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大家都兴致勃勃的围在穿着她们所看中的裙子的模特儿身边观赏,而不是冷漠地离开,伊莎贝拉的心里终于踏实了。
这是第一场由自己一手包办的时装秀,饶是她亦难免紧张。
在穿越之前她帮亚历山大·麦昆及马克·雅各布筹备过时装秀,但当时的她始终只是助理设计师,没有决定的权力,所以真正由自己从零开始筹办一场时装秀她就发现原来比她想象中还要困难。
她承认这不是一场完美的时装秀,事实上她还有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但是总算完成了!
加上长时间在高压下工作,她的神经一直有如弓弦上的箭处于绷紧状态,如今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压力、不安、忧虑随之而去,那一刻她竟有几分腿软,身体摇晃了几下,幸好有人及时扶住她。
“你累坏了,贝拉。”布朗特老夫人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心疼,看着她的时候又是满眼的自豪,“你做得很好,现在就好好的休息吧。”
她能够看出孙女眼底被化妆品遮盖起来的黑眼圈,还有在这一个多月里憔悴了很多脸容,刚刚她站得比较远所以看不出来,现在一走近便发现了这些细节。
其实就算不看她的脸,老夫人也知道这段期间里她是多么的疯狂工作,天天都泡在工作室里,一连几天都不见人是很平常的事情,就算回来吃饭也是匆匆吃完就回工作室,让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支持伊莎贝拉去做这件事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但看完发布会,布朗特老夫人又无比庆幸自己没有阻止她。
因为这样的才华要是被埋没就太可惜了。
而且你看看在场的都是什么人?虽然老夫人一个都不认识,但是从她们的衣着看来都是上流人士,布朗特家平常是没有资格也没有途径去接触这个层次的人,可是为了看希莱尔的发布会,她们全都聚集在这里,这样的号召力未免太惊人了。
“小姐你太厉害了!”玛丽激动道,她的澎湃心情到现仍未停息。
伊莎贝拉立即“嘘”一声,玛丽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大声的说话,以免泄漏秘密,连忙压低声量。
“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参加时装发布会,还一口气见到这么多的漂亮裙子!”她说,“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不跟她们说你就是……希莱尔呢?”
伊莎贝拉笑着摇摇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至少他们不会来烦我。”
玛丽不太能理解,甚至还替她难过:“可是这些衣服都是你做的,她们却以为是出自别人之手,就好像功劳被人抢去了,你不觉得不甘心吗?”
这个问题伊莎贝拉是有想过的,说实话她没有一点不甘心就是骗人的,她为了这场发布会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大家却归功于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若非这个社会男尊女卑,她也不至于这么做。
但是她已经不是那个爱出风头的新人设计师了,为了大局着想,名利的牺牲是必要的。如果她一开始就以女设计师的身分亮相,这条路不会走得这么顺利。
少女笑容淡淡,眼睛看着热闹的场面,却彷佛在凝望很远的地方:“世人终有一天会得知真相。”
她相信这一天不会很久,时代正在变迁,妇女即将就要获得选举权,时尚慢慢成为美国人生活的一部份,传统价值在瓦解,建立起新的一套道德观——女性在时尚界的地位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伍德女士和阿加莎太太向她走过来,伍德女士面带微笑:“恭喜你们,从今天起希莱尔先生大概要成为路易斯维尔最炙手可热的设计师了。”
布朗特老夫人识趣的带着玛丽离开。
伊莎贝拉收起所有疲累的姿态,回以笑容:“还不知道外界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说不定他们都觉得难以接受。”
“有人爱就会有人恨,这是定律,除非你是美元。”阿加莎太太幽默道。
“阿加莎太太,希望招呼还算周到。”
“你大可以放心,我的体验非常好,布朗特小姐。但不知道能不能跟希莱尔先生说几句话呢?”
