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叫嚣着

宁辞记不太清自己蹲了多久, 他都怀疑自己是睡着了，后来是宁岚的电话把他给吵醒了。

“衣服拿到了。”宁岚那边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大概是何意和何振, 宁辞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

相比起来，周围一片静悄悄没什么人影，倒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何意说他让你一起回来，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回来呢？”宁岚没在意他那边什么动静, 捂着声音问他。

宁辞一愣，感觉有点冷，最近气温降得很快, 尤其是晚上，实在是冷得厉害，他有点四肢僵硬了。

宁岚还在絮叨着：“何意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呀，你为什么不想回来呢？听话一点……”

“好。”不等她说完，宁辞就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了, 下次……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想去解释何意并没有和自己说过这话了。

“何意说, 他邀请你去看他的篮球比赛了，你记得去知道吗？”宁岚似乎换了个更远的地方，听不见那边别人说话的声音了, 但宁辞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何家的别墅很大, 宁岚应该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和他们坐在一起, 笑容温婉。

那才是宁岚该过的生活。

宁辞突然感到刺骨的寒冷和害怕，一抬头, 发现天色很黑了, 还好路灯还开着, 并没有营造出一种恐怖片的氛围来。

在他漫长的沉默里，宁岚有些不满意：“和你说话呢，你不要又给我说，你害怕什么的。”

宁辞把校服外套给拉了起来，“好。”

反正也没有什么能拒绝的理由。

他听话，就好了。

宁岚给他打电话，似乎就只是告知他这些，然后又说了几句，说何意说什么他就听话点，毕竟也是他名义上的哥哥，总归没什么坏处的。

宁辞一一应了，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

挂断之后，宁岚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隐隐感觉儿子哪里不一样了，但是，这样正是她想要的，却还是觉得气闷。

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外面的天，很黑。

片刻后，她把衣服拢好。

她只是想过好日子，也是为了宁辞好，并没有什么错。

离开三中校门口之前，宁辞又回头看了眼下水道口的位置。

找不到具体是哪里了。

-

烤肉店人很多，毕竟周五放学。

裴烬他们排了会儿队，陈放就已经开始喊饿了，路让和江礼见两个人都跟看饭桶一样看他，只有裴烬一人一直在那玩手机，手指戳着手机屏幕，一句话都不说，侧脸非常冷硬。

这几天裴烬一直都是这个状态，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不然那天那个何意挑事的时候，裴烬也不可能直接就把人给揍了。

陈放被两人嘲讽了一通，只能把视线转裴烬身上，“裴哥你在玩什么？好久没打王者了啊！”

“不如我们……”

回答他的是裴烬无尽的冷漠。

但陈放不是会放弃的性格，还凑过去往裴烬屏幕上看，结果就看到他在玩消消乐。

玩消消乐就算了，还频繁地点错，时间一到，连一个该消的都没消掉。

陈放一脸惊恐。

完了，难道这就是裴哥不和他们打游戏的理由？

裴哥已经菜成这样了？！？

“干什么？”裴烬心情说不上的烦躁，脑子里频繁冒出蹲在那里的背影。

都分手了，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他向来无情，分手之后能立刻和对方当陌生人，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不然那么多前任，哪里顾得过来。

还真是烦。

裴烬明显表情不好语气不好，陈放猜到了，肯定是因为游戏技术退步了，急忙连连摇头：“我去看看到我们没有啊！”

赶紧跑路，免得一会儿火往他身上烧。

江礼见：“他是不是傻逼？”

路让附和了一声，看了裴烬一眼。

没一会儿，陈放就嚎叫着回来，惹得排队的人都在看他们，陈放跟没注意到一样一瘸一拐：“妈的我刚刚被人撞了一下，我的腿要断了！”

陈放一边说经过一边撩裤腿，那样子真的是没眼看，路让和江礼见恨不得假装自己不认识他。

裴烬听了一会儿，“我去给你买药。”

“啊？买什么药？”陈放反应过来，“呜呜呜裴哥你太好了吧！”

裴烬理都没理他，直接就走了。

裴烬就是觉得他吵，那边也很吵，听得特别烦，就直接出来了。

烤肉店对面就有一家药店，裴烬看了眼，往三中那边过去了，离得并不算特别远。

但校门口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裴烬在路灯下站了会儿，没忍住，从口袋里找了根烟，有点怀疑自己是个傻逼。

