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声看去,但见假山石边的柳树旁走出几人,竟是国公夫人托娅、大小姐南江雪,以及苏苒苒的母亲。一向温和的托娅板着脸孔,苏夫人脸色煞白,南江雪则带着微微的冷笑,犀利地目光射向苏苒苒和那两名婢子,寒声道,“还敢拽着大公子,手不想要了吗?”
那嬷嬷陡然一个激灵,慌忙缩了手跪在了地上,苏苒苒也吓了一跳,犹犹豫豫地松开南江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叫了一声,“娘。”
南江风向旁退了两步,对着走上前来的几人躬身行礼,“母亲。苏夫人。”
被嬷嬷偷偷拉了拉衣角,苏苒苒这才反应过来,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换上一脸羞愤委屈的表情,“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大公子他……他一时……便对女儿……对女儿……女儿虽然心悦大公子,可也不能……不能……娘!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苏苒苒的话虽然吞吞吐吐,却是恰到好处地给人留了不少想象空间。
“是奴婢们没有照顾好小姐,夫人饶命!”那嬷嬷叩首道,“只是我们也想不到大公子会……竟会……”
“啪”地一声,一记耳光打在了苏苒苒的脸上,苏夫人看都没看那嬷嬷,怒指着苏苒苒颤声道,“你……你还敢胡说!还不把衣服穿好!是嫌自己的脸丢的不够大吗?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娘!”苏苒苒捂住脸颊,又惊又怒,心底里却同时升腾起一阵恐惧。
“住口!”苏夫人斥道,转身便跪在了托娅脚边,“夫人,都是我教女无方,家中竟出了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孽障!这孽障……这孽障便交给夫人处置,只是……只盼夫人看在苏家满门世代忠心,能……能……”
“苏夫人起来吧。这件事别在这里说了。”托娅淡声道,说着又转向南江风,“风儿一起来吧。”
“是。”南江风应道。
“你们都跟着。”南江雪扫了一眼周围的公府护卫和仆婢。
回至此前叙话的正厅,托娅、南江风和南江雪各自落座,苏夫人和苏苒苒跪在地上,身后还跪着苏苒苒方才带在身边的嬷嬷和婢女,两人都是哆哆嗦嗦,面如土色。门外,奉命候着公府的护卫和仆婢,一个个噤若寒蝉。
此刻的苏苒苒已是羞悔交加。她本是鼓足了勇气,为了得到南江风豁出来做了一番设计,让婢女以告知那被拓跋瑜关押的北线将军讯息为名,将南江风约至后花园水榭,然后自己前去主动表白,若不能成,那便攀诬南江风轻薄于她,迫他和国公府就范。
只是她没想到,南江雪毁了这一切。在她离开之后,南江雪便出现在托娅和苏夫人面前,说后花园春色正好,不如一起到那走走。见南江雪有这般兴致,苏夫人心里也很高兴,但托娅却在女儿的眼中看到些不一样的情绪。
引着她们一路行向公府后花园,远远见到苏苒苒的身影,苏夫人当时还有些奇怪——女儿不是要去取帕子吗?直至水榭间女儿纠缠南江风,后来竟不知廉耻地构陷公府长子,苏夫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其间几度想出言阻止,却都被南江雪拦了下来,少女也不言语,清冽的目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
怎么会这么巧?难道南江雪事前便知道她的打算?那路上遇到的扎伊娜,可也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为的是暂时拖住自己,以便及时带人过去将那一切看个清楚明白?苏苒苒心乱如麻地想着,谁会将这件事告诉南江雪?知道她安排的,只有身边带着的那两个婢子,又或是——拓跋瑜?想到这里,她的心咯噔一下,既而生出了巨大的愤怒。
“是我一时昏了头,可始作俑者却是拓跋瑜!”苏苒苒抬起头,眼圈通红。
“你说什么?不准胡说!”苏夫人惊道,甚至怀疑女儿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拓跋瑜是谁?国公爷的外甥女,南江风的亲表姐!
“我没胡说!”苏苒苒怒道,“是她跟我说,机会要自己把握,是她跟我说,女儿家可以更主动一些,也是她跟我说,若是不小心发生了某些事,众目睽睽之下,公爷和夫人为着公府颜面和跟苏家的关系,也会考虑促成好事,至于大公子可能对我生出的不满,日后时间那么长,总能想办法弥补!原以为她是大公子的表姐,我的嫂嫂,定不会害我,原来……原来……”说到这里,已是悲愤交加。
“怎……怎会如此……”苏夫人张口结舌,托娅、南江风和南江雪也都不由皱紧了眉头。
“她就是看我和大公子不顺眼,又对大公子心怀不满,这才一边唆使我,却又一边把此事告诉了大小姐,让我丢尽脸面!”
