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叶府后, 叶鹤栖躲在屋里,取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将她今天打听到的各种消息都记录下来。
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 叶鹤栖脸上露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惆怅。
她真希望自己这番行为是多此一举,以后不会有用得上这些信息的时候。
就在叶鹤栖准备将笔记本藏起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事, 又重新将笔记本翻开,翻到了全新的一页。
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模糊,她得赶紧将自己还能回忆起来的未来大事都记录下来。
叶府的生活,平淡而枯燥。
叶鹤栖和姚容又恢复了一教一学的模式。
最开始的时候, 姚容一天只能掌握十几二十个字;有了一定的积累后, 她的学习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 笔迹也变得端正。
在姚容练字的时候, 叶鹤栖就坐在她身边读报。
叶鹤栖买的报纸种类十分杂乱, 既有介绍北平市井生活的民生报,也有针砭时弊的时政报,还有不少高谈阔论、启蒙进步的思想报刊,更有完全都是连载小说的小说报。
在这些报纸里, 叶鹤栖最喜欢看的还是民生报和小说报。
前者自不必说, 多看有助于了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后者主要是能打发时间。
一开始看小说报的时候, 叶鹤栖还寻思着自己在前世什么小说没看过啊,结果一打开小说报, 她顿时看得无法自拔。
民国的小说, 在脑洞上也许不如现代小说,但那只是囿于眼界罢了。
“就是这白话文,还是不够白。”叶鹤栖合上报纸,小声感慨。
在叶鹤栖从衣柜底下翻出棉袄套在身上的时候, 就又到了一月一次的出门日。
这次出门,姚容没有让王妈跟着。
姚容和叶鹤栖照例是早早出门,换了另一家铺子吃早餐,然后去了上回去过的街道逛街。
今天不是节假日,也不是赶集日,所以街道上的行人不是很多。
一下黄包车,叶鹤栖就发现她娘比上回大胆了一些,没有再像上回那样,一边走着一边紧张地抓着她的手。
叶鹤栖抿唇轻笑,心中涌现出一股淡淡的成就感。
“鹤栖,你在那站着干嘛呢,快跟上啊。”姚容往前走了好几步,发现叶鹤栖没跟上,回头喊了她一声。
叶鹤栖快步走到姚容身边,挽住了姚容的胳膊,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娘,我们走吧。”
姚容点头,在路过那家卖雪花膏的铺子时,姚容主动拉着叶鹤栖往里面走去,提出要购买雪花膏:“这天气越来越干,我那盒雪花膏就快见底了,我们再进里面买两盒吧。”
叶鹤栖看了看姚容的脸,嘴甜道:“难怪我瞧着这些天娘变白了许多,原来都是雪花膏的功效。”
姚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惊喜道:“真的吗?这钱果然花得值。”
叶鹤栖趁热打铁:“那除了雪花膏,我们再买支口红、买盒眉粉吧。到时一抹雪花膏,一涂口红,再画个眉毛,不仅精神还好看。”
姚容露出明显心动的神色,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一脸苦涩:“还是算了,我花那个时间和精力打扮来给谁看呢?再说了,在叶府里,要是我打扮得太花枝招展,肯定会惹得老夫人不高兴的。”
一听这话,叶鹤栖立刻将雪花膏、口红和眉粉都抱起,走到柜台前付款。
姚容无奈:“你这孩子,我都说我用不上,还是别费那个钱了。”
叶鹤栖边结账边道:“娘,你忘了我上回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们不需要为了别人打扮,我们打扮是为了让自己开心的。”
“那个男人越是瞧不起你,你越要活成一副精彩漂亮的模样,打破他对你的偏见。”
“你想啊,你要是过得不好,那个男人就会对别人说:看吧,他当然没有选你,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但你要是过得很好,过得比那个男人还要好,别人就会对那个男人说:你当初怎么这么有眼无珠,放弃了这样一位漂亮又优秀的妻子。”
姚容满脸错愕地望着叶鹤栖,一副受到了很大冲击的模样。
一旁正在敲算盘的掌柜都顾不上算账了,连声夸道:“这位夫人,您女儿这番话太有见解了。我在这儿开店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算是招待过不少客人,很少有人能说出如此醍醐灌顶的话语。”
姚容恍惚着点了点头,这回倒是没有再阻止叶鹤栖。
在叶鹤栖结完账后,掌柜的还从旁边取来一盒桂花味的发油,说是送给她们母女两的赠品,欢迎她们下次光临。
从店里出来后,见姚容还是有些魂不守舍,叶鹤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那番话对她娘的冲击好像是太大了一点。
不过话糙理不糙,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娘,旁边有家茶馆,我们进去喝些茶吧。”叶鹤栖提议道,打算给她娘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姚容点头说好。
在茶楼里坐了一小会儿,叶鹤栖问姚容下午想去哪里,姚容想了想,道:“我们去报社找周小姐吧。”
叶鹤栖好奇:“娘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找周小姐?”
