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特先生,你好。”温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是伊莎贝拉·说到时装发布会了,就不得不提鼎鼎大名的保罗·波列,成名于十九世纪末的一位法国设计师。他是首个将商业与社交结合起来的设计师,他举办过许多奢华的晚会来发布自己的新品,还要求参加者穿上最精美的衣服,其中最著名的晚会就是1911年的“千夜狂欢”晚会,连布兰登太太也略知一二,可想而知在当时引起了多大的回响。
而随着这种小型发布会的成功,欧洲各地的沙龙开始主办更大型且公开的“时尚游行”(fashionparades)。这个“游行”并不是真的在街上游走,而是找来众多设计师,在沙龙里进行为期数周的时装发布会,就像一场不间断的游行。
不过美国目前是没有这种活动的。
“差不多。”伊莎贝拉说,她也意识到“fashionshow”这个词汇对布兰登太太来说太新颖,所以改口了,“形式会有点不一样,不会那么奢华,但性质跟时装发布会大致相同。”
“天啊……”布兰登太太的心脏不争气地疯狂跳动起来,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份工作居然就是时装发布会吗?!
激动过后她又担心起来:“不过在十二月之前真的能做出来吗?”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那肯定不行。”伊莎贝拉摇摇头,语气少有地流露出担忧,“我的目标是至少把其中七套做出来,有你的帮忙应该勉强有足够的时间。”
作为一场时装发布会,七套新品其实有点少,但她实在没有别的余力和金钱再多做几套了。
这些设计图都是在做伍德女士的绿裙期间画出来的,那时也联络了之前打过照面的面料商,让他们送一些样品过来,所以她已经选好了面料,只差还没有下订而已。
数量虽然少,但是她可以保证这七套礼服每一套都不比之前的红裙差。
被委以重任的女裁缝表情严肃的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伊莎贝拉又喝了一口红茶,润一润嗓子便开始给女裁缝讲解:“你之前做的纸样其实不错,不过有几点需要注意……”
期间,她注意到布兰登太太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布兰登太太低着头,甚至不敢看伊莎贝拉的眼睛:“……这样问可能有些突兀,但如果我不同意加入你的工作室,你还会像今天这样帮我吗?”
可是说完她马上就后悔了:“抱歉,这是个蠢问题,就当我没有——”
“会。”
布兰登太太抬头,错愕地看着少女。
“你想问为什么?”伊莎贝拉放下茶杯,气定神闲的冲她一笑,“因为在艰难的时候女人更加要互相帮助,不然还有谁会来帮我们?”
“……”
布兰登太太狼狈的低下头,以免被伊莎贝拉看见她通红的眼眶。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布朗特小姐说得对。”
……
把事情都交代完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伊莎贝拉打车回家,到家的时候晚饭刚刚准备好。
老夫人依旧没问她刚刚去哪里了,只是闲话家常。
伊莎贝拉看气氛蕴酿得差不多了,说:“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商量。”
老夫人扬眉:“终于要跟我坦白了么?那好,跟我说说你这一个月都干嘛去了。”
伊莎贝拉难得有心情挪揄她:“亲爱的祖母,你不是最清楚吗?”
在收拾餐桌的玛丽手一抖,险些就把碟子打破。
被戳穿的老夫人一点也不尴尬:“那也要从你口中了解才行。”
伊莎贝拉摊牌,把工作室乃至接下来的时装发布会都全盘托出。
工作室的事情老夫人是知道的,但那只是很片面的说辞,别的事情比如说她跟伍德女士之间的交易就不知道了,因为那连玛丽也不清楚。
“两条裙子一共赚了八百美元?”布朗特老夫人惊讶极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为伊莎贝拉搞什么工作室只是为兴趣而玩玩的呢,没想到真能赚钱啊!就算是布朗特家要一口气拿出八百美元也要深思熟虑一番呢!
布朗特老夫人对设计师这个职没什么概念,她以为跟裁缝差不多,而裁缝可是赚不了多少钱的。
伊莎贝拉纠正她:“不扣除成本的话。”
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夫人好不容易才消化了这些资讯,百感交杂地说:“没想到这里家里最能赚钱的人是你,你父亲的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也远远赚不到这个数目。”
“这么说,你不反对啰?”伊莎贝拉倒是有些意外。
一旁的玛丽忍不住插嘴:“老夫人看过你的设计图,她说你是个天才。”
“咳咳……”老夫人重重地咳嗽起来,同时给玛丽一个不赞同的眼神,“我只好巧合见你房间的窗没关,想替你关上,然后外面的风又恰好把几张纸吹到我面前,就看了两眼。”
伊莎贝拉:“……”得了,其实你可以直接说你闯进了我的房间偷看我的设计图。
“如果是战争前的我未必会理解你的做法——一名淑女去工作?我们家也不是养不起你。”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们得承认,战争前和战争后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我不能同意更多。”
“这场时装发布会大概要花多少钱?”
