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二更】

让时间倒退到两个小时前,伊莎贝拉和艾伦还在前往康斯康星的火车上。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我们的位置很被动。”包厢里，伊莎贝拉对艾伦说，“虽然计划的核心是由我们提供的,但我们必须依赖金百利公司的资源去实现这个计划。”

“你的意思是,这会令我们的叫价能力减弱？”艾伦很聪明,一点就通。

“没错,我们很可能面对的一个情况就是，金百利公司不留给我们一点议价的空间，用低廉的价格‘收购’我们的发明,用我们的专利去获尽所有的好处。”

“那应该怎么办？”

艾伦是很聪明没错，但始终是个真正的十七岁少年，不像伊莎贝拉这种在社会上打滚过的老油条,对一些利益之间的牵扯他不是很懂。

其实就算不是艾伦主动提出,伊莎贝拉也打算让他跟过来，一起跟金百利公司谈判。

对于这个便宜弟弟，她最初只是抱着一种“只要尽了做姐姐的职责就行了”的态度,供他去上学，给他足够的庇佑直到他能够独立生活为止。

后来她榨压弟弟去完善卫生巾的设计,才发现这个少年并不普通。

伊莎贝拉见过的天生聪颖的人不多，艾伦·布朗特是其中一个,只要好好培养，这个少年必成大器。

但是在那之前,她必须确认他的决心。

伊莎贝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如果你成功进了耶鲁的工商管理系,毕业之后你想做什么？”

艾伦被她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

“……如果是一年前,我会回答你,进一家感兴趣的公司由低做起，努力打进管理层。”

伊莎贝拉耐心的静候着他没说完的话。

“现在的话——”一直盯着地板看的艾伦忽然抬头，“我不想成为别人的傀儡，我希望能为我自己的人生做主。”

伊莎贝拉让他看见了更多的可能性。

这是一个充满了机遇的世代，穷人在变富，富人在变穷，阶级正在流动，富有的年轻人如雨后的春荀般在各地冒出来，这是前所未见的一个现象。

战后的美国人逐渐步入疯狂，他们固有的价值观似乎随着战争被炮弹击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冉冉升起的渴求——对“美国梦”的渴求。

这个现象在年轻的一代让尤其明显，艾伦就读的学校里面有很多富家子弟，他的室友就是，也不乏一些像他这样出身中产家庭的人，他们本来有着不错的生活，衣食无忧，但随着经济的繁荣，他们想拥有更多，也觉得自己能拥有更多，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平等的机会，试图通过努力去更改变自身的状况。

那些富家子弟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他们举着酒杯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以高傲的姿态卑鄙着这些尝试向上爬的平民——人人都想成为他们。

而伊莎贝拉自身就是美国梦的最佳代表，她从一个平凡普通的少女一跃而成为纽约最抢手的设计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自己眼前，他又怎会甘心沦为平庸？

……

伊莎贝拉按住了艾伦，向长桌另一端的人微笑：“不好意思，我们就是代表。”

代表。

约翰·克拉克的眉毛显着地一松——他就说吧，他们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人？

他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衣着上面，猜测着布朗特是一个怎样的家族。

首先肯定不是老钱，那些赫赫有名的家族里面没有一个是姓布朗特的，那么就只能是新贵了。

这年头的暴发户多不胜数，约翰·克拉克就是其中一个，有一个叫布朗特的也不出奇。

停战后，他们失去了美军这个大客户，订单量大减，又回到战前的水平。可是公司的规模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公司了，做着小规模的生意又怎能养活所有员工呢？

他们之前赚的是战争财，既然这条路走不通了那就另觅出路，而就目前的情况，进攻女性护理用品是个不错的方向。

约翰·克拉克听过一些护士会用棉花同绷带去解决月事，这说明是有市场的，只不过性能都不及布朗特姐弟发明的卫生巾完善，他们需要的是一样成熟的产品，不是人人有材料就能自己做出来的简陋东西。

约翰·克拉克的想法是，出一个价钱去买她的授权，这样一劳永逸。

金百利公司拥有资源，也拥有经验，他们不需要旁人插手就能好好的经商，用不着跟别人——特别是这两个看起来毫无经验的年轻人合作。

简单来说，他们要独吞这块饼。

对他们而言，今天的目的就是谈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价钱，而在看见伊莎贝拉·布朗特的本人后，约翰·克拉克认为这不难，说不定还能再压压价。

