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雀法身面容一怔,洒金色瞳孔里怒火起伏,
他发出一阵冷笑,声如擂鼓,
转瞬间,许炼头顶的青天,就有一轮大日空悬般的巍峨手掌压下。
“既然如此,不必多言,只管生死一博就是。”
却道许开川横枪在胸口,枪尖上挑,身形犹如鲲鹏振翅,几个闪身后没入云端,再次出现时,已经挟着万钧上冲之力到了金黄五指前,枪身绕着腰间旋转一圈后,就是顺势而为一式大幅度斜撩。
如水生波,如火作焰,无坚不摧,无摧不破。
五指断其二。
世间枪法得精髓者,三十年前,唯有魏人许炼而已。
“有点意思。”
少君沉雀不去管断去尾指,抬起剩余三指后轻声道,
“雷来!”
天穹之上蓦然风起云涌,电光明灭。
许炼双手捋起长发到后面,不再让它遮挡部分视线。
少君沉雀单手下压,摄人心魄道:“雷落!”
无中生有的十二道雷柱霎时落下一半,倒像是银河里挂落了一条瀑布,此起彼伏。
身形并不如何高大的许开河,在这浩荡天威前更显得蚍蜉撼树,
灵犀二字,得于一语成谶,
天地自然瞬息领会。
绚烂的雷雨中,那个消瘦身影高高跃起,
几番扭转腾挪,躲过大半电光,遇到实在避之不及的,索性提枪劈斩或是以弧字诀同样挥出一道浑圆青罡,就这样六道雷光之后,
沉雀那边借助法眼看出了端倪,他嘴角勾起。
原来,这无名武夫看似强横气机之下,实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每次强行空中借力腾挪翻转,看着漫不经心,内里经络气机却都要往外流溢一丝,下一次的闪躲就更慢一分。
是个空有境界,血气却远远不足以支撑修为的空壳子。
这种古怪迹象,要么是误服了霜枯降这种败坏金刚肉身的至毒,要么就是被刺穿了琵琶骨,一身修为无时无刻不在外泄。
是什么样的强悍存在,竟能硬生生折断一位如今十一境界曾经只会更高的武道散仙琵琶骨?
他猜不到,也就懒得去多想,这样也好,如果是货真价实的十一境界武夫,虽说不上棘手,但动起手总归是个麻烦。
败絮其中的半个十一境界,又能在一位灵犀修士面前撑多久?
剩余六道雷光原本就要直直落下,
少君沉雀有心再加一把火,只是双袖一卷一合,雷柱落至半道就融汇交聚在一块,头尾相衔,成了条山峰粗大的雷龙。
这一式,就算意气巅峰的纯粹武夫也难以躲过,更不消说以他如今的惨淡光景。
龙抬头,天人之下自当俯首。
岂料草鞋男人似乎毫无顾忌一身散乱气机,也压根没想过去躲,他哈哈一笑,一甩枪杆,那杆乌黑长枪就蓦然转成青紫,沛然灵气在一呼一吸间直灌枪尖,
一线潮!
他斜身单臂提枪,枪杆不动,脚下却连踏踩出一个半月弧线,
初时极快,而后极慢,最后一步已经是肉眼不可察的微小距离,周遭云海却向后倒退去十数丈,
右臂与枪动,他先是抽枪到身后,双臂后揽蓄势到极致,挥出枪身弯弓如满月的崩山一枪。
雷龙压顶。
崩字诀,起。
云天落雷海,我便翻了他这天,搅烂你这海。
罡气一掠而来又当空而去,天地一瞬失色,雷龙被当场绞杀不算,余下青色罡气不减反增,一股脑冲袭那巍峨法身面门,少君沉雀大袖飘摇就要去挡下这一出人意料杀机,那金缕法衣一触即溃,沾染罡气的一条手臂被平平削去,仍是向上。
吃了大亏的沉雀脸色一变再变,惊觉自己竟然一时挡不下这后劲重重的一枪,
再加上那无名枪客凌虚踏空而来,一杆躯干颤鸣的乌黑长枪被他急停后单臂掷出,速度之快甚至撞破空气燃起了火花,殷红枪缨顷刻烧尽。
先前许炼纵马江湖半甲子,走遍四荒八方,虚实枪术下杀伐太多,原先西域白蛟马鬃毛制成的枪缨生生染成殷红。
那位连连叫苦的少君沉雀再也不敢托大,哪怕洞悉到此时强行倾泻气机的无名枪客可能近乎强弩之末,他也慎重其事,
单手掐了法诀后气质凛然一变,眸光大盛着身躯急剧缩小成常人体型,身后竟是显出了六条尾巴。
肆意磅礴罡气被缠住捏碎,疾射如世间最锋利箭矢的长枪只是嵌入一条挡在身前的尾巴,渗出些许浑厚血珠,再也无法深入分毫。
这时才算真正显露真身的妖族少君眼神重归清清淡淡,不过多了几分睥睨天下的意味。
许炼恍然道:“原来是只狐妖,哈,早就听说北员峤洲有只拜月狐狸证得旁门果位,窃据三公之位久矣,你,是他的第几子?”
少君沉雀没有回答。
他堂而皇之举起赤色尾巴,把那柄长枪蓦然甩入大地,
扭头后忽然满脸惊异之色,对着许炼身后虚空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许开川稍一失神,宵小伎俩得逞的狡诈沉雀身形暴起,眨眼功夫到了百丈之外,速度之快不可思议,六条尾巴一缩一鼓,
轻易划开许开川身前的沛然气墙,如此看来甚至胜过世间最锋利的六把兵器。
许开川那边看似反应稍慢一线,实则是故意卖个破绽,引此手段颇多的大妖近身厮杀而已。
否则让其凭借极速闪转腾挪,他多半要被生生耗死。
这番心机不可谓不严密,身陷危境手无利器的枪客继而沉敛气息到极致,平平无奇一拳递出,
倘若有人观战,难免疑心许炼是否练到了手中无枪胜有枪的玄妙境界。
当两股气机波纹相撞,天穹之上砰然炸出巨响,
许炼倒退百步,身形有意无意斜斜下坠,
仅仅身形一晃的少君沉雀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看着那个身影跌落天穹后,突然惊呼不好。
败落是假,趁机驾驭气机唤回长枪才是真。
似他这等上乘得道枪客,有枪抑或无枪,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