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若是仅仅如此,还不足以令两位人老成精的狐狸信服,
关键还是赵彻不经意道出的白乘堕妖一事,连同施法过程与化妖模样都说得清清楚楚,倘若不是亲眼目睹,绝无编造可能。
另外就是,这二位长老对赵彻都并无为难之意,毕竟一道符诏死了四个弟子,
眼下外门风言风语,都说符诏大殿近年张贴的任务愈发难度莫大,前去剿妖的弟子十之八九都要负伤挂彩,倒霉些的就要丢掉小命。符诏大殿本就行情江河日下,如此一来要是再对满身血污归来的这潦倒峰弟子多有为难,恐怕真要惹了众怒。
赵七的一番说辞并非全然没有错漏,细节处似乎有些小问题,但此事本就是那白乘几人咎由自取,刘游长老瞧这扮相滑稽又有些可怜的赵七并无恶感,也就不愿意多追究。
“赵七,你说那妖狮血肉炸开,寻不着二人尸体,这也不奇怪,但如若你没有带回狮妖脊骨亦或者宝血,仅凭一些残肢肉块,按照规定我们二人是不能算你通过的。”刘游长老沉吟道。
他这话说得很明白了,意思是二人有心让赵彻糊弄过去,拿个符诏奖励,只是多多少少仍要合乎规矩。
这点从他俩并未开口跟赵彻询问储物袋的事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按理来说,储物袋这等洞天物,材质都坚韧得很,不一定会在那自爆的灵力波动里化为齑粉,刘、陈二位长老一来是看不上这点儿东西,二来这事情已经有了说得过去的供词,不必再横生枝节。
脸色缓和些许的赵彻心思转了几转,似乎胸有成竹,冲二人拱手道:“两位长老放心,弟子懂规矩,定然不会让您为难。”说着他忽而一拍腰间,书房黄松木地板上凭空出现一根血迹斑斑的脊椎骨,布满细碎裂纹,横贯小半个房间,赵彻站在骨锥的这一头,另一边的刘游轻轻将茶盏放下,以审视姿态扫看此物,与陈豹一同负手上前查看。
须臾后,俯身轻敲骨锥的陈豹站直身子,以袖袍挡住口鼻、挡住腥臭气息的刘游一甩袖袍,立刻有千缕灵力青丝应声缠住这巨大骨骼,在空中旋转一圈飞入茶桌后头的巨大暗格。
“虽说这狮骨受损严重,内里灵蕴流失大半,入药或者炼宝都不大合适,但我二人怜你不易,既然有了妖兽身亡的符诏凭证,这次的任务就破例算你过吧,也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老话。”
刘游长老复尔端坐太师椅上,烟雾袅娜中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以指尖摩挲椅背,跟陈豹长老传音交流几句,忽而又道:“赵七,出了诏令大殿,如若有其他外门弟子问起这次点荡山之行,该如何应答?”
赵彻素来通晓人情世故,念头颇为通达活络,听到刘游长老这句意味深长的问话,在短暂愣神之后就心思电转反应过来,他回答道:“回长老话,点荡山并非传闻当中那般凶险,妖兽之险恶远不如人心,白乘师兄与其余三人因为争夺五足狮皮肉归属而大打出手,四人混战重伤,这才让三境妖兽煌蛇和黄酥蚊蛛偷袭得手,因此身陨。”
倘若此事无人出面证明,一众外门弟子事后没有得见领了杀狮符诏的几人归来,在支离破碎的风言风语中自然会将符诏进一步妖魔化。
围猎一只三境妖狮就折损了四位好手,尤其是其中还有个外门前十,对符诏大殿的负面影响可谓莫大。
刘游长老眼帘阖上,闭目养神,显得鼻翼两旁的细纹尤为明显,似乎有些意态疲惫,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让人恍然想起,这似乎已经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了。
他嘴角微动,赵彻耳畔就响起悠远而清晰的嗓音:“赵七,你年少机敏,说得不错,傍晚申时且去一楼殿中登记名册、结束诏令,取了功绩嘉奖后回峰修养。另外,三日之后,斩魄峰杨问道长老出关,将会对你二次质询,你且好生准备。”
赵彻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不等他开口再问,就在陈豹长老的拂袖中被一股柔和的罡气飓风送出窗户,摇摇摆摆地旋着身子,顷刻后就要安全落地。
附近快步进出符诏大殿的十余名弟子,有人抬头注意到这一奇景,大声嚷了两句,惊得众人都举首去看,无一不是带着震惊神情,对其侧目而视。
这小子,怎么从天上飘下来了?
喜欢扯虎皮装大旗的赵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而遥遥冲二层楼台拱手道:“师叔留步,不必相送了,小侄这就回峰。”
他这声音不大,未必能够传到二楼,却足够让一众过路且不明真相的围观行人听清。
说罢,他负手而行,身形一动,就极为潇洒自如地往北面的演武峰方向走去,围观一干人等这才知道,原来这是某位符诏大殿主事长老的亲戚,也就是所谓的仙门二世祖。
其中有些心思活泛的,已经暗暗记下赵彻的长相,来日如果碰见,自然是要寻个机会上前混个脸熟、攀攀关系的。
心情复杂的赵彻出了符诏大殿的山门,一路只是思索那斩魄峰杨问道的事情,关于白乘之死他自认已经编得无甚明显漏洞,连犯了宗门禁忌的化妖一事都全盘托出,按理来说杨问道如果得知此事,到时候为了摆脱嫌疑干系,应该也不会对他一个小辈太过为难。
白乘毕竟只是他座下的三弟子,并非太受重视的同时还死有余辜,再者说谁能想到他一个随行饵料能通过智计反杀四位师兄师姐?
怕是他赵彻自个儿失心疯大张旗鼓去山门宣扬也不会有人相信。
可尽管如此,谨小慎微的年轻人心头还是萦绕了一层忧虑,不知从何而来,但却如同雨前天穹的阴云笼罩,浓厚而沉重。
似乎有什么地方被他下意识忽略了,可他思来想去又不明白到底是哪块儿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