姚容说:“我在外面不认识几个人,所以你问我要去哪里,我就只能想到周小姐那里了。”
叶鹤栖心下一酸。
这些年里,她好歹还能读书识字,无聊了也能找到不少方式打发时间,但她娘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方式,也没认识什么朋友。
“那我们就现在过去吧,到了那边应该正好是中午,不会耽误周小姐的工作。”
姚容笑了笑,道:“周小姐上次说想要试试城西糕点铺子的糕点,我们先坐黄包车去那儿买几盒糕点,再调头去报社。”
***
《女报》报社总部坐落在城西和城南之间的一栋四合院里,从外面看和普通的四合院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门口挂了个牌。
工作时间,报社大门大开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姚容和叶鹤栖到了地方后,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犹豫着是要敲门还是直接进去找人。
“两位是来找谁?”
一道陌生的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姚容和叶鹤栖回头,发现是一位很有气质的中年女性,留着齐耳短发,手里拎着一个挎包,里面装满了纸稿。
姚容道:“这位女士您好,我们是周绮怀小姐的朋友,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报社里面。”
短发女人笑道:“原来是绮怀的朋友,她在里面,我带你们进去。”
四合院并不大,姚容和叶鹤栖一路走来,看到的每个工作人员都是女子。
短发女人停在一间屋子前:“到地方了,你们自便吧。”
姚容和叶鹤栖纷纷向她道谢。
短发女子笑了笑,走进旁边那间屋子。
门边挂着的铭牌清晰写着:《女报》主编,陈宛。
屋内的周绮怀应该是听到了动静,不等姚容敲门,周绮怀就将虚掩着的门打开了。
她今天穿着的衣服,正好是上回从苏裁缝店里取走的那条浅绿色长裙。
瞧见姚容和叶鹤栖,周绮怀既惊讶又高兴:“叶夫人,鹤栖,你们怎么来了。”
姚容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几盒糕点:“周小姐,我们给你送糕点来了。”
看清糕点上贴着的红色封条,周绮怀脸上笑容更深:“我这个月忙得晕头转向的,都没时间去店里买。托你们的福,今天正好能尝尝味道。”
“我们冒昧造访,没有打扰你吧。”姚容问。
“怎么会呢,这会儿正好是饭点,我带你们去吃饭吧。”周绮怀说。
“不用去外面吃。”隔壁屋里,放好稿子的陈宛又走了出来,“今天厨房做了不少菜,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留在报社里吃吧。也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情。”
周绮怀看向姚容,征求她们的意见。
姚容点头:“那就麻烦了。”
周绮怀笑:“陈主编你这么大方,我也不能太小气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将叶夫人送来的糕点都拿出来请大家吃。”
报社有一张大圆桌,能够同时容纳下十几号人。这会儿天已经有些冷了,大圆桌就从院子挪到了屋里。
到了饭点,其它屋子里的员工也都走了出来。
加上周绮怀和陈宛,一共只有五人。
从这个数量就能看出来《女报》不是什么大报。
似乎是察觉到了姚容和叶鹤栖的惊讶,周绮怀笑着将筷子递给她们:“是在惊讶我们报社怎么都是女子吗?”
叶鹤栖用力点头。
即使是来自于后世的她,也被这样的情况惊讶到了。
她之前就听说过《女报》,这是一个为了解放女性思想而开设的报纸。但当时她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直到现在,看到报社里的员工都是女性,叶鹤栖才恍然发现,原来那句“解放女性”不只是口号。《女报》也一直在贯彻这件事情。
姚容的表达则更为直白:“我以为周小姐已经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子,没想到你的报社里,个个都和你一样厉害。”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安静的饭桌顿时响起了轻笑声。
没有人会不喜欢听好听的话,连带着陈宛她们看向姚容和叶鹤栖的目光也愈发温和亲近。
周绮怀看向陈宛,语气里带着钦佩:“这都是我们陈主编的功劳。”
姚容也跟着看向陈宛。
陈宛放下筷子,语气温和又随意,像是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报界原本就是男人的天下,从来没有过一个女人会踏足报界。从康同薇女士开始,报界才开始有了女人的身影,但这还远远不够。”
“男人在这方面的资源太多了,女人想要在报界闯出一番事业本就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女报,为什么还要让男人来挤占我们本就不多的资源。”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只要我的报社存在一日,就一定只会招收女报人。”
叶鹤栖实在没忍住,握着筷子,激动地鼓起掌来:“陈主编,就是因为有很多像您这样的人在,女子在这世道的处境才会变得越来越好。”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