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和艾伦在火车站分开,她回纽约,艾伦也回罗彻斯特。
不过几天之后他们会再见面,因为布坎南家会在除夕夜办一场跨年舞会,伊莎贝拉在受邀名单上,而艾伦知道这件事后表现出兴趣,于是她向黛西请示过后,艾伦的名字也被加到名单上面去。
主要是艾伦觉得这是个结交一些人脉的好机会,既然已经决定要从商,自然是从现在开始就装备自己。
在伊莎贝拉离开纽约的这三天里,有关她的一些八卦舆论开始发酵。
先不说希莱尔这个身份,因为伊莎贝拉时常在公众场合露面的关系,现在“伊莎贝拉·布朗特”这个名字在纽约也逐渐从上流社会向下流传,在既定的圈子里面成为一位广为人知的人物。
人人都认为她是靠希莱尔挤进上流的圈子——要不是她是希莱尔身边的人,他们想接触后者还要通过她,不然以她的出身,她根本没有机会踏足这个圈子。
所以人们认定她是被希莱尔包养的情人,在他们的眼中,她已经被打上了“玩物”的标志。
那些追求者真的想跟她结婚么?肯定不是,追求伊莎贝拉对这些富家子弟而言更像是一种消遣,漂亮的女人好比收集品,他们所追求的是一种成就感,因此当中不乏已婚男士……不,应该说大部份都是已婚的,伊莎贝拉虽然觉得恶心,却又不得不以笑脸迎接。
即使上辈子已经见识过有钱人的游戏规则,但那时她只是在外围为这些人服务,并未成为他们游戏中的一部份。
……不,作为设计师为有钱人服务的她,其实跟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所以这辈子她才想要改变游戏的玩法。
当记者们发现挖不到希莱尔的消息后,纷纷把镜头对准了伊莎贝拉这个跟希莱尔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她的一些桃色绯闻也随之浮上了水面。
“他们真的太过份了!”布兰登太太愤愤不平的拍桌子,“怎么能把你说成……说成……”
她说不出那个字来。
伊莎贝拉平静的替她说出来:“妓/女。”
说她是交际花的已经算比较动听了,更多的是“拜金女”(golddigger),有的还用了带性/暗示的字眼,说她是“宠儿”(favorite)。
外貌是伊莎贝拉的社交手段,也是阻止她向上游的障碍,人们总是会因为你的外表而忽略了你本身的能力,美女的确有很多好处,可是对于伊莎贝拉这种想要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人有如诅咒,他们会把你的成功都归因于你的外表。
普通市民不了解上流社会的现况,在报纸上看见这个女孩穿着漂亮的裙子走红毯或者出席上流社会的活动的照片时,大多都把她当做一位名媛,但是随着诸如“出身中产的伊莎贝拉·布朗特如何成为社交名媛”以及“希莱尔身边的挖金女孩”之类的花边新闻出现了,也不知不觉地用上了有色眼镜来看她。
还好纽约还没有发展出二十一世纪那种狗仔文化,不然伊莎贝拉的日常生活肯定要受到影响。
瑞秋咬牙切齿道:“果然还是让大家知道你就是希莱尔比较好吧?不然这样没完没了。”
“不,这样只会令事情变得更糟糕。”伊莎贝拉否决道,“时装店才开幕多久?希莱尔在买家心中的形象还不够巩固,难道你们忘记了问卷调查的结果了?”
这些天她们收集了上百份问卷,而统计的结果显示,希莱尔时装店的买家里超过一半都是“跟风者”,也就是看希莱尔红就买他的产品的人,真正的品牌支持者只有不到20,至于忠实客户,伊莎贝拉怀疑根本没有这样的存在。
说到底希莱尔打入大众市场的时间太短了,一时的人气代表不了什么,能够长久屹立不摇的才是王者。所以若现在闹出了希莱尔的真正身份其实是个女孩这样的新闻,足以动摇到人们对她的信心根基,然后演变为一场公关灾难。
特别目前大众对她的印象都称不上好,那只会令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至少,要培养出一批对她不离不弃的忠实买家。
伊凡斯用凝重的口吻说:“对了,最近工作室的客户流失得有点严重,她们想要新的款式。”
伊莎贝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画过新的设计图了,没有新的作品,客户投向别人的怀抱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看向自己的工作桌,那些被摆置得整整齐齐的工具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彷佛下定决心般,她抬起头来:“放心吧,从今天开始我会重新拿起笔的。”
闻言,瑞秋等人都露出了欣喜的眼神。
她们多少都察觉到伊莎贝拉自从在巴黎回来后情绪低落,就算好不容易画出了设计图,却把它捏成纸团扔到垃圾桶里。
“好了,那么大家都继续自己的工作吧。”伊莎贝拉拍了拍手。
其他人散开,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深呼吸一口气,拿起自己的笔,摸着熟悉的轮廓,心里的杂念慢慢消失。
这些天她一直拼了命的想,到底她要怎么在衣服上呈现自己的故事,然后她想到了自己成为设计师的初衷。
安妮塔·希莱尔,她的妹妹。
跟安妮塔有关的东西被留在现代,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后,上辈子的记忆一点一点的被冰封,跟上辈子的人生的桥梁断掉,就再没有人能唤醒她对安妮塔的回忆。
希莱尔是是伊莎贝拉·希莱尔,也是安妮塔·希莱尔。如果连她自己都抛弃了以往的记忆,那么希莱尔这个名字再没有意义。
希莱尔的灵魂,是属于她们两人的。
如果安妮塔有好好活着的话,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伊莎贝拉边想边在画纸上勾出第一道线条。
当瑞秋经过伊莎贝拉的位置时,看见她埋头在画纸上画画,以为她在画设计图,可是仔细一看,画纸上被铅笔勾出来的不是一条裙子,而是一张脸。
画上的女孩她从未见过,但是她拥有世上最灿烂的笑容,你可以这个笑容去了解到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开朗、坚强、温柔……
只是,她是谁?
