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皇家的赏赐

当日最先来到靖国公府的是国公爷的嫡亲弟弟和妹妹，南怀仁和南怀嫣一家。

南怀仁近年来一直为南怀瑾打理南部事务，因此常驻渝州，一个月前回到燕京。

南怀仁有两个嫡子，长子南山原是已故大妻所生，年十四，生的眉清目秀，做事也很妥帖，这两年一直被南怀仁带在身边教导。次子南山海与南江雪同岁，是南家三爷现在的大妻陈巧璐给他生的儿子，因南怀仁少在燕京，被陈巧璐娇宠的厉害。另还有两个庶子和三个庶女。

南怀嫣早年嫁给了燕京城拓跋族家主的嫡长子拓跋敬，膝下有一儿两女。长女拓跋瑜年方二八，求亲的人正络绎不绝，儿子拓跋珉与南山原年龄相仿，小女儿拓跋玥今年8岁。拓跋敬任了个闲差，靠着祖上的基业和妻子南家嫡系血脉的荣光，一家人过的也很是富贵体面。

几个男人聚在一起说一些军政之事，女人则帮助托娅打理寿辰相应事务，孩子们在护卫仆婢的侍候下，或跑马射箭，或饮茶谈天，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南氏宗亲大都在中午之前便到了，从下午开始，公府之外越发车水马龙，门阀世家和文官武将陆续抵达，部分高门望族也带了家眷。

人们由军士和侍从引导入府，重要的宾客则由南怀仁、拓跋敬和公府长子南江风亲自相迎，比如北地上师上官长鹤，黑旗燕京近卫旅统领程嵩，以及新宾沁的两大望族苏家家主和古木布特家家主。

不过古木布特家主的独子阔尔罕却没有同来，不知是否仍在色勒莫的营房里养伤。

宾客们自然都会携带礼物，但因素知国公爷不喜奢靡，当然不会送什么金马玉雕，于是便挖空心思寻得一方古砚，或是一张好弓。记得曾经有位地方大员在公爷寿辰时呈了一份奏报，以该郡水坝竣工为贺，得到了国公爷的嘉赏——这个州郡的水患曾一直令人颇为头疼。

国公府前庭有四个最主要的殿台，靖德台是南怀瑾处理公务的地方，靖思台是内书房，靖昭台多为点将犒军之用，正式的大型饮宴则常设于靖祥台。

立于靖祥台前的“寿”字石雕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有人感慨“怀安大将军真是有心了，公爷之前常年亲自带兵与极北人作战，如今收到北线军的这份心意，定是非常感动”，也有人腹诽，“这南怀安看似不争权夺利，实则暗藏心机。说什么因北线战事不得而回，然后送来这么个东西，既显得自己尽忠职守，又讨了公爷的欢心，难怪一个出身低贱的庶子能步步高升！”

不论人们怀着怎样的心思，但能来参加国公爷的寿宴都与有荣焉。是夜，靖祥台灯火通明。南怀瑾和托娅坐于正中主位，天元的礼部尚书居于侧方上手，由南怀仁亲自陪同。

一番寒暄，几曲歌舞，公府四子，南江风、南江雪、南江云和南江雨一起起身，走到殿台正中对着南怀瑾端正跪倒。“孩儿们给爹爹拜寿了！祝爹爹福寿绵长，泽佑北地！”说罢齐齐叩首。

“好，好。”南怀瑾满脸笑容，眼角边的细纹令他看上去甚是慈爱。

这时有侍从捧上一只褐色陶罐，南江雪笑道，“爹爹，这是孩儿们送给爹爹的寿礼，取名‘四时酿’。这酒是云儿和小雨集了一年四季的时令花果，大哥取了极北第一场新雪，小雪按照师父教授的一记古法一道酿造而成，去年埋于雪归山一颗千年古松之下，只待爹爹四十岁寿辰启出，以此奉上孩儿们的一片心意。”

殿台上响起一片赞叹之声，且不说这雪归山上的古法实属难得，单是几个孩子花费这许多心思共同制酒的孝心，便足以令人称道，而“四时酿”的名字，又正和了南怀瑾今日的四十整寿。

南怀瑾脸上的笑意更浓，情不自禁地与妻子对望一眼，只觉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情景更加珍贵美好。“起来吧！”他笑道，又对着女儿招了招手，“小雪快来给爹爹和你娘都倒上一杯！”

