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谢安便快马赶到。
关子阳将太后的原话转述了一遍,谢安听后,沉吟半晌,方才缓缓开口。
“只怕这汝阴侯石琨有不臣之心?”
谢奕一惊:“三弟何处此言?”
谢安分析到。
“缺之虽是庶族之身,但是担任北府军大都督要职,重建北府军的重任都落在他身上,
可以说当今东晋风头最盛的人物,非他莫属,石琨打着结亲的名义,一则是拉拢缺之,再则可能就是想利用这场太后钦点的婚礼!”
谢奕回道:“可是他石琨孤身在建康,能翻起什么波浪,他手底下的3000赵国残部,已经在姚襄和姚苌率领下,听令与殷浩,相助北伐。”
谢安沉吟道:“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而且那日石琨要你去他侯府清谈,我就觉得他有意试探你的武功,而且后来他又与朝中多为大人清谈,
所以我怀疑,他一定是想以自己强悍的武力谋事!”
谢奕叹道:“这!……就算他武功再高,面对羽林卫的阵法,就算是桓温也不敢硬抗,难道他还能破了不成?”
谢安的分析也有道理,不过在这种对敌人所知甚少的情况下,再多的分析都只能是推测。
于是谢安便吩咐关子阳,先听从太后的安排,多去和石琨接触接触,看看有没有机会揣摩出一些消息。
关子阳点点头,便径直出了乌衣巷谢府,往汝阴侯府而去。
一路上,关子阳不断地回想,自己与石琨的第一次见面,这个看起来温和典雅的汉子,像极了一只‘笑面虎’。
到了侯府,接待他的是他的大儿子石狼。
石狼今日告轮值休息在家,而他父亲石琨还是弟弟石狈正在宫中当值。
石狼对他十分客气,吩咐他府中羯奴奉上香茗,自己从旁居在下手作陪。
“关都督,多日不见,您已经贵为朝中一品大员,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弟弟我好生羡慕。”
对于石狼的马屁吹捧,关子阳自然不可能相信他是真心的,只得和他虚与委蛇一番。
聊了一会,石狼突然一拍大腿。
“嗨!小弟糊涂,忘了通知家妹,都督稍坐,我这边就去请舍妹出来相见!”
关子阳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石狼兄,我来主要是想见令尊的,令妹待字闺中,恐怕不便相见。”
石狼笑着摆了摆手:“咱们羯人没那些讲究,男未婚女未嫁,这不更应该多交流交流吗?”说着便出了客厅。
关子阳尴尬地坐回椅子,心中不住思考,待会见了石玘应该说些什么。
自己和石家产生纠葛,皆因石玘而起,他本就不愿与她有什么交集,奈何在钟山雅集。
石玘出题帮他解围,自己总不好像之前那样冷漠对她。
但是他不住暗中告诫自己,万不可因为儿女情长之事,落得个身败名裂。
如今的悟得道心,体内先天之气与先天之精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就算是面对石琨,他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只要自己不中对方的圈套,对方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太后的赐婚,这个是躲不过去的,只能拖。
拖过今年再说。
心中正思绪万千,过了良久,石玘终于是到了。
“关公子,许久不见!”
关子阳循声望去,石玘正立在厅门前。
她一身羯族服饰,白色大棉袄搭配一整只白狐狸皮,高贵而又俏皮,绝美的脸庞,金发碧眼的异域风情,仿佛带着关中的野性。
头发是梳的江南女子常用的垂鬟分肖髻,笑脸盈盈,又带着一丝汉人女子的柔媚。
看得关子阳不禁一呆,不得不说,石玘真是个祸国殃民级的美女,如果真的与她成婚,也未尝不可啊……
关子阳吓了一跳,刚刚还在告诫自己不要贪恋儿女情长,赶紧用力摇了摇头,把那龌龊的想法甩出了脑袋。
“石娘子,好久不见……”关子阳怔怔回应。
见只有石玘到来,石狼不在,关子阳问道:“石狼兄弟呢?”