跑这里来干什么？

-

篮球比赛在下个周六，还没到那个时间，班级群里就已经刷了一堆。

【有人周六要去吗？在我这报名领应援棒！】

【学校不是不让去吗？】

【怕什么啊，他又不能真的把我们怎么样！你们有看过裴烬打篮球吗！！！！】

【我是男生我能领吗？每天看书我要看傻了】

宁辞没有看群的习惯，还是许倩特意过来私聊问他：

【你要不要去看篮球比赛啊？就是我们学校和隔壁三中联合举办的友谊赛，用来放松心情的，不过傻逼学校一直不让我们去看，就是做个表面功夫应付上面检查，但我们决定反抗了！你要是想去的话我也给你另一份应援棒！】

【哦对了今年是裴烬陈放他们参加，虽然我讨厌他们，但是不妨碍我给我们学校加油】

一中在这件事上完全就是敷衍的态度，人员直接内定，哪像三中，还搞了个什么校内选拔。

宁辞看到消息的时候，刚练完基本功。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跳过舞，但印象还在，就是练功要比以前痛苦许多，宁岚还特意选了一支说是适合他的舞蹈让他练习。

看见许倩的消息，宁辞愣了下。

何意要让他去的，好像就是这个篮球比赛。

裴烬，居然也会去吗。

宁辞一下子就打起了退堂鼓，但是宁岚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畔。

他不能不去，不去的话，就是不听何意的话，不听何意的话，就是不听宁岚的话。

像梦魇一样绕着他。

宁辞呼吸骤停，一直到外面走廊上传来嬉闹声，骤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地方，还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手抖给许倩发了条空白语音，搞得许倩一直在问他怎么了，人呢。

宁辞连忙回她：【在的】

【要去的，但是没办法和你们一起】

宁辞是去给何意加油的，没办法和他们一起，其他同学他其实也根本不熟，连话都没有说过，但许倩这边，他也没办法骗她。

许倩果然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不想去呢，怎么啦你有朋友在隔壁学校吗？】

朋友吗？

根本算不上，他怎么可能会有朋友。

宁辞：【算是吧】

许倩：【那太好了！那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去！你给你朋友加油！我就看看！想了想我也不是很想给裴烬他们加油】

许倩总感觉最近裴烬怪怪的，主要是他以前很少来上课，这两周明显来得很勤了，她还以为裴烬又祸害了哪个小男生呢，但裴烬又基本一直待在教室里。

许倩前段时间其实有听别人说起过裴烬和宁辞的事情，说是有人撞见过两人一起去吃饭。

不过没有什么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说，看裴烬平时和宁辞完全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肯定不是。

裴烬这人谈恋爱哪里有这么低调。

想到这儿，许倩就放心了。

只要宁辞没有被裴烬祸害就好了，之前听他们说裴烬和宁辞搭讪可把她给吓坏了。

但许倩也没想到过宁辞在隔壁学校有朋友，她印象里宁辞一直不太喜欢说话。

他有朋友就好了。

她还挺高兴。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不尽人意。

本来周五晚上想要去看篮球比赛的人都集合好了，东西都领了，结果第二天中午，人还没溜进三中体育馆，就被一中的教导主任在校门口逮了个正着。

教导主任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还特意在这里等着，也可能是收到了什么通风报信，和三中的主任在那儿阴阳怪气的：“你们学校，不会连外校的学生都放进去吧？是不是太没有安全意识了点？”

三中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自己死板，关我们屁事！爱进不进！看个篮球比赛而已！”

两人互骂了一通，没有三中学生证的，照样一律被遣返。

许倩看了眼班级群消息，叹了声气：“还好我们来的早。”

宁辞抱着何意给他的横幅嗯了声。

他确实来的早，主要是何意大清早就给他打电话让他给自己买早餐，宁辞没办法，只能给许倩说了声，让她不要等自己了。

许倩不乐意，也跟着他一起来了。

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什么狗屁朋友，压根就是把宁辞当奴隶给使唤，还让宁辞给他买水。

许倩差点没忍住和何意骂起来，被宁辞拉了一把，许倩就熄了火。

“但是你不会真的要给那个傻逼举横幅吧？”许倩咬了口面包还是很生气：“那我们还不如不进来呢。”

宁辞笑了笑，“没事的，你可以坐得离我远一点……”

许倩怒了：“我在你眼里居然是这种人吗！”

没等宁辞说话，她就很生气地把横幅拉开：“我的意思是应该在何意加油后面加上快点输三个字。”

