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好似触碰到了姚家望的逆鳞,他愤怒的砸掉手中的茶盏,大声的咆哮道:
“为我好?又是为我好,小的时候你问都不问我,擅自做出选择,当时也说为我好,你知道我为此痛苦至今吗?”
姚家兴一愣,有些僵硬的转过身看向他,似是不能理解他的愤怒,平静的说道:“你现在的日子过的很好,有妻有子有家财,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而我不同。”
姚家望压根听不进去他的话,嘲讽道:“你确实与我不同,你武艺高强乃是亲王的心腹爱将,前途无量,怎么能与我相同?难道普通人的日子已经配不上你了吗?”
姚家兴摇了摇头,他尽量平静的说道:“我注定一辈子要行走在暗处,按理,主子不会愿意我与任何人有牵扯,但他偏要将你带回来,目的本就耐人寻味,我已经被毁了,你不可再有事。”
什么叫被毁了?姚家望有些不解的望向他,姚家兴下意识的回避着他的眼神,背过身沉声说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子嗣了,之前替主子挡了一死劫,毒素侵蚀整个身体,即便是捡回一条命,这辈子也无法生育,与我而言倒并没有什么遗憾,你有子嗣我姚家有后就够了。”
姚家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血脉传承是根植于骨子里的本能,他说不出安慰的话。
过了半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耐心劝解道:“日后,我会过继子嗣与你,你照样可以娶个贤惠端庄的妻室过普通人的日子,大哥,咱们去找魏王说清楚吧。”
姚家兴无波无澜的说道:“我又有了新任务,一会儿就得出发,大概需要两三日的功夫,你安心静养,不论主子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会,万事等我回来商量。”
姚家望虽总想带他走,却也知道不能耽误他的正事,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敷衍的点点头,他下定决心与他磨到底,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姚家兴离开后,姚家望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开始疯狂的思念着家中的一切,梦中他好似感受到了舒苒生产时的痛苦无助,想到便心疼的无以复加。
盘算着日子,眼看着孩子还有一两个月就要足月了,他想早日回到她身边,哪怕不能代她受苦,至少能陪在她身边,让她心理有个依赖。
可他又实在放心不下自家大哥,他做事情太过拼命,好似完全无所顾忌,他担心自己这么一走就是永别,想着怎么都要将他带回去的,哪怕散尽家财也在所不惜。
正琢磨着要怎么让魏王松口放人,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他住的这屋子是魏王府不起眼的一个偏院,平日里几乎无人踏足。
他立刻坐起身,打起精神问道:“是何人?”
门外传来一道阴柔青涩的小太监的声音,“姚二爷,我家王爷传召您,不知您现下方不方便?”
姚家望心头一跳,这魏王将他带进府里后,就不曾过问他的事,大哥前脚一走,后脚他就过来传召,若说没有猫腻,姚家望是不会相信的,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多谢大人告知,我这就来。”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没必要鸡蛋碰石头,魏王乃是当今圣上第四子,若真想拿捏他,压根不需要费太多心思,除非是他有所图,有所图就有可转圜的余地。
姚家望并未耽搁太久,换了身衣裳就随着那太监一同去了,一路上他并未套话,王府不比旁的地方,他老老实实守着规矩才是正理,胡乱打听只会招人烦。
那小太监将他领到王府的外书房,他低着头不敢乱看,随那太监一起入了书房内,不着痕迹的抬眼一撇,只见魏王一身常服的端坐在书案前,手中似是拿着奏折在看。
姚家望恭敬的跪下磕头行礼,魏王积威甚重,身上的压迫感乃是姚家望生平仅见,他越发谨慎,不敢有半分逾矩。
他低着头,只听见魏王搁下奏折,端起茶盏吃茶,好似在打量他,过了片刻,魏王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与姚兴长的极其相似,若非亲近之人只怕不会发现端倪。”
姚家望虽不知他这话的用意,却谨慎的回道:“我兄弟二人自幼就长得像,没想到分开这么多年还是长的一样。”
魏王嗯了一声,淡淡的问道:“你想让他家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姚家望只觉这话有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来气,却还是顶着压力磕头道:“大哥当年为了我受尽苦楚,今日我愿奉上所有家当,只为换他一个自由。”
魏王轻轻啧了一声,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书案,开口说道:“你知道培养一个姚兴这样的死士,需要花费多少财力物力吗?你觉得你姚家的家产本王会看在眼里吗?”
