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申时,正是吸取月华精魄的好时辰。被周淇术法所伤,他得赶在下一只妖物现身前恢复过来。
斩妖除魔先不去说,至少得有自保之力不是?
夜幕深沉,一条街巷寂静无声。
李元亭盘膝在门槛上坐下,牵引气机游走周身,缓缓吐纳,脚下是湿滑青苔。
正上方是一盏大红灯笼,灯火鲜艳欲滴,随风飘摆。
滴答,滴答……
大概是白天里那场大雨,在墙头积了些水
粘稠的液体落在额头上,年轻人下意识伸手抹去,动作缓缓停顿在半空中,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进门时,灯笼似乎是暗的,那妇人全程没有离开过屋子。
那……
鼻尖灌入了一股腥味,有如鲜血扑面而来。
他强压下恐惧,扭头朝院里呼唤,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夜幕重新归于死寂。
破落屋内,陈荃儿和郑须晴倚靠墙壁站着,
陈景略与宋老低声交谈。
“仙师大人,你们一定有办法找到我的诤儿的?”
也许是没有察觉到眼前几人的忧色,也许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可能,小妇人抬起头,眉眼里满是希冀,带着一种乞求意味,说:“都说仙师移山填海,镇妖除魔,找个半大的孩子应该也是不难的,是吧?”
陈荃儿有些赧颜,妇人随之低下头来,眼角颤动:“不管我儿是生是死,只求各位能让我再见他一眼。”
陈景略沉吟,说:“我们自当竭尽全力。”
“说了跟没说一样,哥哥讲话
一向是这样老成持重。”陈荃儿撇撇嘴,颇觉没趣,又不想面对眼神空洞的妇人,心头堵得慌,索性直往门外走去,随手关上房门。
“兴许院子里会有线索?”
可能是院门没有关紧,夜风吹入院内,
带来些许凉意。
心情复杂的陈荃儿攥着发髻,低头走在院中。
“咦,李元亭那家伙去哪了?
算了,他爱去哪去哪,按他那性子,去了勾栏听曲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花光了银钱,指不定还要我们去救他。”
少女心中“恶意”揣测。
“赵七这时候应该快置办完符药,往北边赶了吧?哥哥就不该让他去,他又不晓得行情,让人坑了都未必能反应过来……”
少女踢踢院子里的碎石子,胡思乱想着。
碎石子撞到门板上,老旧的木质院门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陈荃儿依稀从门缝中看到一片鲜红,她心头一动,缓缓向院门外走去。
凉风卷起地上落叶,沙沙作响。
她忽然觉得脑袋有些昏倦,就像是被人灌入了铅水一般,
大概是这几天辛劳,夜间没有休息好吧?
她使劲摇摇头,想把睡意驱走,继续向前走去。
一息,
两息,
三息……
她的步子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小,门也似乎越来越远。
她迷迷糊糊间想着,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门口?
仿佛置身于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长廊,
耳边似乎有个东西呼呼作响,好像在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怪异哀婉,像是女子哀泣,又像是孩童夜啼。
似乎是从身后传来的,她的脑袋都快痛裂开来,接着她肩头一重,那东西趴在耳边吹了口气。
她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酥软得像是被奉于邪坛上祭祀的面团,再也使不上力气,
可她不敢回头,只能麻木地继续往前,向着那扇微微摆动的木门。
……………
时至酉时,天整个漆黑一团。
屋内众人将孩子生辰八字一一探查,仍旧一无所获。
陈景略使劲啃了一口妇人烧做的炊饼,有些沉郁,原本他是不愿吃这些尘世杂物的,太过油腥,只是妇人家中当然没得什么新鲜瓜果,他也只能凑合。
郑须晴那女人只知道在屋里四处绕圈,纵然冥思苦想,也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只有宋姓老者与他,暂时查不出什么端倪。
想到这里,陈景略纳闷道:“那家伙和荃儿呢?”
宋老答道:“大概是去院外透透风了,也怪不得他们,一路走来我也觉得有些乏闷。”
陈景略一摊手,面有苦色:“确实如此。”
郑须晴眉头拧转,冷声道:“
你什么意思,你们都去休憩,留我一人算了?”
还没等陈景略苦笑摆手,木门外响起了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妇人赶忙起身上前,手就要搭在门栓上,继而被一只苍老的手拦下。
宋姓老人眼神凝重,还没等他说话,郑须晴已经凝神解释道:“院里没有任何脚步声,突然有人敲门,也就是说,那人是突然出现在门口的。”
走路无声无息?
陈荃儿没这个境界,李元亭重伤未愈,哪怕他真有闲心在这个关头戏耍众人,也是力有未逮。
妇人一点即透,哆嗦着后退几步,脸色苍白道:“妖鬼?这可怎么办?”
陈景略微笑,压抑下眼中兴奋,温言道:“
莫怕,想什么来什么,好事一桩。”
宋鸿默然掐诀,凭空烟雾阵阵,唤出一位身披背囊、如同小山的黄巾力士,解下背囊,手中多了一条通体漆黑的铁棍。
正是之前平乐街围杀中唤出的那一位。
屋外敲门声原先极为悠长沉缓,有如棺材落地的声响。
几息过后见没人应答,开始转为刺耳急骤,像是有人用留了数十年长的指甲,在门板上抓挠厮磨。
“多有得罪。”陈景略面有愧色,单指点在妇人眉心,使之暂时昏迷瘫软在床板上。
木门砰然打开,一个身影缓缓走入。
郑须晴惊呼道:“怎么是你!”
来人身形瘦小,脸色苍白,
正是去而复返的李元亭。
陈景略定睛打量,确定是他,向前两步,忙关上门。
纵是宋姓向来沉稳,也不免怒道:“李元亭,那声音是你?你胡闹什么?”
李元亭似乎面有愧色,低头不语。
宋鸿叹了口气,捻咒使唤黄巾力士上前两步,关上门后,就要转身走回老者身旁。
“小心!”陈景略忽然大吼,眼神直勾勾盯着黄巾力士的背后。
黄巾力士极为人性化地低头瞥向自己胸腹,那里,有一只漆黑如墨的手,贯穿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