“很遗憾,他并没有接见客人的打算,请你原谅。”
听见她的话,阿加莎太太不□□露出少许失望:“那么请替我向他转达,谢谢他带来了一场这么精彩的时装发布会,他的想象力很‘保罗·波列’,让我大开眼界了。”
保罗·波列正正是以突破性的设计闻名,还是在那个束腰及裙撑非常流行的年代里,第一个舍弃束腰裙撑去推出舒适女装的设计师,当中包括希腊长袍设计及以汉服为来源的孔夫子外套,后来又设计了蹒跚裙和哈伦裤这类反传统的服饰,所以阿加莎太太才会说她像保罗·波列。
不过他的长袍设计在当时并没有受到重视,如今看来他真是太前卫了,是人们追赶不上他。
能跟法国的著名设计师相提并论,一般人听见多半会很高兴,然而伊莎贝拉只是维持着客套的笑容:“我会向你转达的。”
她不想被说像谁,哪怕那个人非常的有名,因为这说明你只是那个人的代替品。
但是避免让阿加莎太太觉得她自大狂妄,伊莎贝拉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这位太太是她和《vogue》之间的桥梁,还是留下一个稳重的形象比较好。
——虽然伊莎贝拉觉得自己能登上《vogue》的机会十分渺茫,说到底她的资历太浅了,她不清楚一百年前的《vogue》是如何运作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眼光肯定也一样高。
不管怎么样,让他们记住她的名字是一个好开始。
刚送走了阿加莎太太和伍德女士,伊莎贝拉又迎来了记者们。
“你好,布朗特小姐,我是《刘易斯维尔日报》的——”
“加里布先生,是吧?”伊莎贝拉准确的喊出了他的名字,“我得向希莱尔先生向你表达你对他的欣赏的感激之意。”
加里布知道她在说之前的报道,客气地笑了笑:“那是因为他的确出色。”
少女把目光投向跟加里布走在一起的另一名记者:“你是《快递杂志》的麦克逊先生吧?我希望这次发布会能让你改观一二。”
“正是。”麦克逊的笑容里掺杂了几分尴尬,因为他先前可是在报道里写希莱尔“哗众取宠”、“应该向富兰克好好学习”之类贬低他的说话。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漂亮姑娘并没有打算说服他让他在报道里写一些好话。
她语气轻快:“没关系的,我可不会贿赂你们尽写一些赞美的说话,不同的意见能反映出多元的价值,这也是希莱尔先生的原意。”
她这样说,不论麦克逊是否喜欢他的设计,也不得不承认希莱尔是个很大度的人。
加里布问:“不知道我是否能向他采访呢?”
“抱歉,希莱尔先生目前不接受采访。”伊莎贝拉以同样的说辞拒绝了他们,“那么,先失陪了。”
加里布和麦克逊交换了一个眼神——还真是神秘啊这位希莱尔。
几名记者知道没有采访机会之后便不再逗留,马不停踏的回公司,写稿子的写稿子,找编辑的找编辑。
——得在报纸的版面排好并送去印刷厂之前把稿子送出去!
……
伊莎贝拉忙得像个陀螺,逐家逐户的去打招呼,直到六点左右送走了所有来宾才有时间歇一歇。
虽然模特儿们不要求报酬,但是让人家白白帮自己伊莎贝拉也过意不去,所以她在俱乐部里安排了一场庆功宴,结束后先送老夫人和玛丽回酒店,才跟布兰登太太去茶座聊一些后续的事情。
“这里就是全部的画卡了。”伊莎贝拉把公文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出出,一张张的画卡散满整张桌子。
这是时装发布会的惯常做法,设计师会向买家派发一张画卡,就像一份商品目录,记录了发布会所展示的所有款式,让买家自行挑选。
所以这些画卡里面都是她在未来有机会促成的订单。
伊莎贝拉拿起一张画卡,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还没有打开就放下了。
“……还是你先看吧,我怕我承受不住打击。”
哪怕发布会上大家反应看似不错,可是对于她们是否一定会有下订的决心,伊莎贝拉也没有绝对的自信。
就好像她认为旗袍很美,但仅仅是抱有一种欣赏的态度,自己却不会穿——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说到底这些衣服的风格跟她们平时穿的太迂回了,她只希望能够透过这场发布会打动她们,让她们接受一些崭新的元素。
她付出了太多的金钱和心血,把自己的前途押在这场发布会上,别忘了她还在负债,要是这次不能翻身的话,希莱尔前途坎坷。
布兰登太太本来想安慰她,却说不出任何安抚的说话,因为她自己也紧张极了。
她也学伊莎贝拉那样深呼吸,从桌面上随意挑了一张画卡,打开看一眼再盖上,然后拿起第二张画卡。
要不是环境不许可,伊莎贝拉恐怕已经坐不住在来回踱步了。
当布兰登太太看完最后一张画卡,她屏住了呼吸:“怎样了?”。
布兰登太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如果伊莎贝拉不是过分紧张的话,就会发现她拿着茶杯的手正在抖震。
“噢拜托!给我一个痛快吧!”她嚷道。
女裁缝缓缓放下茶杯,正色道:“布朗特小姐,我很遗憾地告诉你——”
伊莎贝拉的心情一下子掉到谷底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哪里出了错。
然而,布兰登太太在下一刻化严肃为笑容:“我们必须多请一两名裁缝,那么你得有心理准备工作室的开支要变大了。”
——因为路易斯维尔马上要掀起一阵“希莱尔”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