姚家望额头上的冷汗直下,只觉压力倍增,嗫嚅着说道:“我兄弟二人都可为王爷效力,只我大哥不能在做死士了,他为王爷出生入死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待他说完,魏王便严肃说道:“你说错了,姚兴不仅有苦劳,他还居功甚伟,本王也想让他做明面上的事,不忍看他一辈子活在暗处,但本王麾下不止他一人,不可能为他破例,这样难以服众,你若是真心为他,不防考虑一下本王的提议。”
姚家望原本没有指望了,谁知又峰回路转,他急切的问道:“是何方法,还请王爷明示。”
魏王盯着他看了许久,就在姚家望快要扛不住压力时,魏王慢悠悠道:
“本王这边有个任务,原本是要交给姚兴的,此任务危险极大,十有八九会因此丧命,你若是真心为他,就替他接了这任务,若是完成了,我放你们兄弟离开,日后只帮我做些外围的事,若是你因此丧命,那姚兴就用你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着,做本王明面上的下属,将来封侯拜相光耀门楣,我猜想他不能生育子嗣的消息你该知晓了吧,你那妻室也是个好的,配他倒也勉强合适。”
姚家望犹如被人当头一棒,他整个人都懵了,眼神发直的看向魏王,魏王嘲讽一笑。
“怎么,不是可以放弃一切来换取他的自由吗?不舍了?没事,本王不过是一个提议,并不是要你一定这么做。”
姚家望双眼赤红的说道:“我愿意,若是我与大哥真的只能活一人,我宁愿活着的是他,前面三十几年该享受的我都享受到了,我唯一放不下的,是我那原配太太,她胸有丘壑我早年并未珍惜,现在悔之晚矣。”
魏王好似颇为诧异,但依然开口保证道:“你放心,她正妻之位不会变,也永远都是你姚家望的正房太太,你大哥是什么样的品行你该知晓,他定会妥善照顾一家子人。”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姚家望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直接开口问道:“王爷自见我第一面就瞧中我的身份了吧,您既然看中我大哥,希望您日后多顾着他的命些。”
魏王转过头看望窗外,“你还有反悔的余地,若是不愿舍弃自己的一切,明日可自行离开王府,不会有人阻拦。”
魏王虽有私心,却也不会强人所难,他要的是心甘情愿,也怕日后姚兴怨他,若是姚家望心甘情愿,哪怕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姚兴也会代替姚家望好好活着。
姚家望并未多说什么,他拱了拱手,面色平静道:“王爷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小的这就告退了。”
说罢,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魏王神情莫测,不知想些什么。
自打生了柏哥儿以后,舒苒就时常会想起姚老爷,想着他看到柏哥儿后的表情,想着日后两人的日子要怎么过,如今府里没了姨娘通房,若是她还拒人于千里之外,难免就有些太过矫情了。
夫妻之间不是只靠爱情来维系的,他们俩有共同的骨血,总是要比别人更亲近些的,想通了她也不打算端着了,待他归来,他们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坐月子闷在屋子里确实无聊,除了想些心事也不能做些旁的事,柏哥儿被奶娘养的极好,几乎一天一个样子,白胖可爱的招人稀罕。
宁姐儿倒是常伴她左右,可舒苒觉得屋里空气浑浊,担心她待久了不好,总是待不了一会儿就让她离开,宁姐儿也没法子,只好多去陪陪柏哥儿,无事就抱着他,姐弟俩的感情倒是好的很。
一直到了第七天,冯二奶奶才得了空来府里瞧瞧舒苒,她这次倒是大方,不仅带了孩子穿的用的一应物什,还特意给柏哥儿打了一个金项圈,那厚重的分量让舒苒吃惊不已。
舒苒掂量着手里的金项圈,夸张道:“你这是发了大财还是从公中私吞了银子啊,怎么舍得下血本给我柏哥儿打这个金项圈。”
冯二奶奶翻了一个白眼,抱着柏哥儿稀罕的不行,没好气的说道:“我原就对你不差,要不是以前性子想左了,也不会跟你闹别扭,人生短短几十载,到老了也就你这么一个老姊妹能处,何苦再跟你憋着劲儿呢,柏哥儿来之不易,是得看重些,我替你高兴呢。”
舒苒不客气的说道:“这话倒是说的实在,我也没空关注你,最近日子怎么样?府里可还太平?”
