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手谈

李凤年和常真提议让儿子和关子阳比试雅趣，其实是因为他们早就探听到卫衣清钟爱琴棋，所以想让自己的儿子在她面前露露脸，提前留下个好印象，日后好来提亲。

士族与士族之间联姻，为的就是后代血脉觉醒的几率能提高，而血脉传人的子嗣，也有更大的几率能够血脉觉醒。

而且如果父母两方都是血脉传人，后代更有机会成为双血脉，双血脉的人可以学习父母两家的家族武学，可谓是人中龙凤，百里挑一！

常、李两家现在都是下等士族，家中血脉传人本就十分稀少，如果能把卫衣清娶回家，便很有可能为他们诞下血脉传人。

所以趁着这次卫家士族晋升大典，两家说是来道贺，实则是来为提亲铺好关系。

两家人都怀着同样的目的，自然是暗中一番较劲，这可就苦了关子阳了，因为他们都打算从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身上开刀。

卫家堡的大门外，搭建了个三米高的大平台作为此次大典的舞台，此刻平台下面人山人海，整个涪陵郡乃至相邻郡县，都有很多来凑热闹的百姓。

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涪陵郡附近的各级官员和士族的宾客则是在卫家堡顶楼的VIP包厢，既可以看到这边场景，也不用和那些‘低等’的百姓混在一起。

“卫玄老头还是挺会来事”，VIP包厢众人一致夸道。

士庶不可并排而立……

这也是规矩。

卫玄领着众人到了平台上，像个主持人一样，笑眯眯大声喊道。

“感谢众位涪陵乡亲父老，今日是我卫家的晋升士族大典，各位能一起来见证这个时刻，我卫家感激不尽。”

“我卫玄，作为卫家族长，我替涪陵河东卫氏全族向大家保证，我卫家晋升士族之后，一定善待乡民，薄租田地，凡是愿意出售土地于我卫家的自耕农，在我卫家当佃户，三年内不用交租，官府赋税全部由我卫家承担……”

关子阳暗笑一声：“嘿，这卫玄老儿还真是迫不及待啊，这还没正式成为士族呢，就已经开始拉拢人心了！”

不就是为了以后搜刮田地嘛，关子阳帮他翻译了一下，意思就是：“来吧，把你家的田卖给我吧，来做我的奴隶吧！我保证你们过得幸福！”

关子阳懒得再听卫玄一番虚情假意的演讲，自己心中已经开始计划过会儿的比试。

以他对现在东晋四大雅趣水平的了解，他敢比，必然心中还是有些把握的。

琴棋书画，土著关子阳为了日后定品入仕均有所涉猎，虽然只是略通皮毛。

如果比试的是书和画，他还真不觉得自己就一定能胜过‘小胖’李承康和‘竹竿’常荣。

好巧不巧，他俩一个要比琴，一个要比棋。

关子阳心中窃喜：“比这两样，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嘿嘿嘿……”

黑奴儿见关子阳一脸贱笑，心中一寒：“少爷为何笑得如此阴险……”

卫玄聒噪完了之后，比试也终于开始。

首先是常荣和关子阳手谈，也就是对弈。

卫家仆役们在平台之上摆上了棋盘，备好了棋子，卫玄为了图个热闹，还专门派人在台前立起一块五米见方的大门板，横画十九道，竖画十九道（历史上东晋棋盘是十七道），作为‘现场直播大屏幕’，把关子阳和常荣的棋谱在上面画出，供围观者品棋。

台下众人虽大多是普通乡民，但是至西晋开始，围棋全面兴旺，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好弈。

关子阳在台下干等着百无聊奈之时，探子黑奴儿来报，“少爷，你猜我刚刚在那边听见了什么？我学给你看！”

说完，双手一叉腰，模仿起常真大腹便便的样子：“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早告诉你卫衣清喜好音律胜过手谈，刚刚为何不选音律！”

黑奴儿扶了扶歪掉的家丁帽，有模仿起常荣低着头回道：“音律虽然我有把握能胜过那个关子阳，但是如果李承康也选了音律，我们先后演绎，对比之下我可能会在李承康之下，岂不糟糕！”

“不争气的东西，你几个伯父的儿子中都有血脉觉醒的后人，就你不争气，不然也不至于让我堂堂校尉，来这个卫家低声下气！”

“你今日要是不把那个李承康比下去，和卫衣清定亲，老子回去打断你的手，让你整天不务正业下棋，既然不练武，拿手来也没什么用了！”

青蝉看完黑奴儿的表演，掩着嘴笑个不停：“小书童学得挺像……”

