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近秋天的时候,封火给缘一做了一面风筝,竹节为骨纸面为身,种种植物研磨出的染料绘上图案,最后细线连接在竹板上。村子里其他的孩子也有份,封火让缘一把几面风筝背在背上,一起带给了他们,果然收获了孩子们的齐声欢呼。
秋天不是最合适的放风筝的时节,春天才是,但封火正闲得百无聊赖,已经想不出还能做点什么逗小孩玩了,正好有一日缘一坐在草庐门口,仰望着天上群结队飞过的飞鸟,封火来到了他的身后,“在看什么?”
缘一的眼中倒映着蔚蓝的天空,与连线的大雁,“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从我面前经过,向南方飞去。我想看看他们有没有都飞走,有没有掉队。”
过去,他也会依偎在母亲的身旁,从窗口去仰望围墙之外的天空。小小一方的窗子拦不住它们展开的羽翼,每一年,它们都会在这时按时经过,又在第二年归来。这有点像是缘一与它们的一个约定,大雁约而至,那么缘一也要约见证它们又一次不顾路途遥远的迁徙,直到队伍最末的大雁也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他才能放下心来。
封火在他的身边坐下,仰视着无垠的天穹,“你喜欢大雁,喜欢天空吗?”
这一次,缘一点了点头,他伸出稚嫩的手掌向着它们经过的一朵白云握去,明明只是握到了一团空气,可他却好像触碰到了那软绵绵的白『色』一般,微微扬起唇角,“喜欢。这个世界上有很美好的东西,我喜欢这些。”
封火不再开口,脊背挺直坐在他的身边,直到雁群的飞到了地平线的另一端,再也无法凭肉眼捕捉,两个人才一前一后起身,回到了草庐内。
没久,封火就制了六只风筝,有三花猫,也有秋田犬,而交给缘一的则是一只飞燕,燕子的翅膀上绘着缘一额上的胎记一样的火红纹路。
收到这只风筝的缘一呆立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封火见状伸手想风筝取回来,“不喜欢这个图案吗?那我去重新……”
可缘一却牢牢地抱住那只风筝,用力地摇摇头,他随即识到这只风筝可能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力气,连忙放轻了力度,“不是的,我很喜欢!我只是想……”他很少这样抬高声音说话,头也慢慢垂了下去。他同怀里的这只有着与他一样赤红『色』眼瞳的飞燕对视着,它留白的白『色』算是高光,令明明是物的它格外灵动,“我只是想,果兄长也能在这里一起放风筝就好了。”
缘一很少对封火提及自的家庭,封火只知道他的母亲去世了而父兄还健在,他对此有所猜测,无非是被逐出家门,或是他自选择离开。但无论是哪个可能,可确定的一点是,在缘一看来,那个家庭不需要他,既然此,封火也不会去对他再提起来。
除非,缘一像这样主动对他诉说。
“兄长其实也喜欢放风筝,也喜欢带我一起玩双六,我能够看出来。”缘一的声音很轻,“可是兄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就算很羡慕,他也不可表现出对这些的喜爱,必须要从早到晚一直坚持练剑,才能让父亲『露』出少许容。……与我不同,兄长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金属与炭火的亲切气息接近了低垂头颅的他,而那黑『色』的袴也停在他的面前,缘一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正想抬起头,便被一只手按了回去,“既然此,就连他的份一起,享受你的人生吧。”
缘一抬起一只手臂『揉』了『揉』自的眼睛,眼神回复了往常的了然一切与坚定,“好。”
他背起那几只风筝,风筝本身十分轻便,只是体积不小,这让缘一走远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吃力的样子,不过其实但凡见过缘一背着与他体重相的炭从村子外走回来的模样,都不会觉得他会被几只风筝给累到……除非是有些有那么点溺爱孩子的心态老年人。
毕竟缘一也是瞒着他背了那么远的。要不是希望由缘一来承这份情,他就自去送了。
封火远远地跟在缘一的身后,眼看着缘一才出面就被伙伴们簇拥起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缘一一时半会都『插』不上话,也就没有机会说明这些风筝是送给他们的,直到他们说得尽兴消停下来,他才取下风筝介绍起来,于是,他们所聚集的村□□发出了比先前更热闹的声音。
