后，宁岚还是坚持：“等吃过晚饭送你回来，好不好？”

宁辞只好应下。

餐厅太高级，宁辞自幼跟着宁岚过多了苦生活，还不能适应现在的生活，而宁岚却已经驾驭自如。

一顿饭食不知味，期间还不小心和何振对视几眼，从何振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嫌弃。

一顿饭结束，宁岚右手挽着宁辞左手挽着何振出来，别人看了都只会觉得这一家幸福美满。

“让何叔叔送你回宾馆吧？我约了姐妹，马上要迟到了。”宁岚看了眼时间。

宁辞下意识抬头看了何振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我可以打车回去。”

“不行，你怕生，你何叔叔又不是外人。”

宁岚不愿意，何振在她面前不会表现出别的什么，欣然应允下来。

宁岚自己倒是叫了车，没一会儿车就来了，和何振拥抱了一下，她摸了摸宁辞的脑袋：“记得给妈妈打电话报平安。”

说完关上车门，留下儿子和新老公。

宁辞越发局促不安，何振淡淡看他：“我去取车。”

气氛冷淡，连热风都吹不散，这是条商业街，街对面有一家很出名的烤肉店。

香味飘得很远。

从烤肉店出来，路让开了瓶冰可乐：“裴哥，你真不来一口？”

裴烬低头玩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按着，叭叭叭地响。

“卧槽！”跟在后面的陈放和江礼见看一个手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你俩干嘛？”路让翻了个白眼。

陈放拿着手机跑到前面来，“裴哥，你今儿中午回学校了？”

“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好给你接风洗尘啊，专门挑我不在的时候回来，那个绿帽还活着吗？”

陈放闲得没事翻了下，就看见不知道哪个不知名的勇气选手放了张裴烬的背影图，是在裴烬下楼接电话的时候偷拍的。

手机刚递到裴烬眼皮子底下，再一刷新，帖子就直接404。

裴烬没从手机游戏上抬过眼皮，只敷衍地嗯了声。

很显然心情不太好。

提起这个，路让挑了挑眉，“这我知道，你俩不然来贿赂一下我，我告诉你们为什么。”

他可是亲眼看着裴烬拿着捡来的药袋进的学校。

“你还是少喝点可乐吧，小心灭了你子子孙孙。”江礼见夺过他的可乐喝了一口，不负责任地猜测：“有新目标了？”

也就那么随口一猜，路让还真点头了。

江礼见：“……”

不愧是裴烬。

但听起来：“居然是我们学校的？”

“靠，真的吗？我还说我们班新来的那个转学生长得不错呢，指不定是裴哥口味……哎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我眼花了？”

陈放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向街对面。

单薄的背影站在餐厅门口，模样十分眼熟。

陈放虽然成绩差了点，但记得住长得好看的人的脸。

路让问：“谁啊？”

“转学生。”陈放吹了声口哨。

下一秒怀里被扔了部手机。

裴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游戏。

“裴哥你不打了啊？”陈放可心疼自己刚买没多久的游戏手机，花了几天生活费买的。

裴烬嗯了声：“赢了，在你说的那个菜鸡身上跳了个舞。”

视线却落在陈放刚才看着的地方。

宁辞身形瘦削，穿得规矩，背着黑色书包挺立在夜色和华灯里。

特别好认。

在巷子里，光看身形，就能一眼认出他是跟在叶平身边那个转学生。

陈放没发现，看了眼手机屏幕，收到了满屏幕来自好友添加的**话。

陈放：“……谢谢你，裴哥。”

裴烬：“嗯。”

“车钥匙在哪？”

陈放一边掏钥匙一边嚎：“裴哥你要去哪儿？不和我们去摇摆摇摆了？”

路让和江礼见没他那么瞎，全都看见裴烬在看着街对面，眼神一点都没带掩饰。

长得漂亮干净的男孩子，本来一个人站在那儿，他俩还以为裴烬是想去当什么护草使者，毕竟裴烬这个渣，换对象的速度都快赶上他们换键盘的速度。

但就裴烬从陈放手里拿钥匙的功夫，男孩子面前停了一辆迈巴赫。

裴烬也看见了，勾着钥匙转了一圈，看着白天怕自己怕得都快发抖的男孩子，坐进了副驾驶。

见他神色冷下来，江礼见试图安慰：“说不定是他叔叔。”

路让：“说不定是爸爸。”

陈放：“什么东西？”

裴烬嗤了声：“送你们去摇摆。”

四个人里，只有裴烬一人成年且有驾照，车是陈放偷偷开出来的。

本来确实是去摇摆的路，但开了一半，突然变成了回学校的路。

正在玩手机的路让直觉不对：“不是，裴哥，你这是开去学校？”

裴烬没说话，只看着停在前面的迈巴赫，绿灯亮起，糊了人一脸晚风。

陈放瑟瑟发抖抓着江礼见的手，生怕裴烬油门踩过头了，毕竟裴烬今晚约他们出来吃饭的时候，就差在脸上写上“心情不爽”四个字了，裴烬没主动说为什么，他们就没问。

陈放哆哆嗦嗦：“裴哥，您要是想奔赴黄泉，哥几个虽然愿意，但就怕脏了你的眼睛……”

裴烬可是个实打实的颜控。

江礼见跟拍智障一样一把拍掉他的手。

裴烬没说话，倒是刹车踩得特别突兀，车轮划过地面发出“滋”的声音。

停下来的地方，确实是学校外面不错。

但是是学校外面的宾馆，也不知道是几星的那种。

昏黄的灯牌挂在墙上，门面倒是够整洁，只不过门口写着价格的小黑板显得它有点廉价。

路让：“你在这儿约了人？”

“别玷污裴哥纯洁的灵魂，你又不是不知道裴哥不睡人……”话说一半，陈放感觉自己说错话了，这话好像在暗示裴烬不行，“裴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烬瞥了他一眼，莫名笑了下，“下次你试试。”

陈放：“……饶了我。”

裴烬：“嗯算了，我也觉得恶心。”

差点求饶的陈放：“……”

路让和江礼见不想被牵连，全都摸摸鼻子看前方。

停在他们前面的车，不就是刚才转学生上的那辆？

靠！怪不得刚才裴烬半路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