约翰·克拉克似乎不想浪费时间，直奔主题：“那我就不说废话了，我们出五千美元去购买你的授权。”

对面的女孩却不为所动：“先生，我们是来合作的，不是来卖授权的。”

艾伦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伊莎贝拉的表情和动作。

她不怕直视对方的眼睛，双手置于桌面上而不是藏在桌子下，身体所表现出来的语言很强势，哪怕在听见五千美元这个大数量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五千美元——她的时装店几天就能赚到这个数量，她又怎么可能会心动？

当然，五千美元的营业额当中，净利润可能只有两三成，考虑到初期投入的资金庞大（店铺的租金、工作室的租金、装潢费、员工的薪水、衣服的成本等），伊莎贝拉现在还亏着，银行的钱还欠着，但只要店摆在那里，她也不愁回本。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为一条裙子能卖出三百块而激动的女孩了。

“合作的条件是，我们想要分成。”

就连查尔斯·金百利的眼中也流露出惊骇。

——她居然在打分成的主意？！

……

“第一，”伊莎贝拉举起一根手指，“永远不要让对方知道你有多少筹码，否则被他们抓住你势力单薄的弱点的话，就会失去叫价的能力。”

艾伦问：“可是如果在只有一个明面上的筹码，又要怎么办？”

伊莎贝拉耐心地引导他：“那就去营造一种你还有底牌的错觉，不然我为什么要你穿成这样？”

在年龄上他们难免要吃亏，那就让对方误以为他们有靠山，否则对方不会给予重视。

这时火车进入了隧道，周遭为之一暗，艾伦看见她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第二就是，找出对方的弱点，使之成为我们的武器。”她说，“你认为这是什么？”

艾伦毫不犹豫：“他们渴望找到一个突破口。”

在资源上，他们的确要依赖对方，但是别忘了金百利公司的情况也不好得去哪儿。

金百利公司也许不至于倒闭，但是在战争期间扩大了好多倍的公司有机会要打回原形，否则他们要面对的是经营困难。

他和伊莎贝拉身上有着一样能改变金百利公司命运的武器，既然他们需要金百利的资源，金百利也同样需要着这个武器。

还有一点就是，对方的情况比他们危急呢，如果金百利公司找不到一个突破口的话，很可能会陷入困境，不然也不会重新找上伊莎贝拉，但他们自身却没什么损失。

与其弄得两败俱伤，不如一起赚钱，一个聪明的生意人肯定懂得选择。

……

“荒谬！”约翰·克拉克忍不坐拍桌子。

查尔斯·金百利也露出不满的目光，他觉得这个女孩是来逗他们玩的：“布朗特小姐，我们不是在玩过家家，材料由我们提供，人力由我们提供，你们凭什么要分成？”

“你们公司只负责制造，却没有销售的经验吧？”伊莎贝拉说，“在这一点上，我们正可以互补。”

两个老板之中，查尔斯·金百利看起来是比较明白事理的人，而约翰·克拉克看起来随时要翻桌走人，所以伊莎贝拉说话的时候主要是对着查尔斯·金百利。

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金百利公司之所以叫金百利·克拉克公司而不是克拉克·金百利公司，是因为查尔斯·金百利是他们之中出资最多，也是比较有话语权的一个。

伊莎贝拉在上次交给金百利的计划书里面主要的内容为分析市场的现况，去说服他们这个产品为什么可行，但最重要的地方比如如何经销、创造市场则只字不提，她还不至于这么傻把所有底牌都暴露出来。

她继续说：“我有人脉，也有成熟的配套，我可以将一样产品包装得比它原本更吸引，用营销手段去创造一个市场。一个产品就算自身多么的出色，如果没有得到很好的包装和宣传——”

约翰·克拉克愤怒地打断她：“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给你分成！这简直是狮子开大口！”

他旁边的查尔斯·金百利则陷入了沉思。

良久后，他问：“不好意思，你们所代表的是？”

“布朗特公司。”伊莎贝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