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蜀中诸葛

封建社会，这种自由恋爱的机会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不过他们虽然情投意合，大多数情况下早就私下里就商量好了，

两边的长辈也都沟通过了，不然真要是两情相悦，家中父母不同意的话,他们就算互赠了礼物，也作不得数。

当然，这一切关子阳并不知道，他见青蝉得了头香，就早早地回房睡大觉去了。

细雨缠绵整夜，关家堡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在家享受了几天宁静的生活,关子阳决定，明日就动身回建康了。

别看家中一片欣欣向荣,要是没有关子阳在外面多年的打拼，关家以前可是连吃饭都要看老天爷意思的家族而已。

同一时间的千里之外，天府成都。

已经多年没有下雪的蜀地也在寒潮中下起了绵绵白雪。

岷江边上，万物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衣，一片雪白之间，依稀能看到江边不远处，矗立着一片巨大的建筑群。

红砖青瓦，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钩心斗角，华丽至极，比之建康的皇宫也未遑多让。

诸葛府三个大字牌匾，高悬朱漆大门正中。

诸葛府中大大小小几十座楼阁中，一座最为高大的五层塔楼格外醒目。

塔楼从外面看虽然是五层，但是其内部却是一个整体空间，塔墙四周没有窗户，没有一缕光线能够透进塔楼里面。

只见塔顶的弧面穹顶离地三十米之高,穹顶之上镶嵌着成百上千颗拇指大的夜明珠，犹如夜空繁星。

借着夜明珠幽暗的微光，能看到地上站着一个人，他白须垂至胸口，白眉长至耳后，但是面色红润，脸上皱纹也甚少。

老者凝视星空穹顶良久，微微叹息：“天地倒悬，生灵无妄，帝星崩碎，异星应劫！

“哎……不知这一次，我诸葛氏能否靠这异星完成先祖遗愿。”

老者转身出塔，塔外齐刷刷跪着上百号人，男女老少皆在其列，顿时都兴奋地齐声高喊：“恭迎老祖宗平安归来……”

这上百号人都是诸葛家的后辈，老者进塔半日，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在外面，直到老者出来，众人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凡人窥察天机，本就凶险无比！

老者看起来心力已经甚为憔悴，一旁两名头发花白的老人连忙上前扶住他,用苍老的声音叫了声：“太爷……”

这老者竟然是这两个老人的太爷，这两个老人估摸也有七八十岁了，那他们的太爷，这得多大的年纪……

莫不是有一两百岁……

“老祖宗示下天机，长民你走南闯北多年，今日吩咐你去涪陵县一趟，取一少年的生辰八字……”

“长民得令！”

……

蜀中四姓，全、李、常、诸葛，成都诸葛氏，原是山东琅琊诸葛氏，因诸葛亮助刘备建立蜀汉，诸葛亮后人就一直定居成都，才成为如今的成都诸葛氏。

西晋覆灭，北方战乱不堪，琅琊诸葛族人南迁，多投奔于成都诸葛氏，琅琊诸葛的南下带来了大量家底。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现在的成都诸葛氏隐隐有成为上等士族的趋势。

这次点名来拜访关子阳的，正是蜀中四姓之一的成都诸葛家的人——诸葛长民。

关子阳对诸葛长民这号大人物还有点印象，后世史书中记载，这个诸葛长民是刘裕手下大将，而刘裕则是亲手覆灭东晋建立宋国的改朝换代之君。

（历史中，诸葛长民出生年不详，于公元413年图谋造反，被还在当太尉的刘裕所杀，此时是公元355年，还没有他这号人物）

面前这个诸葛长民，三十岁出头，一身儒士打扮，看起来彬彬有礼，关子阳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素未谋面的历史名人找自己做啥。

诸葛长民见到关子阳后，一脸诚恳说道：“听闻关都督，棋艺高强，斗胆赐教一局手谈。”