封火没仔细听,不过还是能听到几个人在说“谢谢缘一!”在他的朋友们看来,果不是缘一,那位给人感觉很冷的“爷爷”也不会总是送他们东西。而缘一只好再解释这些不是他而是爷爷制的,该接受感谢的人不该是他……这然没有大的用,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把心放在这些漂亮的风筝上了。
几个孩子热热闹闹地挑选出自喜欢的一只风筝,在广袤的平原上奔跑起来,试图自的那只风筝放上天。但即便是天赋超群的缘一,也从来只是远远看着他人放风筝而没有亲手握过,秋风的风向和大小都没规律地转变着,他花了好一会才功火红的飞燕送上天空。
其他的孩子不由得向往地张大了嘴,缘一没考虑,就自的风筝线交到了一郎手上,而自则去一个个他们该何放起来。
在他手把手指导下,三花猫、秋田犬、鲤鱼等等风筝都升入了空中,连正忙着农务的村民们都情不自禁抬起头,仰望着那鲜艳灵动的风筝,『露』出了会心一。
伙伴们已经难掩兴奋地牵着风筝奔跑起来,缘一见状也满足地微着,他正想从一郎手里把自的风筝接过来,谁知一郎在走过来的时候一时不察,被脚下崎岖的土地所绊倒了,他跌倒在地,而风筝的线也被扯断,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飘远。
在反应过来之前,缘一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可他却不是去急着握住风筝的断线,而是去扶住跌倒的一郎,“你没事吧?”
一郎的膝盖被土地给蹭出一块淤青,痛得泪花都快出来了,但他却没空管自,而是指着天空急切道:“缘一,你的风筝……!”
缘一先是确认他只是皮外伤,用不了两三天就能恢复,这才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属于他的那只风筝正脱离了其他的风筝队伍,自由地舒展着翅膀,接下来,它会独自随着这阵秋风一直飞向远方吧。
缘一的视线追随着那只风筝,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事的。”
弄丢了爷爷送自的东西,他没有脸面去再索要一只。这样也好,也许他不是适合放风筝的人……就让那只飞燕一直展翅高飞,到更远的空中吧。
……可飞燕远去的弧线,在中途停住了。
缘一愣愣地望着那正缓步向自走来的熟悉身影,断了的风筝线一边正牢牢地握在他的手中。随着他的靠近,围拢过来的孩子们也下识地安静了下来,他不在,在缘一与一郎面前蹲下,“你们两个,都没事吧?要涂伤『药』吗?”
一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使劲摇摇头,“没、没事!只是摔了一跤有点疼……一会就好了。”
“是吗,那就好。不过还是休息一会吧,一会老夫送你回家,改天再来玩也不迟。”红发青年说着,拾起了地上本该捆着线的竹板,他线重新绑好,示缘一伸手,“缘一,你的风筝。”
缘一张出了手掌,于是那只比他大了一大截的手便竹板交到他的手中,可他没有立刻放手,而是来到了缘一的身后,直到缘一手中之物握紧,他才松开手,向前轻轻推了缘一一把,像是在对风筝说,又像在对缘一说。
“飞吧。”
缘一顺着这股推力向前小跑了几步,属于秋日的微风扑面而来,它们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扬起他逐渐留长的发丝,也他的衣摆所掀起,缘一在风的吹拂下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他跑得越来越快,快到好似连风都要追不上他的脚步了,那飞燕也被他放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连阳都只要展开双翼就能触碰到。
一郎,及剩余的孩子,都不由得望着那越飞越高的风筝,发出一声声的惊叹。这一幕,大概会被永远铭记在他们的记忆之中吧。
可就在所有人都在看着天上时,缘一却回了头,他自然看到了朋友们站在道路的那一端的欣喜模样,可他也看到,唯有背起了一郎的封火没有看天上,而是在看他……像在担心他也会和一郎一样跌倒。
缘一想,原来,他的降生,还是带来了一些美好的东西的。不只是父亲对于双生子传闻所引起的愤怒忧愁,不只是母亲对他遭遇的悲伤难过,不只是兄长对于变强的执着痛苦……原来,他也可让别人『露』出脸,让别人为他的存在而骄傲。
他想让这些东西能够一直,一直维持下去。
所他跑得更快了,尽情地、肆地挪动着双腿,好像在离开继国家那一日一般,但这一天,他的身后有人在等他结束这场无所顾忌的奔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