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怎么想舒苒自然是不知晓的,即便是真有闲言碎语传到她耳边,估计她也只会一笑了之,能成为别人谈资的,要么太拔尖要么就是个笑话,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不乐意见到。
应酬完县令大人,舒苒就察觉到身体的极度不适,头晕晕沉沉,身子还时不时发冷,伸手摸了摸额头,好似是在发烧。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腹中的胎儿,她不敢耽搁太久,生怕伤害到孩子,吩咐云杉赶紧将王管家唤到身边来。
王管家正在四处忙碌着,听到召唤,还以为太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呢,赶忙一路小跑的跑了过来。
到了近前见自家太太脸色苍白,额头还有虚汗,他心里又是一沉,舒苒见他来了勉强打起精神,对着王管家说道:
“我身子有些不适,恐不能坐镇此地了,好在最紧要的关头已经熬过去了,接下来就交由你来主持大局,你再去咱们家田庄多召集些人手过来,将沉到河里的货物全部打捞上来,能用的继续用不能用的就丢弃,还是以找人为主,但该强硬的时候也不能由着旁人乱来,就怕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这批货有的进了水也无妨。”
俗话说得好,趁你病要你命,这世上雪中送炭的人少,等着将你拉倒分一杯羹的可不少。
王管家闻言面色冷凝,低声说道:“太太安心回府歇着,这边我会看好,必不会出岔子。”
王管家也是姚家的老人了,他深知没有姚老爷在,所有人都心里不踏实,索性太太能立的住,从事发到现在,一步棋都未走错,撑到现在已是十分难得。
他们这些管事也都十分敬佩太太的行事作风,第一次打从心底里认可她,待老爷回来,他们都会一一禀明。
舒苒自然是相信他的,她又看了一下不远处正指挥着小厮搬物资的舒骏,开口说道:
“舅爷那里随他自己,若有不便出面的就交给他,他人虽小,却是个扛得住事儿的。”
王管家点头答应,心里也有些感叹,莫不是读书人家生的儿女,就比普通人家的厉害。
跟王管事交代完事情后,舒苒整个人都有些虚脱,若不是云杉眼明手快只怕她就要栽倒在地了。
“太太,您怎么样了?可有大碍?我这就去叫大夫。”
云杉吓得浑身僵硬都有些手足无措了,舒苒喘息了一下,等稍微缓过来一口劲儿,才轻声说道:
“你莫要声张,此刻大家都忙乱的很,不必去打扰人家,悄悄安排马车,我们直接回府,我只是风寒入体有些发热而已,并无大碍。”
云杉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听了舒苒的话这才有所反应,她先将舒苒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赶紧去找马车。
好在主仆二人穿着不打眼,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马车紧赶慢赶的回到了姚府,还未进正院,舒苒就昏死了过去。
云杉倒也争气,知晓太太不愿让小主子们担心,咬牙吩咐仆妇们将她抱进卧房,随后才去请大夫,直到大夫诊过脉,确认无大碍,云杉才整个人重新活过来。
而此时宁姐儿等人也在门外吵嚷着要进来,当家主母被仆妇抱进正院的消息太过突然,云杉也没能力堵住所有人的嘴,一时间府里人心惶惶。
舒苒只觉头重脚轻,偏偏外间又有吵嚷声让她不得安宁,皱着眉头,终是挣扎着睁开眼。
云杉一转身就见自家太太醒过来了,顿时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太太,您总算是醒了,您若再不醒来,婢子都不敢见外间的姐儿哥儿们了。”
舒苒的脑子笨拙的运转着,过了好半饷记忆才慢慢回笼,嗓音有些干哑的说道:“让姐儿们进来吧,我无事了。”
云杉哎了一声,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她又变成那个能干爽利的大丫鬟,屋门一开,宁姐儿等人也没空跟云杉计较,拔腿就往里间跑去。
姐妹俩都哭成了泪人一般,罗娘子跟忠哥儿紧随其后,舒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她笑着说道:“怎么都哭成小花猫了?娘只是染了风寒,又不是要一命归西。”
“呸呸呸,娘说的什么胡话,这么不吉利的话也敢乱说,娘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宁姐儿说罢忍不住埋在舒苒肩头哭了起来,舒苒有些费力的摸摸她的头发,温柔安抚道:
“娘真的没什么事,你是长姐,看你哭了弟弟妹妹们岂不是更害怕,快莫哭了。”
娘亲能带来的安全感是极大的,至少宁姐儿此刻安心不已,她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担心娘亲累,赶紧擦干眼泪站起身。
舒苒有些好奇的侧过头,看向站在罗娘子身旁的昕姐儿,“娘的昕姐儿怎么了?这是生娘的气了吗?”