诸葛长民言说自己是个棋痴，他在卫家士族晋升大典中，观看了关子阳与常荣的那局棋，被关子阳天马行空，异于当世的棋路所吸引，特来找他对弈。

作为蜀中有头有脸的士族，找一个但是还是庶族无名小子下棋，他也有点拉不下脸，如今关子阳贵为朝廷一品大都督，身份地位自然不可等闲而语。

所以今日才只带着两个童子，上门拜会。

关子阳知道自己的棋力并不算高，靠的只是后世棋坛圣手们的定式，才能出奇制胜，他不知道这个诸葛长民的棋力如何，自己贸然迎战要是输了，未免难堪，于是巧言推辞。

“长辈不吝赐教，子阳不胜荣幸，在下棋力低微，恐怕不能让诸葛长辈尽兴，吾父乃小子奕道启蒙之师，不若诸葛长辈与吾父手谈一局，可否？”

关子阳这话的表意是，自己棋力不够，让自己的父亲以他老师的身份陪他下一局，算是尊重对方。

可是诸葛长民听这话就有点不对味了，他本就是冲着关子阳的棋来的，

如今关子阳还没下，就让其他人先出场，他觉得这是关子阳看不起他，想瞧瞧他棋力的深浅，再决定要不要和他对弈。

他可不相信，当年在卫家能下出“双打绝杀阵”的人，这个所谓的父亲老师棋力还在他之上，那他父亲岂不是当代‘棋圣’了！

这个“双打绝杀阵”也是这个诸葛长民为关子阳和常荣那局棋取的名字。

当日卫家大典之后的卫氏晚宴上，宾客云集，高朋满座，多是达官贵人，抑或蜀中名流，

对手谈一道多有研究的人很多，他们兴致高昂地讨论这局棋之后，诸葛长民就送了这局棋一个“双打绝杀阵”的名头。

关子阳不愿迎战，他也不好强求，于是说道：“那就斗胆赐教，请小侄父师手谈一局，小侄父师定已是奕道大贤。”

关正乾在一旁听着头都大了，自己是教过关子阳下棋不假，可是自己那三脚猫的棋力能教出个啥来，

除了规则，自己好像没教过关子阳太多东西，怎么自己儿子在别人眼里成了围棋神童了！

事已至此，关正乾只有硬着头皮上了，真是实力‘坑爹’啊！

关子阳了解自己的父亲，曾经他作为县衙的县丞，平日公务繁重，普通官人的爱好诸如琴棋书画之类，他已经很久没时间去碰了。

所以想靠父亲试出这个诸葛长民的棋力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关子阳不同，他靠的是他后世围棋定式的知识，通过观察诸葛长民下棋的习惯以及棋路，他可以选择最合适的定式来招待他……

果然，刚到中盘，关正乾就在棋盘上放上双子，说道：“诸葛先生奕道精湛，在下输了。”

诸葛长民也皮笑肉不笑回道：“承让。”

然后转头看向关子阳：“不知关小公子，可否再不吝赐教一局。”

此时祠堂内关家的人都聚来了，见这个诸葛长民打上门来下棋，都十分的气愤。

关正乾又输了棋，更是觉得这个诸葛长民可恨，但是奈何一个个手里又没有本事，只能忍气吞声，眼看着他在关家嚣张。

关正乾看出关子阳有意推辞，于是说道：“诸葛先生远来是客，您又舟车劳顿，不如等诸葛先生先用过午膳，我再寻家中善弈者陪先生手谈。”

他这话，明显是怕关子阳丢人，帮关子阳躲过这局棋……

秋雨已至，细雨绵绵，诸葛长民见自己木屐上的泥都还没来得及清理，就已经在人家祠堂内下棋，显得自己很没有士族的高雅风度，于是答道：“那么，有劳了。”