许倩也不知道宁辞和何意到底什么关系，但宁辞不主动说，她作为朋友，也不会去问。

宁辞愣了下，轻轻哦了声。

许倩：“？”

宁辞弯了弯唇角：“好主意。”

比赛下午两点多开始，裴烬他们一点多才来，他们队除了裴烬陈放路让，还有两个是其他班的，之前都没有磨合过，看见裴烬跟鹌鹑一样。

毕竟高中三年，裴烬名声很大，但其实很少人和他有过交集，要是真的和他有交集，那大概就糟糕了。

但还好有陈放这个活跃气氛的在，更衣室里没有人说话，陈放就在那给大家全自动加油：“我们今天，必胜好吧！”

裴烬刚换完衣服，淡淡看了他一眼，“傻逼。”

陈放：“……不用理他！我们来来来加油！”

路让被他抓着手，另外两人也被迫，手叠在一起加油打气。

但他们心里有底，他们都在自己班群里看到了，来给他们加油的同学都没能进入三中大门。

没有人加油，气势上就完全输了。

但他们也不敢在裴烬面前垂头丧气，尤其是，陈放激动得仿佛他们打下了世界杯一样。

裴烬看起来就完全不在乎，出去的时候，还在玩游戏。

玩消消乐。

嗯，又一周了，终于过去了一关。

最近思想老不集中的问题，好像得到了点改善。

比赛差不多要开始的时候，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三中的人，密密麻麻的，整整齐齐穿着三中的校服，还有人举着横幅。

这场面，就连陈放看了都要说一句牛逼，“我很想问问以前的学长们，到底是怎么坚持把这场比赛打下来的。”

路让看了眼，轻笑：“所以一中每年都是输，这心理压力，谁扛得住。”

不过一中领导压根不在意学生什么心理就是了。

三中的人明显有点怵裴烬，裴烬的名声不止是在一中响亮，在整个怀礼都出名。

除了何意，何意还挺嘚瑟，在比赛开始前，朝裴烬走，朝他指了指观众席，“看见那边那个举着我名字的横幅了吗？那个校服，是你们一中的。”

裴烬看都没看，都懒得理他，倒是陈放正好听见，看了眼，还真看见他们一中的校服了，就露出条手臂，不过那人旁边的女生好像有点眼熟，但又离得有点远，看不清，有点认不出来。

宁辞和许倩坐的是正中间的位置，宁辞一直拿横幅挡着，但还是架不住身边人太多，尤其是比赛开始之后，场馆里非常吵闹，场上打得激烈，观众席也异常热烈。

宁辞耳边嗡嗡嗡的，有点听不太真切其他人在喊什么，感觉透不过气，就连手都开始发抖，恍然间好像回到那天，他和裴烬站在擂台

渐渐的，呼吸好像突然回来了。

“宁辞，你怎么了？”许倩伸手在宁辞眼前晃了晃。

宁辞被晃得回过神，眼前从模糊到一片清明，摇摇头。

许倩还是不放心，看他惨白的脸色：“真的没事吗？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宁辞嗯了声。

连许倩都看得出来，宁岚却从来不在意。

他都否认了，许倩也不好在抓着这个问，转而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横幅：“不要举着这破玩意了，这个何意还真的把自己当根葱。”

“你挡着什么都看不到，不得不说，裴烬虽然人垃圾了点，但是打球还是很帅的。”

宁辞反应慢了半秒，没能抓住横幅，视线开放，正好看见裴烬拿到了球。

其实球场上人很多，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又隔得远，有点看不清到底谁是谁，但宁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裴烬，尤其是裴烬耳朵上那个耳钉，在场馆灯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亮眼，他看起来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从敌方的防守中运过球，在一阵尖叫声中，投进了一个二分球。

“啊啊啊啊！裴烬！！”

宁辞看得没回过神来，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灰白，只有裴烬一个人是彩色的，许倩毫无保留的尖叫就在他耳边炸开，混在一群三中人里，格外突兀。

但接着，也有人其他人在那喊裴烬的名字。

裴烬确实很亮眼。

和习惯性躲在角落里，喜欢藏匿在阴暗里的他不一样。

宁辞呆呆地看着。

其实这几天也不是没有见到裴烬，基本都是在教室里，但他们已经变成了陌生人。

在裴烬一己之力的带动下，上半场的比赛，一中比分居然比三中高。

这让何意十分不服气。

据说三中已经连续几年没输过了，要是输在他手上，那不是很丢人吗？

三中另外的几个队员劝慰他：“放宽心吧，其实输在裴烬手上也不丢人。”