舒苒这话好似打开了水龙头,昕姐儿哇的一声哭出来,“昕姐儿以后不调皮了,娘您别离开我。”
小家伙哭的好不可怜,舒苒心里也酸酸涩涩的,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昕姐儿边用手背粗鲁的擦着眼泪鼻涕,边往舒苒身边走去。
舒苒嫌弃的转过脸,“咿呀~谁家姐儿这么脏啊,我可不敢要了。”
昕姐儿才不管呢,直接往她脸上蹭,“娘不许不要,不许不许~”
那娇蛮的劲儿,让舒苒疼到了心坎里,抚摸着她的背,顺了半天毛,这小家伙终于消停下来。
舒苒这才有精力看向忠哥儿,小伙子看起来很是严肃,仿佛有什么心事,察觉到舒苒询问的目光,他赶忙站到近前。
恭敬的说道:“是儿子无用,府中出事,父亲又不在家中,让母亲受累了。”
如此郑重的话让舒苒有些诧异,她无奈的摇摇头,真心说道:
“无论是忠哥儿还是宁姐儿,你们在娘心里都太小了,是需要我跟你们父亲护在羽翼下的,你们父亲不在,自然由我来挡在前面。”
这番话让三个孩子感动不已,宁姐儿哽咽着说道:“娘,女儿有些怨怪父亲了,他明明知道您身怀六甲,咱们家产业多,事情也多,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他偏要这个时候离开。”
女孩子本就敏感一些,心思也比较重,舒苒也能理解,她笑着安慰道:
“这事不能怪你父亲,毕竟他也不知道会出事,他有自己很重要事情要办,咱们帮不上忙,但要学会理解,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围着自己转的,宁姐儿懂娘的意思吗?”
宁姐儿虽不太情愿,却还是顺从的点头。
舒苒重新望向忠哥儿,与姐儿们说话不一样,这次她稍显严肃:
“忠哥儿以后不许再说自己无用了,在母亲眼里,你们都是极好的孩子,不存在无用一说,你现在还小,待你长大成人,有什么事都可以挡在母亲身前了。”
忠哥儿有被安慰到,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日后也没资格继承家业,可还是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哪怕做个炮灰也无妨,可母亲却说他该是被父亲母亲护在羽翼下的,头一次他生出了归属感。
罗娘子一直旁观着发生的一切,看着太太的处事手段,恍惚想到自己,若是她与王二桥相处时也能这般智慧从容,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结局呢?
云杉看时辰差不多了,不得不站出来做个恶人,“姐儿哥儿们,太太身体还抱恙呢,你们不能久待,就让太太多歇息歇息吧。”
宁姐儿下意识的回道:“那我留下来侍疾吧,端茶倒水的我都可以。”
舒苒确实有些精神不济,她直接拒绝道:“娘是染了风寒,过了病气给你们怎么得了,你们赶紧乖乖回去歇着,照顾好自己就是给娘省心了。”
宁姐儿还想反驳,罗娘子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看看太太的脸色,只见她一脸疲惫,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样。
她瞬间收回了所有的心思,乖巧的道:“那我带着弟妹们先走了,娘好好歇着。”
说罢就牵着依依不舍,时不时还回头望的昕姐儿,直到瞧不见三个孩子的身影,舒苒才有些虚弱的耷拉下来。
云杉心疼不已,上前重新替她盖好薄被,贴心道:“太太肚子还是空的吧,婢子熬了些野菜鸡丝粥,大夫说了不能随便吃药,咱们多少要用些粥,增加些体力,这样才好对抗风寒呢。”
孩子们不在,她也不用强撑着了,躺在枕头上,虚弱不堪的说道:“我虽吃不下,可腹中孩子却是不能饿的,你端来喂我吧。”
云杉高兴的直抹眼泪,“婢子这就去端,您在等会儿。”他们家太太何曾这般虚弱过,云杉心疼的不能呼吸。
三步并作两步的将野菜鸡丝粥端了过来,屋内昏暗舒苒已经昏昏欲睡,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云杉低声唤道:“太太,您尽管睡吧,婢子来喂您,您张张嘴就成。”
舒苒迷迷糊糊的点头,听话的将喂到嘴里的粥咽下去,云杉心疼的眼泪直流,主仆两个就这么将一小碗粥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