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长鹤的府邸距离靖国公府不远,灰墙青瓦,翠竹周环,不显奢华富贵,却尽是文人墨客的清雅。
上官氏是北地著名的书香门第,这一代的家主上官长鹤不仅才识渊博,且通晓政务,在南怀瑾袭爵后两年被封为北地上师,此后一直辅助南怀瑾治理北地政务民生。
上官长鹤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上官辰年二十,幼年起便由上官长鹤亲自教导。人们本以为上官辰会承袭父亲衣钵,不想8岁那年,父亲到外埠巡视之时,妻子被歹人所杀,上官辰怨父亲未能护好母亲,从此弃文从武,投身鹰卫,后加入北线军,凭着真才实干得来的军功屡获擢升,现在是北线赤雷军参将,在武将之中是堪比南江风、夏之岚的青年翘楚。
女儿便是拓跋瑜和苏苒苒口中的上官瑶,年满十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知书达理,芳名远播,被称为北地才女,与南江雪自□□好。南江雪每次回燕京时,特意去探望的人很少,但上官瑶却是其中之一。
此时,南江雪和墨碣正离开上师府。熟门熟路的她也没让上官瑶出门相送,又对着殷勤地跟在身边的总管挥了挥手笑道,“行了,快回去吧。”早有人将两人的马牵了过来,总管一边笑应着却一边直待他们走远后才转身回府。
“本来打算好好研习一番女红,说不定能替师叔裁件像样点的衣服堵住他的嘴,不过今天看了阿瑶的手艺,我决定——放弃这个荒唐的想法!”慢悠悠地骑着马,南江雪对走在身边的墨碣说道。
墨碣不由一笑。三年前雪心草的那个赌约,南江雪恶意地缝了个布片输给师叔子渊,结果在那之后,只要南江雪气着了子渊,他便搬出那个布片刺激她。
可是,若是他家大小姐,疏影帘栊,纤指提线——他他他想到这样的画面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护卫此刻的脑子里正在模拟着怎样的场景,南江雪自顾自道,“拿了快一个时辰的绣针,累死我了。你也给憋坏了吧?咱们去外城跑跑马吧!”
“瑜小姐的婆婆、苏家大奶奶今日过府拜会夫人,想必这会儿也该到了,主子您不回去打个招呼吗?”墨碣问。
“不回去了。我还想顺便去喝口孙伯家自制的奶茶,再抱抱那几只刚出生的小羊呢。”南江雪呲牙一笑。
说话之间,一匹马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旋即又掉头回转了过来。一名身着燕京近卫旅军服的武官勒住坐骑,对着南江雪躬身一礼道,“见过大小姐!”
“阔尔罕?”认出来人,南江雪微微皱眉,“佐校大人有事?”
“在下确有一事禀告。大小姐请借一步说话。”阔尔罕沉声道。
靖国公府,托娅正在正厅与苏夫人叙话。苏夫人是新宾沁苏氏家主的大妻,长子苏晨亮迎娶了南怀瑾妹妹南怀嫣的长女拓跋瑜,苏氏既为望族,也算与国公府沾着姻亲。
苏夫人是深宅妇人,平日很少出门,这次是被小女儿苏苒苒拖来的。苏苒苒说,因了嫂嫂的关系,自己与大哥时而会到公府来玩,也替父亲和母亲问候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父亲早已正式拜见过了国公爷,母亲总也要亲自过去见一见国公夫人才好。
苏夫人觉得有道理,便下了拜帖,备了礼物,这一日携着苏苒苒来到了公府后府。
见苏夫人特意带来了即便在天元都难得一见的克罗雨丝锦送给南江雪,托娅谢道,“苏夫人太费心了。小雪平日总是到处乱跑,哪用得上这般珍贵的东西,不如留给苏小姐制几件新衣吧。苒苒这般貌美,穿上雨丝锦定是相得益彰的。”
苏苒苒听托娅夸奖,心中暗喜,表面上却羞怯怯地低下头,苏夫人则笑道,“苒苒一个乡下丫头,夫人谬赞了,可别惯坏了她。大小姐常年在外,一年四季的衣服总要多备一些。本想着裁好了拿过来的,但一来这个年龄的孩子身量长的快,怕裁剪不合体,二来也不知大小姐喜爱什么样式,便只得烦劳夫人了,还望夫人切莫推却。”
“如此就多谢苏夫人了。本当让小雪那丫头过来给夫人亲自道谢,可这一早便出府了,到这时还不见人影。”
“不敢。小小心意,哪能还要向大小姐当面讨声谢?”苏夫人忙道,“倒是晨亮和苒苒,最近常来公府叨扰,我此番前来,一则是拜望夫人,二则也是想跟夫人道个歉。”
“都是一家人,苏夫人怎地如此见外?”托娅笑道,“莫说瑜儿是夫人的儿媳,便没有这层关系,孩子们也该多走动走动。云儿和小雨平日课业多,风儿和小雪又不常在燕京,趁着这段时日让他们多交些朋友,我心里可是很欢喜呢。”
两位夫人谈说之间,一个婢女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规矩地站在苏苒苒身后。苏苒苒又听了片刻,开口道,“母亲和夫人聊,我的帕子落在车里了,我出去取一下。”