石玘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两手搭在她的裙摆处,在他面前俏皮地转了两圈。
“你不是来见我的吗?我哥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接着眉毛一挑:“怎么样,我可是精心打扮了才来见你的。”
“咳咳,石娘子,我……”
话说一半,关子阳不知道说啥了。
“石娘子,我只是见令尊的,既然令尊不在,在下便告辞了。”
“唉……”石玘还想留人,关子阳直接快步而逃。没了踪影。
出了侯府,关子阳暗道:“青蝉丫头不在,对美色的免疫力直线下降啊!”
当晚,关子阳正在家中修习《抱朴子》,精炼刚刚习得不久的先天之精。
一个金发羯人上门求见。
铁威持了一封帖子,送到的关子阳面前。
原来是石琨,邀他今晚在侯府对弈。
关子阳很不想去,不过想起谢安的话,让他多多与石琨接触,只好硬着头皮带着黑奴儿去赴约了。
一日两入侯府,这次石琨在家中已经备好酒席,就等关子阳落座了。
石琨一家五口,石琨、石夫人、石狼、石狈、石玘都在座上……
“听闻今日关都督来过下官家中,下官正在宫中当值,怠慢都督了。”石琨当先就告罪,笑盈盈道。
关子阳苦笑着回了声无妨,坐在了石琨下手的主宾位置上,而他的另一边正是石玘。
“这座位安排似乎也是精心设计过啊!”关子阳暗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石琨终于点了正题:“下官痴长都督几岁,斗胆想称一声贤侄,不知可否。”
关子阳抱了一拳:“正当如此。”
石琨含笑道:“贤侄一表人才,初见贤侄便觉得你是不可多得的英杰,而后贤侄果然在中山雅集一举夺魁,石某与贤侄一见如故,所以斗胆请太后于小女赐婚。”
“相信小女与贤侄的缘分,先是江陵搭救小女,后有钟山雅集小女出题求诗,
这大半个健康城都在传言,今年的九品中正魁首与小女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贤侄应该是不会拒绝赐婚的才是,对吧?”
关子阳心中叫苦:“我倒是想拒绝,你特娘的直接请太后下旨,我拒绝得了嘛!”
“侯爷说笑了,承蒙侯爷看得起在下,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关子阳没办法只好打起了太极,模棱两可,哎,我就不回答。
石琨也是人精,见关子阳推诿,也不深追。
“听闻贤侄除了音律一绝以外,这弈道也是登堂入室,今日月明星繁,你我何不在这良辰美景下,对弈一番。”
“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侯府小院中,燃起了十几盏油灯,梧桐树下的石桌上,摆上围棋,二人便开始对弈。
下得十几子,关子阳才发现,这个石琨完全是个初学者,恐怕只是以此为借口邀他来家中,现学了围棋规矩。
关子阳也不点破,随意落子,就等着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又过了几手,石琨便投子认输。
“贤侄高招,石某献丑了。”石琨谄笑道。
“客气,客气。”
石琨看向坐在一旁观棋的石狼和石狈,苦口婆心道:“你们两个以后要多多向关都督学习,
同样是十六岁的年纪,关贤侄除了弈道音律,更是文武双全,不久前单枪匹马,大破梓潼郡,诛杀萧敬文,更是朝中重臣,
你们两个能有关贤侄一半的本事,爹就心满意足了!”
石狼石狈同时道:“是,父亲。”
石琨又转向石玘道:“小玘啊,你也知道,爹爹一向最是疼你,如今你能有关贤侄这样的好夫婿,爹爹心里高兴啊!”
关子阳:“……”
石琨对子女看是一番教导,其实都是在说给关子阳听,他也不傻,自然不回去接茬。
石琨见关子阳不为所动,又换一招。
“贤侄,这萧敬文可是晋国十大高手之一,你能讲讲当初你是如何杀了他的吗?”
哼!老匹夫想探我的底!
“回侯爷,在下只是一时侥幸,偷袭得手……”
石琨又道:“那不知贤侄修的是哪门武功?我看应该不是《论语》才对吧?”