南江雪嫣然一笑，起身走到南怀瑾身边。她平日喜穿白色，饰物也很简单，今天则特意穿了一件浅粉色的月华罗丝裙，粉白珠缎编发，配一副精致坠珰，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娇美。笑吟吟地为父亲和母亲各斟了杯酒，她对父亲笑道，“爹爹尝尝。”

南怀瑾喝了一口，皱起眉头，竟叹了口气。

“公爷因何叹息？”有人问道。

“如此佳酿，本当与诸位同享，但唯此一坛，我心中却又着实不舍。”南怀瑾苦恼道，引来众人一阵大笑，纷纷凑趣，“公爷历来大度，便让我们也尝尝吧！”“怕是咱们尝过之后，其他的酒便都入不得口了呢！”……

一时南氏宗族的晚辈也都纷纷上前给南怀瑾磕头拜寿，南怀瑾很是高兴，挥了挥手，便有执着托盘的侍从鱼贯而入，将托娅亲自备好的物事派赏给了他们，年长一些的再次恭敬行礼，年纪小的孩子们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晚宴的氛围变得越发热烈。

“公爷春秋鼎盛，且儿女孝顺，宗室繁荣，当真可喜可贺！”礼部尚书笑道，“借公爷的美酒，再敬公爷一杯！”

“大人请！”南怀瑾也含笑举杯。

“适才的舞乐，颇具北地之风，灵动中不失大气，我等见了也甚是喜欢。今日高朋满座，我便也来凑个热闹，请大家看一看祇都的舞者。贵妃娘娘得知她们要为公爷献舞，还特意□□了一番呢！”礼部尚书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

一行乐者进入，伴随着袅袅的琴声，十名舞姬翩然起舞，正中两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着华羽霓裳，云髻高挽，柳腰花态，舞蹈时环佩轻响，更显得风情万种，撩人心绪。北地女子大多率性明朗，也不乏有温柔婉转的闺阁小姐，但似这般千娇百媚却又仪态娉婷的却不多见。

一曲舞毕，余音绕梁，人们纷纷鼓起掌来。这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此乃朝廷的一番心意，又得贵妃娘娘关照，另一方面也是人娇舞美，确实赏心悦目。舞姬们排成两排，对南怀瑾深深行下礼去。

“果然风姿绰约，别有一番情致。”南怀瑾微笑道，“多谢尚书大人，也有劳贵妃娘娘挂心了，臣甚幸之。”

“公爷不忙道谢，贵妃娘娘还有恩赏。”礼部尚书笑道，说着转向舞姬，“袁玲袁珞，还不见过公爷？”

那两个华羽霓裳的妙龄女子听了上前两步，再次曲身行礼，“拜见公爷！”

南怀瑾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礼部尚书，目光微凝，脸上却仍带着笑容。

“这对袁氏姐妹，袁玲是姐姐，袁珞是妹妹，祇都士林出身，因家中遭逢不幸，小小年纪流落街头，当时贵妃娘娘还未出阁，见她们可怜，于是带回了府中，后来便随娘娘一道入了宫。”礼部尚书道道。

“们是宫中女官，也一直得娘娘另眼相待，如今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不仅能歌善舞，而且知书达理，做起事来也甚是体贴周全，适逢公爷做寿，命我将她们姐妹二人带了来。娘娘言道，公爷多年戎马，又政事缠身，当珍重身体，又说南家三爷常代公爷处理朝堂与北地间的琐事，也很辛苦，便将这对姐妹花赠予公爷兄弟，也为两位夫人添个帮手。”说着看向南怀瑾。

此言一出，整个殿台都安静下来。礼部尚书的话说的虽不直白，可言下之意却是要让这袁玲和袁珞入府为妾，如今的贵妃韦氏，家族势大，在宫中又深得盛宠，儿子已封郡王，若说不愿，那便是驳了天家的面子。

南怀仁也罢了，众人却皆知南怀瑾与妻子托娅感情甚笃，即便在托娅未育子嗣的时候都执意不肯纳妾，如何会接受这般指派的女子？何况朝廷对北地一向心存芥蒂，这两个女子，与其说是来照顾公爷和三爷，倒不如说是放在两府中的眼线和钉子，南怀瑾又怎肯就范？

“娘娘一番好意，怀瑾本不该拒绝。但在怀瑾心中，此生惟愿与爱妻托娅一人长相厮守，只怕耽误了袁姑娘的好年华。”南怀瑾敛去笑容，沉声说道。

礼部尚书看了南怀瑾一会儿，突然转向了南怀仁，“三爷怎么想？”