冯二奶奶灿然一笑,得意道:“那沈氏想要将我压下去,也得看我那婆婆愿不愿意,我掌家也只是暂时的,她若掌家那可就是名正言顺不撒手了,我婆婆能愿意?府里且有的闹呢,我坐山观虎斗。”
舒苒倒是没想到,她如今也能忍的住了,好笑道:“难不成你就不想争一争了,早这般想你也不至于那么心累。”
冯二奶奶轻轻拍拍怀中的柏哥儿,边哄着他入睡,边放轻声音说道:
“我如今想的是怎么分家单过,我也想开了,老是掺和别人家的事有什么意思,早日分府出去,自己当家做主才是正理呢。”
舒苒赞同的点头,“你多挣些银子,分府过后那些妾室通房就让那姚二郎自己养,养不起就发卖了,省心又省力,你那百味楼生意如何?”
提到这个冯二奶奶皱了皱眉头,“还是半死不活的,勉强赚些脂粉钱,倒是有些可惜了这么么好的地段。”
舒苒淡淡说道:“你当初就不该与我雅墨斋走一样的风格,雅墨斋走高端精致风,你百味楼就该走热闹接地气的风格,这样客人有多种选择,咱们也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冯二奶奶眼前一亮,用手肘碰了碰她,谄媚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可是有好主意,你那出神入化的厨艺我是信服的,只要你给我支支招,怎么都好说。”
舒苒毫不客气的说道:“我若是要与你五五分成呢?你也愿意?”
冯二奶奶一脸肉疼,咬咬牙说道:“只要你有法子让我赚银子,五五分又何妨。”
舒苒真要高看她一次了,她也不卖关子,将自己心中关于火锅店的设想说了出来,冯二奶奶听的眼中异彩纷呈,光是这样稀奇的吃法就能招揽不少客人了,若是味道一绝,那还愁没有银子赚?
“这火锅的做法可难学?若是被人学去了,咱们不是白费劲了嘛。”
舒苒斜了她一眼,自信道:“我调制出来的火锅底料,旁人是没法学的,味道自不用提,你只要调教好一批伙计,为客人服务到位就成了。”
冯二奶奶兴奋不已,“你放心,这个交给我没有问题,我如今不用管府里的破事,孩子们也大了不用我操心,有的是精力折腾酒楼,你需要什么食材都列个清单出来,我通通给你置办齐全。”
舒苒没好气道:“你慌个什么劲,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咱们先立个契书再说,旁的,至少要等我出月子吧。”
冯二奶奶的热情稍稍被浇熄了一些,讪讪道:“你说的也是,我不急,还能等得起,话说回来,你家老爷到现在都没回来,柏哥儿的满月宴不办了吗?”
舒苒心里有数,不甚在意道:“我家老爷身上的事情多,柏哥儿的满月宴就自家人热闹一下就成了,待他满周岁在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