“家传把式,不住挂齿。”
石琨谄笑道:“哎哟,那可不得了,贤侄以庶族之身修炼血脉武学,还到了二品境界,真乃天下奇才也……”
石琨也不点破,关子阳没有血脉就练他关家的血脉武学,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又和石琨笑里藏刀地打了会‘太极’,石琨貌似失去了耐性,有些按奈不住了。
“贤侄,其实我今日还有一事想要拜托。”石琨一幅焦急的表情道。
“侯爷但讲无妨。”关子阳心道:“这估计是正题了。”
石琨将石凳往关子阳旁边挪了挪,低声道:“听说贤侄与谢家关系匪浅,石某听闻安石公大名久矣,
可惜安石公隐居会稽,始终未得谋面,还请贤侄做个中间人,引我去会稽一见。”
石琨相见谢安?
难道和谢奕一样,想和他清谈?
关子阳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灵感,他想试谢安的武功?
“好,我不日边去会稽一趟,征求安石公同意,我便带侯爷同去。”
其实现在谢安就在建康……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贤侄加在寒舍将就一晚。”
“好,那就多谢侯爷了。”没想到关子阳答应得如此痛快,反倒是让石琨吃了一惊。
就那么一丝的惊讶,让关子阳关子阳看在眼里,暗自得意。
是夜。
关子阳虽然躺在床上,但是一直凝神在探听周围的风声。
有了先天之精以后,他的五感得到了再一次的加强。
从刚刚石琨错愕的表情,他就知道,其实在他心里是不想自己住在侯府的。
果然,到了后半夜。
极低的开门关门声传来,侯府的大门巨大,开关都有很大的木头摩擦的声音,
虽然关子阳的客房距离很远,不过一直提着内力凝神细听的情况下,还是听到了有人进侯府。
关子阳很想出去看看是谁深夜造访,不过自己房外,一直有人走动的声音,料想是石琨安排的人监视着自己。
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就在这时,他的房门先响了。
还不等关子阳去开门,石玘就已经推门而入。
虽然羯族女子热情奔放,敢爱敢恨,可这半夜主动上门的事情,还是打了关子阳一个措手不及。
“关郎君……”
“石娘子,这半夜三更的,你有急事吗?”
“嘻嘻,刚刚父亲和兄长在,我都没能和你说说话,料想明天一早你又要走,所以想来和你说说话。”
关子阳:“……”
结果石玘还真就是来找他说话的。
又是询问最近在忙些什么。又是询问青蝉和卫衣清的近况,一通闲聊。
石玘突然表情一边,在油灯照耀下,腮边坨红,低低道:“关郎君,其实父亲去向太后求亲,是我求我爹爹去的。”
“啊?”关子阳惊道。
“自从上次钟山一别,我就再也没机会见你,汉人规矩,未婚女子又不得抛头露面,爹爹又不准我去寻你。”
关子阳瞪着大眼,不可置信地心道:“好家伙,这是在表白?”
石玘又道:“后来听说你领兵前往蜀地,剿灭叛乱,那两个月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你,天天委托爹爹去打听你的消息。”
“额……石娘子,其实你万不必如此的。”关子阳怔怔道。
“关郎君,白天我见你和爹爹虽然表面上有说有笑,甚是融洽,可我看得出,你对爹爹十分的防备,爹爹对你也是用尽心机。”
“如果你真的因为爹爹没有事先询问你的意见,就去向太后请求赐婚而生气的话,你就生我的气好了,别气我爹爹。”
石玘抬起头,动情地看着关子阳:“你如果不喜欢我,请直接告诉我,我们羯族女子素来敢爱敢恨,
如果我的爱意得不到你的回应,我可以自己默默离开,不再打扰你,
在太后赐下懿旨后,我便悬梁自尽,绝不让你为难。”
石玘绝美的脸庞,此时盈盈挂着泪珠,关子阳心中像是被万箭穿心而过,这样深情的女子,他突然有些不忍心伤害。
不管他爹石琨如何,至少他现在觉得,可能这都和石玘无关。
蒙在鼓里的石玘,可能只是他爹爹的一枚棋子!
当然,关子阳心里也担心。
担心这石玘是个奥斯卡级别的老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