“一条帕子有什么打紧?没有规矩!再说让婢子替你取来不就好了?我看你就是坐不住!”苏夫人不悦道。
“让她去吧,孩子嘛,总是比我们活泼好动,你看小雪不也是这般?夫人莫要动气,正好我们说说话,她们也不必在这拘着。”托娅笑道。
“谢夫人!”苏苒苒高高兴兴地向托娅行礼,带着身边的嬷嬷和婢女告退而去,直奔公府后花园。途中遇到了扎伊娜。
扎伊娜很热情地与苏苒苒说了一会儿话,尽管苏苒苒心里着急,但对着这位在国公夫人出格前就跟随左右的掌事姑姑,她实在不好拔腿就走,只得耐着性子应付,直到另一个婢女叫走了扎伊娜才得以脱身。
公府后花园水榭,她如期看到了南江风。绿柳之间,青年公子临亭而立,不常见的一席广袖白衫,令他看上去更多了几分俊逸闲淡。
一颗心忍不住跳的越发激烈,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下意识地向身侧的嬷嬷看去,在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才做了个深呼吸,重新打叠起精神,迈步朝南江风走去。
“见……见过大公子。”朝南江风曲身行礼,苏苒苒的声音里带有一丝明显的轻颤。
虽然察觉到眼前女子的些许异样,南江风却也没问,只温和还礼,“苏小姐。听说苏夫人今日过府,便请苏小姐代我问候一声吧。”
“好。谢谢大公子。”苏苒苒回答,说完没再说话。
“苏小姐是要与我说夏之岚将军的事?”等了片刻,南江风问道。
“哦,夏将军是被关在我们苏家在燕京开的一间当铺的后院,不过并没有受到特别的为难。”苏苒苒道。
南江风点点头说了一声“多谢”,不过这个消息他已经知道了。苏苒苒则又没了话,只是微垂着头,似紧张,又似在沉吟。
“苏小姐还有别的事?”南江风见状问道。
“我……”抬起头,苏苒苒的面颊蕴红,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我有话想跟大公子说。”
“小姐请说。”南江风道。
“苒苒……苒苒……一直很喜欢大公子。如今年龄渐长,家里早想为我订一门亲事,可……可苒苒的心里,就只有大公子。大……大公子可愿……可愿……”平日伶牙俐齿的她,这一段话说起来却吭吭哧哧,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说到最后,已见南江风笑意微敛,眉心也轻轻皱了起来。
他向后稍退一步,略一躬身。“苏姑娘厚爱,江风感激不尽。江风行伍中人,不解风情,又常年征战在外,流血受伤,甚至战死沙场,都在所难免,实不敢误了小姐终身。苏小姐名门闺秀,必是倾慕者众多,苏大人和苏夫人定能为小姐择一佳偶。”
“可大公子,苒苒不喜欢别人,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常年征战在外!”苏苒苒有些急了,似是听不懂南江风话里的意思,迈步便向前走。
南江风再退一步,沉声道,“苏小姐见谅!江风还有事,先告退。”
“大公子!”见南江风转身便要离去,苏苒苒银牙一咬,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南江风的袍袖,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都扑在了南江风身上。
南江风也没想到苏苒苒会是这般反应,虽心中不悦,却也不好就此将她甩脱,只得一边扶住她,一边尝试着将她推离自己,怎料她的衣襟不知怎地竟解了开来,露出里面的红色亵衣和一片雪白的肌肤。
眼瞳一缩,南江风当即沉了脸,放开她便往后退,苏苒苒却依然死死地抓着南江风的袖子,一张脸由红转白,眼泪噗噜噜地滚落下来,大声道,“大公子你……你这是做什么?虽然我对你有情,你……你也不能这般轻薄于我啊!我苏家清贵门楣,此事……此事……”
“小姐!”与此同时,跟在苏苒苒身后的嬷嬷和婢女也慌忙跑上前来,一边扶住哭的梨花带雨的自家小姐,一边急道,“小姐你怎么了?天哪!这……这……”
“大……大公子,您怎么能这样做呢?”那婢女哭道,“这让我们小姐日后会被人怎生取笑?这……这还怎样见人呢?”
“大公子,大公子您若是喜欢我家小姐,便当明媒正娶,光天化日,如今这般,实在不成体统!”那嬷嬷也抓住南江风,似是情急之下浑然忘了礼数,但无论是她还是婢女,抑或是苏苒苒,都不曾想到把敞开的衣襟赶紧拉好。
如此吵嚷一时引来了几名公府仆婢和护卫,见苏苒苒衣衫不整,声泪俱下,身边两个婢子心急火燎,口不择言,而被她们死死拽住的南江风则长身而立,也不言语,一张俊脸甚是寒凉。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向前走了几步,却又都停住了步子。
“还没闹够?!”混乱之中,一个清澈的声音突然冷冷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