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真与假

郑须晴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心念摇摆之间想起了方才走入屋内的“李元亭”。

她定了定神嗤笑道：“故技重施吗？”

于是如虹一剑当空劈下，

人未至剑气已至身前半尺，

郑须晴膝盖一屈一伸，刹那间激射而出，

剑尖由上而下，与惨白身影上空不知何时出现的青紫光罩激烈碰撞，发出呲呲空气燃烧声。

那暗沉身影惨然一笑，

郑须晴本已箭在弦上的第二剑剑式戛然而止，直直顿在了女子身前。

“大罗烟幕？”郑须晴怔怔停下，

这分明是陈荃儿的护身法器，梧桐山成名的制式法宝，怎么会……

郑须晴拉开距离，凝神看去，那张熟悉面孔眼睛湿润微张嘴唇，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够。

郑须晴恍然，伸指在她额头赞竹、晴明两穴上轻点，见并无反应，

默然取出身上唯一一张四白解煞符纸，催动法力化作晶莹青丝钻入眼前女孩鼻中。

取而代之的，是不绝如缕的黑气从她双耳中涌出，涣散。

陈荃儿缓缓睁开双目，似乎从什么束缚中逐渐摆脱，艰难出声道：“郑………郑姐姐。”

郑须晴明白眼前人确实是陈荃儿，大概是被妖物掳走，施了妖法定在此处。

女子剑修轻轻嗯了一声，

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妖物想假借她的手打碎陈荃儿的护身法器，也借此机会试探她的具体修为。

她想吐气开声，问那妖物是什么来头，

又有什么神通，又想问李元亭情况如何。

正当此时，陈荃儿突然惊呼：“小心！”

与此同时，脚下泥土猛然爆裂，一团阴影般的事物破土而出。

那是一只手，通体苍白，形态与常人无异，攥住郑须晴脚腕，郑须晴一个踉跄就背朝地面倒去。

陈荃儿意识到什么，嘴唇颤抖着在心中喃喃低念道，“来了，它又来了。”

已然有了心理阴影的陈荃儿甚至来不及去拉住郑须晴，眼看着后者就要失去平衡，

但不过转瞬间，她眼中神采一亮。

女子剑修本该被拽入地底双腿尽断，

那背在身后的左手剑却不知为何自动脱离剑鞘，在空中翻滚出一个饱满弧度，以长虹贯日之势直坠而下，将那只手腕生生钉在原地，

剑柄顶住女子后背，失去平衡的郑须晴这才堪堪站立。

虽说流莹剑沾了瘀毒，再也承受不了高强度的碰撞，却还有一把崭新的寒铁左手剑。

身在西岭的年岁里，每逢新春更换桃符时，府中其他孩子会向父亲讨要压胜符钱，往往是一把钉叶法器的数目，父亲也都笑着分发。

她是孩子们中的异类，从不张嘴说那些刻意为之的喜庆话，只是呆呆坐在那座巍峨府邸的亭子上，俯瞰整个扶风城，去看人间炊烟聚散。

她长至十七岁时，那自囚暗室十余年的母亲赠与她一柄短剑，剑名随心，

随心所欲的随心。虽然只是浮泽品轶法器，却极为罕见的蕴养出一丝灵性，紧急关头护得了她数次性命。

另一剑流莹也径直插入那只诡谲手掌，

使之剧烈抖动几下，随后垂落在地，化做青烟消散。

拔出两剑，她谨慎环视四周，

轻声问道：“陈荃儿，你应该见过它的全貌，这是什么妖物？”

“三角头颅，独眼，应该是变幻出来的模样，看不实切，它似乎可以隐藏自己的本相，多半是只阴妖。”

世间有一类阴煞怨气孕育生出的妖邪，被宫廷内教博士记录在册者就有三百余种，漠西密宗高人将之按照怨气深浅、本领高低绘制出一副百阴绕塔图。

除去为首的吞佛王童、绵海主等十余位妖王外，大多数的妖物都有其命门所在，除妖修士倘若正面难以取胜，往往依照此类命门寻找破敌之法。

不管是何阴妖，总喜好以男子魂魄为食，甚至是男童。

那失踪幼童去向……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郑须晴手持双剑，移步将陈荃儿护在身后。

“你伤势如何？”

“短时间内是用不了灵力了。另外，郑师姐，我没见着李元亭，不知道他怎样了。”

郑须晴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陈荃儿还要再说，拐角的昏暗地方，兀然有个沉闷的声音响起，似乎什么东西重重坠地，

而后地面受剧烈摩擦发出的嘶拉声越来越近。

直至一样东西滚到两个少女脚下，那是一颗头颅，一颗男子的头颅，头发极长而杂乱，眼睛惊恐睁大，嘴巴紧闭，

显然生前遭遇了极大的恐惧与苦痛。

陈荃儿带着压抑的哭腔，转头颤抖道：“是……是李，李元亭！”

心神震动的郑须晴等了一会儿，见周遭没了动静，于是叹息一声。

她弯下腰去，想把那脸庞上的双目合上，虽相识不久，但毕竟也曾一同经历生死，心头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失落感。

陈荃儿眼睛骤然睁大，那头颅竟忽地露出一个诡异笑容，嘴角咧到耳根，生有倒刺分岔的尖舌咻地刺出，

持剑少女下意识一扭身躯，毫厘之间避开心脏要害，左臂却已然被洞穿,绽出血花。

有一剑自她身后而来，抢先她一步把剑刺入那脸庞，作渔夫收竿式，一击拍回那幽森拐角。

好在随心剑以心念驾驭，否则刚才那一遭就着了道了。

“小心，那妖物道行不浅，的确还有幻化的法门，刚才是我大意了。”

陈荃儿如梦初醒，惶恐道：“师姐，我们该怎么做，这里似乎已然不是人世？”

“我们多半陷入了妖域，你我背靠背，脚步放慢点，慢慢走过去，我出手迎敌，你只管护好我后背就行。”

左臂上传来丝丝麻痹感，四处被雾气笼罩，显然已经不是原先的南温街巷。

在附近的低矮破墙之上，苔藓遍布，

砖瓦片片，雾气与之接触凝结成水珠，叮咚作响。

两人躬身屏息，小心走在寂静街巷中。

郑须晴想着找一间院子躲避疗伤，

侧身推开木门，

小心走入。

心弦紧绷的陈荃儿快步跟上，脚踏过门槛那一刻，

抬起头来，

门檐上竟是倒挂下一张诡异女子脸庞，眼眶空无一物，猩红嘴里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声，如唱童谣。

不去看尖叫的陈荃儿，郑须晴抬手就是一剑斩去，

被那怪物以乌黑双手生生夹住，背后随心剑这才自行出鞘，映照出一片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