他对身边的两个仆人耳语了几句，两人就领命出去了。

过了一会，众人用膳之际，两个仆人抬了一个大木箱子回来了，诸葛长民放下手中碗筷，命仆人将箱子打开，

外面虽然一直下着雨，但这两个木箱子没有一点弄湿的痕迹，应该是一直放在牛车车厢之中的。

关家众人正疑惑这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箱子打开后露出里面满满一大箱书。

此时的东晋，造纸术已经普及，纸张并不算太精贵的事物，但是书却是很精贵的，此时还没有印刷术，书籍全靠手抄，

所以如果不是士族，平常人家只求生计，哪得时间去读书，抄书……

关家现在有钱有田，最缺的，就是世家大族几十上百年传承的文化内核，也就是书。

无论是文书，还是武书，抑或是其他杂书，世家门阀大族都会有专人去收集抄录，可以说书才是维护士族阶级统治的根本武器。

所以诸葛长民送这满满一箱，少说有三、四百多本，可以说是为厚礼了，关正乾盯着满满一箱书，眼睛都在放光了：“诸葛先生，这般厚礼，我关家何德何能……”

话还没说完，诸葛长民便打断了他：“这箱书是在下送给关都督的，算是我们诸葛家结交你们关家的见面礼……”

关正坤听到‘结交’两字，顿时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结交’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如今是门阀士族的天下，‘关系’就是生产力，关家作为庶族，哪有机会结交上诸葛家这种士族，

如今别人主动送见面礼说要结交，所以关家的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关子阳眯了眯眼，暗自盘算：“历史中，这个诸葛长民虽然文武全才，但是品行不端，不知道现在这个诸葛长民是否如史书中所说这般，

而他这番作为，打的又是什么主意，难不成有求于我？”

本来以为只是诸葛家的一个棋痴，哪知道居然主动上门结交，诸葛长民瞬间由‘贵客’变成了‘贵人’。

这下关家老少刚刚对诸葛长民的不满顿时全都烟消云散，关正坤命人取来自己家里埋藏多年的女儿红，

这本是给他的大女儿关彤云准备的出嫁酒，此刻也顾不得将来那个女婿了，开了两大坛招待诸葛长民……

席间，关家人热情地向诸葛长民敬酒，以示尊敬，要知道关子阳虽然官职很高，但是家族在他们士族眼中，最多算个暴发户，其实是每人看得起他们关家的，顶多在言语上对关子阳对几分敬意罢了。

虽然想不明白诸葛家为何要和关家结交，但是他们实在不觉得他们关家有什么是值得诸葛家贪图的东西……

酒过三巡，诸葛长民来者不惧，一碗接着一碗，足足喝了二十几碗，酒是好酒，不过诸葛长民的酒量也确实惊人，关家陪酒的几位楼主此时都已经不胜酒力，倒在了桌上。

诸葛长民端了一碗酒，摇摇晃晃地走到关子阳身前，醉醺醺地说道：“关都督果然是人中龙凤……开始还觉得族长让我来……生辰八字……十分奇怪，

见了你的棋……我才知……族长当真……料事……料事如神……老祖宗的天机……”

话还没说完，手腕一翻，碗就摔在了地上，人也顿时就要瘫倒了下去。

好在他的两个仆人早有准备，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其中一个仆人问道：“家主不胜酒力，不知可否讨间客房。”

关正坤此时强作清醒，吩咐了个下人，把诸葛长民送到他们西楼最好的房间去歇息。

关子阳也喝了点族长家的‘女儿红’此时却毫无酒意，摇了摇头，心中不屑一顾地想道：“这米酒就是传送中的女儿红？我五十度的茅台都能干两斤，这米酒还能喝得醉人？”

等诸葛长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狠狠一巴掌打在伺候他的其中一个仆人身上，

怒道：“看到我喝酒你为何不劝住我！你不知道我喝酒会坏事嘛，要是我不小心透露出了家中的机密怎么办！我当时有没有在酒桌上说什么……”

挨打那个仆人一手捂着脸，委屈说道：“我们劝了，家主你不听啊，你也没说什么家中之事……”

诸葛长民知道自己喝起酒来，这两个仆人是不可能劝得住的，

族长诸葛恢命他来涪陵之前，知道他好酒，怕他误事就叮嘱过他，不可沾酒，偏偏关家族长的‘女儿红’一打开，那酒香就让他把族长的叮嘱都抛在了脑后……

不过他转念一想，好在没有误事，只要能不被怀疑地拿到关子阳的生辰八字，此番任务便算是完成了，还可以顺道多下几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