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完濑户朝香一生的罪案记录,檀木圆唏嘘万分,这世间还有多少对这样的苦命鸳鸯不得眷属呢?
下午的时候,藤堂京打来电话,询问檀木圆的状态,随后告知,由于联系不到任何亲属,濑户朝香的尸体将被捐赠给长滨医学院,制作成人体标本。
同时,东京警视厅的同事在濑户朝香的居所搜到一封信,应该是她来长滨市前写下的遗书。
遗书已以传真形式发送到治安署,藤堂京将它邮件给了檀木圆。
挂掉电话,檀木圆坐回书桌前,犹豫了片刻,才点开邮箱。
【我最心爱的宫崎君:
展信佳。
请允许我再这样叫你一次吧,尽管我深知自己已是个肮脏到泥泞里的女人,远配不上你对我的爱意,可我仍怀念曾与你一起的点点滴滴。
数年未见,不知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还好吗?
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贪恋钱势,不该爱慕虚荣,不该自私自利。
可是,已经迟了,我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太远,甚至无法回头了,如今我一无所有,并且永远失去了深爱之人。
我知道,你那时也在怨恨我,恨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而我却不懂得珍惜。
自私、欲望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看不见你的爱意,那时候我所憧憬的,只是一个堆满金砖的、虚幻的梦。
为了那个梦,我一次次的出卖自己,陪那些连名字都记不全的男人寻欢作乐。
在东京的时候,每当我接到你的电话,对我体贴入微的关怀,我都深深的憎恶自己。
我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你得知心目中纯洁的濑户朝香,竟是这样一只下贱卑鄙的破鞋,会是怎样的震惊与失望。
有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我说正在便利店打工,其实那时我正躺在某个富豪的床上。
你来东京的那天,用力甩了我一个耳光,我当时心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解脱,心中沉痛的负罪感仿佛能因此减轻几分。
命运啊,总是爱和我们这些卑微到尘土里的人开玩笑,将我们当作蝼蚁一样戏弄。
我被玩弄得满身伤痕,甚至永远丧失了成为一名母亲的权利,我还有什么资格来接受你的爱?
那时候我真的想一死了之,结束我这肮脏的一生。
可是啊,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了我去复仇?我这样的坏女人不值得你那样做,你本应该是不染尘埃、干干净净一身白的宫崎君啊。
于是我决定放弃自杀,我要血债血偿,让他们为我们的爱情陪葬。
我自己的过错由我自己来承担,可他们的过错也必须由他们来承担!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现在真的很向往以前你跟我描述的生活啊,我们一起在山里买座庄园,满山有数不尽的樱花树。
我们住在小小的庄园里,你耕田我织布,我会把我们的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乖乖的等你回来。
为你洗衣,为你做饭,为你捶背,我还要为你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让他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健康长大,远离人世间的肮脏与烦恼,不要像妈妈这样。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好向往这种生活啊!
有一个我所珍爱,也同样爱惜我的人陪伴,还需要什么钱势呢,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重要的呢?
宫崎君,对不起,我心爱的哥哥,是我毁了这样美好的生活,我亲手打碎了我们的爱情。
那个把最好吃的东西让给我吃,那个愿跟欺负我的人玩命厮打,那个全心全意呵护我长大,那个爱我爱的如此单纯执着的人,永远离开了我……
宫崎川,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了。
濑户朝香。绝笔。
景炎22年3月14日。】
檀木圆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在写下这封绝笔信时,濑户朝香就已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她从来没想过活着回到东京。
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张倒在血泊中的、死不瞑目的漂亮眼睛。
而现在,那双眼睛似乎充满了生气,充满了希望,充满了……解脱。
当濑户朝香向自己扣动扳机时,或许她此生的包袱与罪孽终于放下了吧,那是她人生最轻松的时刻。
她也终于可以下去见到自己的爱人了。
檀木圆双手交叉握拳,伏桌撑着额头,祈祷这对苦命的鸳鸯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
假如有另一个世界的话。
——·——
溪园大学城,北品川学生公寓警务室外。
寸头青年艰难的找到一处停车位将斯巴鲁停好,随后提着一大袋熟食跟几瓶清酒跑过去。
自从看完遗书,得知濑户朝香早有自杀打算后,那根卡在檀木圆喉头的刺就消失了,他也彻底释怀。
生死离别,各安天命。
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来看望过木村老头了,檀木圆有些惭愧,趁着假期还没结束,赶紧开车过来了。
傍晚时分,校园零星点缀的路灯逐一亮起来,在脚下投射出昏黄的光圈。
伴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几个卖煎饼果子的小贩从地上站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捅捅行将熄灭的炉火,为即将到来的高峰期做着准备。
几分钟后,成百上千的学生们从教学楼涌出,他们大声谈笑着朝食堂或宿舍走去,不时有人追逐打闹,偶尔还会传来一阵阵善意的口哨声。
有男生走着走着突然高高跃起,摆出个极为帅气的投篮pose,女生们则微红着脸从男生中间穿过,偶尔会回头看一下投篮跳得最高的男孩子。
檀木圆拎着东西逆着人流走来,显得格格不入。
他怀念这里的青春气息,脑海中还残留对这里每一寸草木的记忆……还有那个青春时期朦朦胧胧的窈窕身姿。
檀木圆推开警务室的大门,张开怀抱高兴道:“木村老头我回来啦!”
从里屋砸出来个苹果,檀木圆反手握住,使劲啃了一口,笑道:“还是你会挑苹果啊,是不是有啥诀窍,怎么每次我买回去的苹果都酸溜溜的?”
木村介一披着黑色警卫大衣慢悠悠出来,一段时日不见,岁月在他脸上的烙印更加深重,头发似乎也较往日白了许多。
“唷,这位不是檀sir吗,怎么有空驾临我这小地方了?”木村警官阴阳怪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