瑞秋见到伊莎贝拉专注的眼神,不敢去打扰她,便将自己的疑问吞回去。
伊莎贝拉并未注意到瑞秋走近又离开,她将画藏在抽屉里,又取出另一张新的画纸,落笔之前没由来的想起那些报纸是怎么说她的。
——交际花、拜金女、上流社会的宠儿……
别忘了,她可是个为了筹钱念设计学院而参军的人,当年她都熬过来了,这些闲言闲语自然不值一提。
但是这不代表她会将这些指控都默默的吞下去,她会向世人证明他们都是错的。
……
今年的跨年气氛因为停战而比过去几年都要好,人们大肆举办派对,无论是基层市民还是有钱人都投入到狂热的氛围里,把自己麻醉在酒精、音乐和亲/热里面,似乎那残酷的战争不是两个月前的事,而是两年前的事。
伊莎贝拉深信自己是少数保持着清醒的人,她和艾伦来到布坎南那座宫殿一样的家里时,有不少来宾已经微醺了。
“真是不相信世上竟然有人富有到这种程度。”艾伦凑在伊莎贝拉的耳边小声说。
他说的就是汤姆·布坎南,这座宫殿的里面跟它的外表一样华丽,凡尔赛宫也不过如此。
伊莎贝拉叮嘱他:“别喝酒,不管多漂亮的女孩在引诱你。”
“我是那种见色忘形的人吗?”艾伦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
“你太年轻了。”伊莎贝拉嘴角一勾。
“贝拉!”人群里传来一声呼唤。
伊莎贝拉看过去,见到穿着法兰绒西装的尼克向她走来,脸上带着解脱的表情。
“幸好你来了,我不想看上去像一个傻子。”
黛西和汤姆都认识尼克,所以他们也邀请了他,这令他受宠若惊,这个远房表妹居然记得他这个小人物。
因为尼克也要陪家人过节,在罗彻斯特的时候伊莎贝拉跟他倒是没有多少时间相处。
“你跟黛西打招呼了没有?”伊莎贝拉问。
“还没有,她被好多人包围着,我不敢过去——尽情取笑我吧。”
大家都知道黛西要跟汤姆结婚了,人们都忙着巴结这位布坎南家未来的女主人。
伊莎贝拉看了一圈,见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然后冲尼克打了个眼色:“我先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因为身高的优势,乔丹也见到他们了,挪动着运动员的身体灵活地穿过人群向这边走来。
乔丹跟艾伦在去年的路易斯维尔跨年舞会上见过了,尼克和乔丹则是第一次见面,尼克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乔丹直到听见尼克是伊莎贝拉的青梅竹马兼黛西的表哥,才正视他:“你好。”
她一开口,就让尼克有种想道歉的冲动,彷佛在无意之间冒犯了对方:“你好,贝克小姐。”
乔丹问了一两句希莱尔的状况,大概是因为他们聚在一起的关系,黛西终于注意到伊莎贝拉等人,拉着汤姆就过来打招呼。
汤姆·布坎南的目光先在伊莎贝拉身上扫过,才转向尼克。
“卡拉伟,自毕业之后四年没见了吧?”
“是的,四年了。”
“伊莎贝拉,我的婚纱怎么样了?”黛西那把钢琴般悠扬的声音里夹杂着兴奋。
“二月初的时候就能试穿了。”伊莎贝拉说,“婚礼的筹备还顺利吗?”
“我在路易斯维尔的摩尔巴赫酒店租了一层楼,请柬很快就会给你们发过去。”回答她的人是汤姆。
尼克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似乎从未有听过在大酒店租一整层这种豪迈的做法。
也许是他的眼神取悦了汤姆,汤姆亲昵而粗犷地搂住尼克的肩膀:“会给你发一份的,放心。”
黛西向众人抱怨起来:“我跟汤姆说,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来宾能塞满一层楼,他就说‘把所有我们认识的人都请来,还有他们的朋友。’”
原来这是个甜蜜的抱怨。
汤姆忽然盯着艾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在这边念预备学校,以前参加过约瑟夫家的派对。”
“哦,约瑟夫啊。”
看着尼克、艾伦、乔丹、黛西还有汤姆彼此交谈,让伊莎贝拉打从心底里涌上了一丝奇妙,自己生命里不同圈子的人走到一起,有种彷佛在冥冥之中注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