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彻眨巴眨巴眼睛,感到肩膀上那只手攥得更紧了些,斟酌道:“
唔,可以是可以,但一串手链,好像不够。”
骑在江南少见的翻毛青鬃马上,官家子弟周饮短暂一怔,继而放声大笑,指了指赵彻道:“既然不够,你还想要些什么,说来听听。”
“我要你手上那个玉扳指,你可舍得?另外,我可不想扇自己耳光,得全须全尾地走出南温,你能做主不?”
这是在讨价还价了。
没等听完,吕嵩那边已经脸色阴沉,怒声拂袖道:“小贼放肆!”
隐匿于周饮身后的一位颧骨微突的男子正要拔刀,被主子一个抬手动作制止下来。
周饮摸摸几日游历新冒出的胡茬,颇觉
这小子有趣,不像那些个初入江湖脾气却顽固迂腐近似痴儿的游侠,一个婢女算得什么,聪明人取舍有度,早在心里将任何事物的价码标得清清楚楚,遇事两相对比就看得明白。倘若拒绝,以他不过二境上下的气机,在自己手里焉有活路,眼前美色还是身家性命?
这个选择对于聪明人来说并不艰难。
再者,他更欣赏赵彻敢于和他讨价还价的胆色,食指搭在另一手上一带一抹,玉扳指就凌空飞射出去,被赵彻后仰顺势接住。
“交人吧。”
直到这时,沈秋还是紧紧攥着赵彻袖子,赵彻皱眉扭开她的那只温软手腕,回头朗声道:“
你还没回答我,我能不能安然无恙走出南温?”
他看赵彻面对一众轻骑围堵,手掌虽说细微颤抖,脸上还是镇定自若,谈吐清晰,倒也有些胆色,爱才之心更为炽烈,缓缓说道:“这样吧,我替嵩弟做主,耳光免了,你向他躬身致歉,就可以走了。”
先前还狗仗人势的吕嵩登时失色,急惶惶喊道:“世兄不可啊……”
“不必再说。”
话音未落,周饮只消眯眼一瞥,那所谓一城豪族的吕姓公子怅然若失,不再多言。
“说话算数吧?”
赵彻有些忧心确认问道。
“自然算数。”
被认作是外乡江湖游侠儿的旧梁亡国皇子总算是放了心,长呼出一口气,拍拍身后眼神哀戚的沈秋肩膀:“喏,去吧。富贵荣华,尽在眼前了。”
又扭头对周饮一行人说:“那什么,周公子莫怪哈,这丫头一直都是这个性子,三棍子敲不出个响屁。”
赵彻强行牵着仿佛脚底生根的沈秋,往前挪几步,到了现在,这个傻傻女孩脑海里天旋地转,只觉得心悸慌乱,但仍是忽略事实一厢情愿相信赵彻大概不会真的出卖她,强忍住没有哭出声来。
周饮轻拍刀鞘,示意一名属下去帮忙带回女孩,赵彻似乎眼神暗淡,嘴里嚷着不劳您动手,脚下乍然发力,扯住沈秋作势要大踏步送到马下,
那颧骨高凸的男人稍一犹豫,他倒不担心赵彻耍甚么伎俩,省些力气也好?
就是这一犹豫,那游侠儿带着女孩,与挡在马驾之前的吕嵩擦肩而过,赵彻
似乎如梦初醒,想起自己还欠这位膏粱子弟一份躬礼,于是顺势做了个不要钱的弯腰动作。
见状,吕嵩嘴角勾起弧度,咳一声清清嗓子,准备说上几句早已想好的折辱言语。
这个角度,他看不见赵彻的神情。
先前坐姿随意的周饮不知为何,一下子猛然坐起,拔刀怒声吼道:“快闪!”
为时已晚了。
泠冽刀身游鲟般从怀中悄然滑出,借助起身之势,还有那早已被一线潮心法推至悬崖边隘的气机,出刀速度快到近乎不可思议,视觉上有如在空中擦出一道青弧。
这以匕作刀的一击并没有试图刺穿吕嵩胸口,反倒半空中强行变式,只用刀柄敲在这位倒霉公子额头上,让其干净利落的晕了过去。
赵彻伸臂揽过额头淤青的人质吕嵩,匕首抵在他的白皙脖颈,朗声骂道:“
小爷我的人你也敢抢?姓周的是吧,去你辣块母亲的,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抹了他的脖子,一命换一命而已。
小爷我自知命贱,打小就想着哪天要是快完蛋,一定要跟你们这些显赫权贵子嗣换命,横竖都是个赚!”
他当然没有想过要拿沈秋去换自己安全离开,哪怕在赵某人那并不太高的底线与堪称飘忽的原则里,出卖女人也是顶顶下作的事儿。
何况事情也还没到九死一生的地步嘛,原先看到吕嵩领着十余彪勇轻骑寻仇而来,他心底已经做好了低头服软的打算,这一念头直到周饮见色起意提出要沈秋作他府上丫鬟,才乍然消散。
他心思电转的同时,也默然运转一线潮气诀,力求抓住一线生机。
骑兵围困,破局的唯一办法,只能是挟持一位份量足够的人物,使得其余人投鼠忌器。
赵彻不敢去赌那皮囊好到让他心生不忿的世家子是不是一块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那只能委屈吕嵩这个弱得一目了然,出门又没看黄历的家伙了。
周饮的眼角抽动,明显地带着杀气。
他就算再瞧不上吕嵩,那也是一府府丞的嫡生独子。
他可以受伤,甚至可以死,唯独决计不能死在他的身边,尤其是在这个两家私下争权,暗流汹涌的节骨眼上,稍微的风吹草动都能改变一城政坛格局,遑论这条极有可能被算在他头上的人命。
“放下吕嵩,就此离去,我可以当作没见过你们二人。”周饮叹了口气,不再居高临下,一踩马镫子,蜻蜓点水落在地上,负手而立,身后蠢蠢欲动的十余骑,受他吩咐退后一丈距离。
“姓周的,我长得嫩了点,你就拿我当小娃儿糊弄呢?真当我不敢动手吗?”
赵彻冷着脸,晃晃阴寒匕首,薄而尖利的刀锋很快在吕嵩脖颈轻轻犁出一条血痕。
他看得出周饮似乎并没有收手打算,下马未必是为了好好说话,蓄势擒下站位稍微靠前的沈秋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