伊莎贝拉抿了抿唇,道:“很多。”
原主本来有一笔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积蓄,但这远远不够办一次时装发布会的开销,要不然也不会找老夫人借钱。
买布料要钱,租场地要钱,支付布兰登太太的薪水要钱,聘请模特儿及服务生也要钱——
伊莎贝拉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办时装秀,自然有她自己的考虑。
现在人们对希莱尔的好奇心正旺盛,但是这股热度很快就会减退,不弄点什么出来吊着他们的胃口的话,很快就会把她给忘了。
目前为止的两套礼服都获得了许多关注,但这远远不够,也不能说明人们对她有足够的信心。
她想将“希莱尔”这个名字从设计师晋升成为一个品牌。
设计师和品牌之间有分别吗?分别可大了。设计师是一个人,而品牌代表着一段理念,一段故事,以及一个象征。
她希望人们日后提到希莱尔的时候会想起的是一系列的价值,而不是一名神秘而来历不明的设计师——这目前大家对希莱尔的印象。
因为身份的特殊,她不能在众人面前亮相——至少现阶段不能。如果她不能露面,那么她永远只能是不入流的设计师。
时装秀——时装发布会的存在意义是向买家传递设计师的理念,展现他的价值,他们必须知道希莱尔并不只是一个有着好运气的设计师,他是一个形象,一个品牌,这个品牌背后的人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带来什么样的作品。
这场时装发布会能回本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一个让希莱尔这个名字走入主流的机会,因此不能凡事都以利益考虑为先,艺术是无价的。
——否则她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不大不小的路易斯维尔走出去,挑战美国no1的名号?
“你真的想成为设计师?”老夫人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伊莎贝拉毫不犹豫:“比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更渴望。”
能不能赚钱其实老夫人不太关心。布朗特家虽然每况愈下,但也未去到要靠一个女孩来维持生计的地步。
她只想见到伊莎贝拉走出父母离世的阴影,投入自己所喜爱的事物,热情而抱有希望地生活。
“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么作为你的祖母,我不支持似乎说不过去吧?”
年迈的老夫人站起来,用缓慢的步伐到少女身边,俯身亲吻她的脸颊。
——去飞吧,我的小小鸟。
……
某个宁静的下午,一封信被送到费尔宅邸。
“夫人、小姐,有你们的信。”
黛西和费尔太太各自接过自己的信,费尔太太发现两人的信封是一模一样的,有着精致的烫金边,米黄色的信封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她们的名字。
她望向黛西:“是谁寄来的?”
黛西摇摇头:“不知道,信封上面没有处名。”
费尔太太用拆信刀拆开信封,把刀交给黛西后再将里面的信纸取出。
信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费尔太太迅速完,看见底下的处名,饶有兴致的笑了:“哦?”
与此同时,坐落在路易斯维尔的不同豪宅里,史密斯太太、格林太太、伍德女士也陆续收到同一封信。
应该说,路易斯维尔的每一位上流人士家里都出现了一封新鲜从罗彻斯特送过来的神秘信件。
——“维戈太太,这是你的信。”
——“菲拉德小姐,下午有一封信抵达,是给你的。”
——“理查德太太,这里有一封你的信。”
贵妇及名媛们抱着狐疑的态度拆开信件,看完之后却双眼一亮。
路易斯维尔要有一场好戏上演了!
另一边,《路易斯维尔日报》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忙碌,作为这个城市里销量最好的报纸,这里的办公室随时都保持着高速运转的状态,一天里被送到这里的信件可以高达几十封。
“加里布,这是你的信,邮差刚送来的。”
“谢谢。”名为加里布的记者接过并且道谢。
“巧合”的是,这位加里布先生就是撰写伍德女士那篇报道的人。
他徒手就把信封拆开,里面只有单薄的一张信纸,来信人在纸上喷了古龙水,一打开便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飘出来。
加里布疑惑极了,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在信上喷香水的习惯,多半是中产、上流人士才会这样做,那么会是谁寄给他的呢?
很快他便得到了答案。
致加里布先生:
我诚意邀请你出席十二月十日的时装发布会,地点是路易斯维尔西区的郁金香俱乐部,下午四点准时开始,请提前半小时来临,期盼你的到来。
希莱尔
发出去没一个星期,她便收到伍德女士的回信。她对设计图很满意,随信还有一张价值两百美元的支票,这是定金。
收到钱,伊莎贝拉的心里才踏实起来。
既然定稿了,接下来要打版和寻找适合的面料。这次不能像上次那样在罗彻斯特的布料行买那种质素不上不下的料子,不然实在对不起这条裙子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