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他,对那五足狮子甚至有些略微感激,替他除掉了附骨之蛆般的小煞星。
正当他在树梢上脚尖飞点、腾挪向前时,忽而前方有泠冽狂风吹过,似乎锋锐如刀,一个照面脸庞就被刮出两排细微血痕。
白乘毕竟经验老到,也并非首次执行猎妖任务的雏儿,他想都不想就身躯当空翻卷,像木陀螺般躲过接踵而来的三团幽暗黑沙,不过高阶妖兽的天赋神通岂是能这般轻易躲过的?
只见那细密黑沙与白乘擦肩而过后在空中又打了个转,漩涡般汇在一起,无声无息融聚成一道狭长的锯齿蓝带,如蛇似蟒,异常神速,滋滋嘶鸣着横空一掠。
“赵七那小杂碎到底死透了没有,怎么那狮妖又转头来追杀我了?”
认出这蓝带来历的白乘舌苔发苦,心神惊惧,他全然不明白,按理来说自己已经逃出五足狮子的敌视范围,这生性并不嗜杀的妖物发了哪门子疯,忽然循着气机掉头追来?
任他如何聪明,也想不到这肚囊空空的妖狮如此胆怯,被赵彻那一闪而逝的六境灵威吓退之后,就扭头打起了他白乘的主意。
而此时的赵彻,在惊愕目送五足睡狮的奔跃背影消失之后,略微思索一下,就开始在数十丈外的树下盘膝吐纳,竭力恢复几近干涸的气机。
他大概能猜到妖狮是去追白乘了,欺软怕硬的道理看来并非人类专利,世间万族无一不是如此。
起先他还以为像五足狮子这等有着远古大妖残存血脉的高阶妖兽,大概不会因为些许似真似假的灵威生怯,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用出这错字印的奇异神通。
没想到,是赵彻高估这头三境修为却懒到只在夜间捕猎的狮精了。
却道手忙脚乱的白乘那边,身形如电,只顾在空中踩踏飞剑左挪右闪,却还是甩不掉那隐约散发可怖气息的蓝色光束,危在旦夕之际,他别无他法,只能一拍腰间,唤出压箱底的守御灵宝【五盘】,看也不看往黑压压的天空一抛而去,顿时在头顶化作五颗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的缤纷种子,吸取滔天灵力后瞬间生长壮大,最终互相缠绕扭曲,结成一柄霞雾萤萤的五彩巨伞,将仰头的斩魄峰弟子罩在当中。
如水生波,如木结弦,如火荼毒,如金莫摧,如土凝厚。
这还不算,白乘接着昂首抬臂,将手掌五指抵在伞柄,一身灵力氤氲蒸腾,沉沉吐气开声道:“擎山。”
话音还未落地,就有五道灿烂华光一掠而来,又在伞面一晃而去。
四境以下触之即死的狭长蓝带裹挟着灵力浪潮滚滚而来,映照四方的同时到了伞顶,骤然旋转着向下压去,
“五盘”所化的巨伞像是受到大山压顶,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齐齐向下坍塌。
法伞与蓝带,两者一上一下,万钧重力相抗。
短暂的两息之后,伞面终是摇摆不定,伴随琉璃爆绽的声音开始产生一道道细微裂纹,但蓝色光带也愈发暗淡。
像是山崩地裂的轰然巨响之后,碎叶枯枝,漫天飞舞。
尘埃光雾里,走出白乘那弓腰狞笑的身影,他望着静静屹立溪涧巨石之上的五足狮子,充满凶戾之色的眼眶有些淌血。
这妖兽最可怖的天赋神通已然被他挡下,但他气机也消耗大半,在这种山林地形中,没人能快得过五足狮子,逃既然是逃不掉了,拼命一搏,兴许还有半分生还概率。
那么,反正附近也没有生人,只能用这一招了。
如此想着,神情复杂的白乘仿佛下了莫大决心,不轻不重呵了一声,双掌外翻,以掌背相对一合,指尖缝隙开始流淌黑浆,
他好整以暇地将其涂满心室灵墟穴和额头神庭穴,结了个似寅似丑的三才法印,然后险之又险躲过五足狮子的飞速扑击,借助单脚踩踏飞剑的力量跃上半空,身体抽搐似的蓦然一抖,周身皮肤的十万多个毛孔里忽地开始涌出血汽。
面目邪异的他头顶竟是徐徐生出犀牛似的细角,竖长瞳孔变得一片萤萤妖绿,某种类兽的凶狂神采在他的眸子间弥漫开来。
最后,这位昔年拜入斩魄峰之初信誓旦旦说要“以手中青锋荡尽天下妖魔”的三师兄,竟然萦绕在一片黑红血光中,衣裳破碎,四肢都生出灰短钢毛。
神情痛苦而狰狞的他很是突兀地蹬踩在半空血云之上,眨眼间像炮弹一样爆射出去,化作虹光飞向那只散发惊人灵力波动的妖兽。
当两股气机波纹悍然相撞,葱郁山林中砰地炸出巨响。
一兽一“人”,如同万军之将的对垒,舍弃了法宝与术法神通不用,纯粹以肉身相搏,像两只蝴蝶翩飞,蜻蜓点水,一路从山林纠扰搏杀到了山崖绝壁,又从孤峰杀回了溪涧槐海。
可惜,用这种魔道手段暂时踏过四境门槛的白师兄到底根基不深,所谓的堕妖肉身也远远比不上残存大妖血脉的五足狮强悍坚韧。
他的身形愈发艰缓,出拳与躲闪也慢了下来,肩臂与胸口都留下了可怖的淌血伤口,甚至有一道贯胸而过的划伤隐见灰白骨骼。
他自知这样硬拼下去只是等死,于是心念飞转暴喝一声,蹬踏在树冠之上,身形借此凭空拔高十余丈,有些骨折的单臂微抬,遥遥唤回那把名为“洛水”的本命飞剑
,紧接着身形暴起跳到了五足狮子背上,双臂攥紧飞剑猛然下刺。
“咻”地一声,如同电光的灵犀一剑霍然陷入妖狮背部血肉,引起这巨兽近乎疯狂的暴怒翻滚。
还没等白乘脚尖一点暴掠退去,忽而有一柄细若游丝的狭长飞剑破空而来,就要抵在化妖修士的后心。
螳螂捕蝉的白乘大怒回身肘击,与阴毒的黄雀飞剑相撞刹那,也看清了那个斜斜站在树冠之上的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