关子阳也笑着道：“常竹竿啊常竹竿，虽然可怜你要断手，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赢你啊！希望你父亲不是当真……”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卫玄请关子阳和常荣入场。

关子阳一袭青衫，长发如墨散落在青衣上，只稍微用一条白丝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因为只有十岁，所以他俊朗清秀的面容下，略微带有几分稚气与可爱。

关子阳的出场顿时引起台下男男女女的惊呼与呐喊。

“好个俊俏小郎君……”

“关家‘痴儿’竟是这般好看……”

来看热闹的大多都是年轻人，此时已经有许多胆大的年轻女子俏脸微红，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丢上台，以示爱意。

东晋女子不羁礼教可见一斑。

另一边，‘常竹竿’的出场之后，畏畏缩缩的样子与关子阳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台下的更多的年轻女子开始在人群中往前挤了，无他，太远了香囊丢不上台……

此时，卫家堡内一处阁楼之上……

“红叶，外面怎地突然如此吵闹，发生何事！”

“小姐，我去问问就回，隔得太远了我看不清。”

不一会，那个名叫红叶的婢女回到阁楼禀报道：“小姐，我问了管事，说是台上常家公子和关家公子准备手谈，不知道两人中是谁俊美非凡，惹得台下男子高呼，女子抛囊。”

这位小姐正是卫衣清，卫家晋升士族的通行证！

血脉觉醒的卫家血脉传人！

因为从小的庶族身份，自幼学文，酷爱音律和手谈。

听说有人对弈，她本想出去观棋，但是家父卫玄千叮万嘱，士族家的女子可不比得庶族女子或者寻常女子。

士族的未婚女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别说在大典几百人这种场面下，就是以后在家中，有客上门拜访，若是男子，她也只能隔帘相谈。

“红叶，快去差两个腿脚麻利的下人来，我要观棋……”

看台上，关子阳和常荣分别跪坐棋盘两侧，两人互相作揖，然后同时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猜先之后，常荣执白先行，他看了一眼关子阳，冷笑一声，直接落子‘天元位’。

围棋注重布局，一般常理是，先占角，后拆边，然后再向中复发展，有句围棋术语“金角银边草肚皮”说的就是此事。

第一步就下天元的话，是一种十分自负的行为，有蔑视对手的意思，是对对手的大不敬。

常荣士族出身，虽然武学才是他的主业，但是这个常荣却是个大棋迷，常常和家中兄弟姐妹下棋，自八岁始，他就再无败绩，比他年长许多的常家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才如此自负。

士族的家学底蕴远远高于庶族，在这个手抄书籍的时代，书也是士族最大的优势之一，他们能学到的，比之庶族多出太多了。

他相信自己看过的围棋宗师的著作，这个关家‘痴儿’估计都没有听说过！

关子阳见这个常荣如此自负，也不回应，心中暗想：“你个一千多年前的土包子，今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围棋！”

只见关子阳一双玉手自袖中伸出，以食指和中指夹住一颗棋子，落子无声，笑意融融。

关子阳后世的爷爷就十分喜欢围棋，但是和老年活动中心的老头们比完一圈下来，发现自己谁都赢不了……

为了让自己这个大孙子陪他下棋，便用零花钱‘引诱’关子阳学了围棋。

关子阳虽然每次都是输给爷爷，但是他发现，只要每次他有所进步，爷爷出手就会特别的大方。

可是让关子阳真的去认真学棋，他是万万没那耐性的。

于是他开始苦背围棋定式……

大雪崩、妖刀、大斜并称为世界三大难解围棋定式。

关子阳把这三个定式，以及几种变化是背得滚瓜烂熟，于是他爷爷就经常被关子阳背的定式杀得落花流水……

每次没有零花钱了，关子阳就去找爷爷下棋……

这三大定式是现代围棋的产物，是中日韩三国围棋界诸多前辈圣手大智慧的结晶。

所以关子阳虽然围棋水平平平无奇，只是会下，更谈不上精通，可是这个常荣的对手并不是关子阳，而是后世围棋界诸多围棋大师的集体智慧。

关子阳以大雪崩起手，在棋盘一角布局，因为定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要赢下这盘棋，他必须速战速决，力求中盘胜出。

如果被常荣拖到收官阶段，他这些定式就不怎么管用了。

常荣也在暗中打听了关子阳，听说他是涪陵出了名的‘痴儿’，自然心存蔑视。

他见关子阳棋路怪异，还道他是水平有限，于是直接与他在一角绞杀，想直接吃他这一角。

殊不知，这是大雪崩式中暗藏的骗招和杀招，常荣头铁，闷头就撞了上去！关子阳心中一喜，暗道：“我饵还没放出去，这条小鱼就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