“这……”南怀仁看了看礼部尚书，又看了看兄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来公爷如此说，做弟弟的倒是不好开口了呢。”礼部尚书微微一笑，目光微凉，“娘娘对公爷向来敬重体恤，是故才希望信得过的人照顾公爷，公爷若是拂了娘娘这一番好意，真不知娘娘会作何感想。”

“另外，为公爷着想，下官也想多说两句。”礼部尚书续道，“此事娘娘也曾奏请了陛下，公爷与夫人伉俪情深，娘娘和陛下或会理解，但若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在朝堂之上参上一本，说公爷对皇家不敬，更或是此举有抗旨之嫌，那可是要让陛下为难了。”

南怀瑾一双剑眉轻轻扬起，顿时现出了几分武将的凌厉，一众北地门阀高官都纷纷对视了一眼，空气变得越发肃然。

南怀瑾刚要开口，却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柔滑的手掌紧紧握住，妻子托娅温柔地看着他，含笑开了口。“公爷待我情深义重，托娅心知肚明，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如今陛下和贵妃娘娘体恤公爷，托娅心中欢喜，盼公爷莫要拒绝。”

“托娅！”南怀瑾皱起眉毛。

“公爷，”托娅灿然一笑，美目流转，握着他的手却更加用力，“在北地，大家都赞公爷重情，公爷若真怜我，定不想让我落一个恃宠善妒的名声是不是？难道托娅对公爷的心意公爷不曾知晓？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你心亦我心。”南怀瑾望着托娅缓声说道。

四目相交，两人便是当着满殿台的人，说出了这般令人感动的情话，无数目光落在礼部尚书的身上，就好像他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奸恶之人，让他感到浑身都不自在。干咳两声，他讪讪道，“夫人深明大义，对公爷一往情深，当真是世间美谈。想必日后夫人对袁玲也会多加照拂，娘娘得知，定会放心。”

南怀瑾没有说话，甚至没向这位尚书大人看上一眼，倒是托娅对他温和地笑了笑，而被南怀瑾拉去坐在自己身边的南江雪却突然开了口。

“礼部尚书大人今日的赠礼当真妥帖体面，礼数周全，三叔，日后大人做寿的时候，您也代父亲送上几个美人可好？”她声音清脆，笑意吟吟，清澈的目光看向南怀仁，后者却实在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只能呵呵笑着。

礼部尚书则喉间一噎，看着那小小女孩，气也不是，不气还觉得憋屈，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现出了家中悍妻的模样，手中的酒盏忍不住抖了一抖，席间已有人嗤笑出声。

“尚书大人，这位袁什么姐姐看上去年龄也不大，照顾爹爹肯定觉得闷的慌，不如照顾我吧！”席间的南家三公子南江雨稚声稚气地说道，似乎并不明白“照顾”的意思。

“如何照顾你？”南家二公子南江云问道，眉毛一轩，小小年纪，竟仿佛有了几分南怀瑾的神采。

“陪我玩啊！爬树啊，捉虫子啊，挖泥巴啊……都可以！”南江雨憧憬道，弯弯的笑眼让众人联想到那华羽霓裳的妙龄女子跟在这位气死人不偿命的小爷身后，满脸泥巴，气喘吁吁的画面。

“三公子说笑了。”礼部尚书的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

“那或者让这位袁什么姐姐跟我姐姐去雪归山吧！”三公子很随和，见礼部尚书不怎么高兴，立刻便换了个主意，“我姐姐可是爹娘的心头至宝，照顾好姐姐就是照顾好了爹爹，就是给我娘亲当了好帮手。不过，我姐她脾气不太好，大家都怕她，这样宫里的贵妃娘娘会不会不大放心啊，尚书大人？”

抓了抓头，南三公子灵机一动，“啊，不如去照顾我大哥吧！”

对着那张天真无邪、唠唠叨叨的脸，礼部尚书抽着嘴角，天真无邪却对自己的新主意十分满意，津津有味地解释道，“大人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家里，除了我便是大哥最和气了，虽然他常年戍守极北边关，杀人如麻……”

众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袁玲低垂着眼帘，妹妹袁珞则向南江风看了一眼——少年将军只是微微笑着。而礼部尚书纵是在官场上滚打多年，此刻脸上的表情却也十分精彩，心中暗忖，南怀瑾的这几个孩儿当真是没一个好惹的，日后这袁氏姐妹便自求多福吧，反正，人他是给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