“你嫂嫂……她怎会看你不顺眼?又何以对大公子心怀不满?”苏夫人听的心烦意乱。
“她自诩南氏嫡脉,所有的风头都得是她的,怕是连娘您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吧!至于大公子,前两日她因为元凯的事,抓了北线的一个什么姓夏的将军。大公子问了问,她就冷言冷语,很不高兴。”
托娅向南江风看去,见儿子垂眸不语,想来是确有此事。
“夫人,我虽有错,但对大公子却是一片真心,而那拓跋瑜,您的外甥女,她心肠这般歹毒,您就不闻不问吗?”苏苒苒大声道,苏夫人也看向托娅,脸上也升腾起一团怒气,咬牙道,“还请夫人做主!”
“瑜姐姐没跟我说过此事。”南江雪道。
“没说过?”苏苒苒一怔,随即冷笑道,“难道事情只是巧合?还是大小姐您有意袒护自家表姐?”
“是不是巧合很重要吗?是不是巧合可以解释你的所作所为吗?”南江雪勾了勾嘴角,“另外,我没心情袒护谁。你信与不信,我也不在意。”
托娅的脸色已变得很不好看。沉默片刻,她站起身,“苏小姐既这样说,那我便叫瑜儿过来当面对质,或者再将怀嫣一并请来,毕竟她是瑜儿的母亲,论罪,她也当知晓。不过苏夫人,你可想好了,确实要我这样做?”
“我……”苏夫人脑筋急转。她相信今日之事多半不是巧合,但正如南江雪所说,是不是巧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女儿所做的事情,不仅令苏家颜面尽失,而且还狠狠地得罪了国公府。
至于是不是拓跋瑜告知的南江雪,她相信不是,以南江雪的地位,根本不屑于对她们撒谎,但拓跋瑜有意唆使女儿想来定是事实。
只是她要把这件事捅的更大吗?捅到南怀嫣面前?那样做既不能挽回什么,反而把国公爷的妹妹一并得罪了。若拓跋瑜矢口否认,她们又当如何?难道还要闹到男人们面前?女儿本就犯了大错,自家老爷再疼她,难道还会为了她与这一门姻亲撕破脸不成?
“娘!”见母亲迟疑不决,苏苒苒急道。
“闭嘴!”苏夫人斥道,既而转向托娅,“夫人息怒。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我儿媳,还请夫人开恩,给我留些颜面!”说罢叩首在地。
她已拿定主意,与其抓住这件事不放,不如退一步,一来或可在国公夫人面前讨个人情——想来国公夫人也不太想牵扯小姑子家,二来自己手中拿着拓跋瑜这个把柄,今后也可制得住这个不怎么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儿媳。
看了看苏夫人,托娅缓缓道,“既是关乎女儿家的名声,我也不想再追究。”说着看向自己的长子,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风儿……”
“一切都听母亲安排。”南江风道。
托娅欣慰地点点头。“如此,夫人若没别的事,那便带苏小姐回去吧。”
“是,是!多谢夫人!多谢大公子!”苏夫人忙道,跪在一旁的苏苒苒此刻已清醒了下来,听了托娅的话也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且慢!”两人起身正欲离去,背后忽而传来了南江雪的声音。苏夫人心头微颤,知道这位大小姐年轻气盛,不好说话。今日之事她若事先知情,原可采取一种温和的方式避免眼下的局面,但她的选择却是这般狠绝。
“大小姐。”转过身,苏夫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并忍不住求助性地看了看托娅。
“门外的那些护从,夫人还是亲自解释一下的好,不然他们会以为自家大公子当真对苏小姐做了什么。我哥哥的名声,可也是坏不得的。”南江雪冷冷道。
“大小姐说的是。”苏夫人心里苦不堪言,这样的事情让她如何宣之于口,还是对着下人。但眼瞧南江雪冰凉的表情,知道求也无用。
门外,十来个护从屏息静立,闻讯而来的公府大总管伯瀚也没敢问,一些对话从厅内隐隐传出,让他们一个个更加低垂了眼睛。
房门开了,托娅、南江风和南江雪,以及苏夫人和苏苒苒走了出来,身后哆哆嗦嗦地跟着那两个面无人色的婢子。
苏夫人咬着嘴唇,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苏家教女无方,冒犯了大公子,甚是汗颜。虽则夫人宽仁体恤,未予追究,但我们绝不会轻纵这不肖女,回去后定当重重处置。”
几句话虽说的含含糊糊,但苏苒苒还是象被当众打了耳光,狠狠搅着双手,一张脸被臊的滚烫。
扫视了一眼众人,南江雪冷声道,“今天的事若有谁胡说八道,直接杖杀,都听明白了?”
“万万不敢!”一众护从全都跪在了地上。南江雪很少发怒,可一旦发怒,那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娘,我出去一下。”回身对母亲说了一句,南江雪一边大步朝外走去一边扬声道,“墨碣备马!”
“风儿!”托娅见状忙看向儿子,后者一点头,便即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