何意实在气不过：“你们没点志气的吗？他们队就裴烬那么一个突破口，防死他不行吗？这都做不到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心说还真的做不到，他们又不是专业打篮球的，也就是平时稍微玩一玩，裴烬不管哪方面都比他们厉害，哪里比得过啊。

但又懒得和何意争辩。

何意往裴烬他们那边看了眼，裴烬坐在旁边的休息地喝水，表情淡的很，似乎完全不在意这场比赛的输赢。

何意更气了，想了想，给宁辞打了个电话，“给我送瓶水过来。”

宁辞愣了下，“不是已经买过了吗？”

“让你过来就过来，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许倩要被他气死了，刚想骂，电话就被啪地挂断。

宁辞没法，怕他又去宁岚那边瞎说，只好拿了水过去，许倩想了想，还是跟着他一起了。

两个队休息的地方其实就在一起，不过就是三中这边老有人来送水，相比之下，一中就惨淡多了。

毕竟没有他们学校的人。

但，也没关系。

“日，这个水一瓶七八十吧？”

“嗯？怎么了啊？裴哥买的。”陈放他们都无所谓，另外两个队员目瞪口呆，这也算是碾压对面的脉动了吧……

正想着，就看见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男生朝着何意他们那边走了过去。

“那是我们学校的？”

“怎么进来的！”

“怎么给何意送东西去了啊？”

“结巴，你就在这坐着，我的横幅呢？”何意压根就没有要再放宁辞走的意思，反而指使着他接下去就在休息区看他们比赛。

宁辞身上一中的校服格外惹眼。

不得不说有点幼稚。

但对宁辞来说，坐在这里，比观众席好多了，这边至少没有那么多人。

但许倩有点忍不住：“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何意笑了：“关你屁事，我让我弟弟做什么，轮得到你管吗？”

弟弟这两个字，还真的很讽刺，宁辞垂着眼，朝许倩摇摇头，许倩也被他这句弟弟给整懵了，跟着宁辞一起坐到了休息区，好一会儿才问：“是你哥……啊？”

宁辞紧紧攥着手心，良久，否认：“不是。”

哪来什么哥。

那是他们的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感觉他并不想提，许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就感觉有什么视线落自己身上。

但等她抬头，却只看见另一边裴烬已经准备再次上场了。

下半场打得比上半场还激烈。

何意的本意是下半场让队友去防守裴烬，自己去抢分。

但裴烬似乎压根不在意这个，反而全程在盯着他打，投篮的人变成了陈放。

别人压不住裴烬，但裴烬压得住何意，而且只需要他一个人。

面对面站着的时候，何意感觉裴烬看自己的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句尸体，让他不由打了个冷战，忍不住骂了句：“ Trash。”

裴烬淡淡地看他，突然笑了笑，跳起来，居高临下的，再一次，夺走了他抢分的希望。

连一点希望都没给他留。

何意本来火大，却不知道为什么被裴烬笑得心慌，仿佛有什么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何意的队友也有点急了，本来输就输了，但下半场被碾压未免也太丢人了。

尤其是在场上那么多人帮他们加油的情况下，不由的也对何意有了些微词，但还在比赛，又没法指出来，只能先过来和他沟通换位置。

但何意不乐意。

在比赛临近尾声，一中即将以碾压式赢下这场友谊赛的时候，场馆门口突然吵闹起来。

十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人熙熙攘攘进来了。

不知道从哪儿进来的，也不坐观众席，就站在那拉横幅。

上面还写着：一中一中！永远第一！

宁辞他们坐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

许倩立马兴奋起来，站在那儿和他们挥手，听裁判吹哨子的时候，忍不住也把宁辞给拉了起来。

宁辞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氛围。

明明隔得很远，但胸腔仿佛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剧烈的跳动着，叫嚣着。

“一中牛逼！！！”许倩大喊。

然后遥遥隔着的那群人，也在喊。

眼睛被头顶的光线搞得很刺，宁辞突然就笑了起来，静静地站着，视线里，却突然落入裴烬身影。

比赛结束了，裴烬站在球场中央，陈放他们都疯了一样抱一起，就裴烬一个人站着，转头看向了宁辞这里。

和他对上了视线。

片刻后，宁辞看见裴烬朝自己笑了。

宁辞心脏猛地一跳，直接撇过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