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去了下午的劲装,宫晓一身军医服饰,对南江雪行了一礼,说道,“大将军叮嘱军医处派人来看看大小姐的膝盖。哎呀,都肿成这样了啊!”
一边说着一边瞪着眼睛快步上前,挤开黎落,又把墨碣扒拉到一边,急急忙忙打开药箱,翻出一只药瓶,便直接往南江雪膝盖上扣去。
纵是南江雪自幼习武,磕磕碰碰算是家常便饭,却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发出了“嘶”地一声。
墨碣不由咧了咧嘴,黎落皱眉待要上前,却见南江雪偷偷摆了摆手。
宫晓则很勤勉地涂着药膏,嘴巴里也不断安慰,“这大将军也太可怕了,对自己的亲侄女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大小姐您忍着点啊!”
说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崔大人说,好像要先冷敷一下。那个……对不住啊,大小姐,我一着急给忘了。”说着便取了一块软帕要把刚才涂上的药膏全都擦掉。
一把攥住宫晓的魔爪,南江雪对着那张娃娃脸努力笑道,“已经冷敷过了。宫姑娘继续吧!”
黎落和墨碣都很同情地看着他们的主子。
“哦,那就好。”宫晓拍拍胸口,“崔大人好像还说,另一种药粉效果也很好呢。哎,是哪一种药粉来着?”她开始叮叮当当地翻药箱。
“只用药膏就可以了!”墨碣不忍道。
“若是擦错了药粉,你可担待的起?”黎落不悦道。
“啊,想起来了,是这个!”宫晓也不理两人,兴高采烈地抓起另一只瓶子,哗哗地倒在了南江雪的腿上,“大小姐您忍着点啊,这一开始会比较疼,不过我会天天过来给您上药的,过些时日也就好了。”
本在忍痛的南江雪听了这句话,顿时露出了生不如死的表情。她恶狠狠地看向墨碣,意思是:赶紧想办法!
“咳咳那个,大小姐,属下听说云统领这两日身体一直有些不适。”墨碣道。
“啊!是吗?”南江雪大吃一惊。
“是啊!”墨碣点头,见宫晓关切的目光投来,忙又捅了身边冰坨子一样的黎落一下,可惜那冰坨子没反应,反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和伊勒德交战的时候受了内伤?”南江雪急忙问道。
“有可能。”墨碣恍然大悟,“您看要不要请军医处派人每日给云统领瞧一瞧?内伤若不及时医治,恐日后会落下病根。”
“理当如此!”南江雪颇为认同,“哦,正好,宫姑娘,我听说你脉把的准,那便劳烦你吧。我这个是皮外伤,自己就可以处理。”
“可是……”宫晓显是对云朗的事颇为上心,但大将军直接给军医处下了令,她又怎敢怠慢。
“没事,宫姑娘有所不知,我师从雪归山,这点小问题还是料理的了的。倒是云统领,是我极为看重的一员战将,万不可让他有什么闪失。”
南江雪非常体恤下属,既而又很周到地给宫晓出主意,“你看,羽林和雪狼都驻兵在此,你每日过来,军医处都是知道的,自然就不会生疑。”
“那……也好吧。”宫晓点头道。
“那那个,我这个好了。”南江雪指着自己被宫晓涂成鬼画符的两条腿,“宫姑娘回去吧,我跪了三个多时辰,实在累的很,想歇一会儿。”
“是,崔大人也是这么说,大小姐需养一养。”宫晓点点头,开始收拾药箱,“大小姐休息吧。我先走了。那明日……”
“去云统领那就好。”南江雪露出善良的微笑。
宫晓走后,南江风来了。
看着正用手对着两条惨不忍睹的腿扇风的南江雪,也不由露出了讶色。
“军医处派了宫晓姑娘过来。”墨碣道,“想是因为宫姑娘是女子,更方便也更周到些。”
南江风抚了抚额。
走上前,他接过墨碣手中的软帕,在榻边坐下来,把南江雪的腿放在自己膝上,轻轻地擦去她腿上抹的乱七八糟的药膏药粉。
“那个宫晓,到底是谁教的医术?哥!快去把他给我砍了,免得再教出十个八个宫晓,祸害我北线将士!”南江雪气急败坏。
“还有,谁派她来的?那个什么崔大人吗?一并砍了!”说着她突然倒吸了口冷气。
“天啊!不会是大伯父派她过来的吧!可可我都已经认错了,大伯父他他他也已经原谅我了啊!”她一脸恐惧地捅了捅南江风。
接过墨碣递上来的雪归山特质的药膏,南江风好笑地看了一眼妹妹,没搭理她,开始帮她涂药。
“哥,我曾经给你抢了一副瑶姐姐做的护膝,还在吗?”南江雪问。
“嗯。”南江风点点头。
“还在啊。”南江雪瞪大了眼睛,既而小声咕哝了一句,“竟然还没跪烂……”
“去换盆热水过来。”南江风对黎落道,然后问南江雪,“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南江雪呲牙笑道,“明天借我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一早,羽林的营间便传来一阵喧哗,据说云朗逃跑了,躲在房间里的南江雪听后窃笑不已。
她的腿可是好多了,雪归山特制的冰莲膏颇具奇效,在被宫晓折腾一番之后,仍很好地帮南江雪的膝盖消了肿,不过依然是青紫一片。
一时黎落进来报告说,接到通知,当日下午风豹和黑旗亥字团佐校霍亚所部将有一场骑枪演武,雪狼奉命负责事先的战枪配备和此后的校场清扫。
“霍亚吗?”南江雪的眼睛亮了一亮,“知道了。我也去瞧瞧。”
看着南江雪笑吟吟的脸孔,黎落的心里却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大小姐这不是要搞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吧?
他把这种感觉告诉了墨碣,贴身护卫的反应很是镇静,这让黎落不由心中腹诽:真是百炼成钢啊!
午饭后,雪狼集结,一些人去军械库搬运演习专用的包布顿头战枪,一些人直接去左校场待命。
都不是第一天当兵,懂得军中的规矩,又有黎落约束,雪狼们对于这种勤杂兵才干的活计并不以为意,而能够看看风豹和亥字团的这场演习,他们都很高兴。
雪狼与风豹曾经一起操练,甚至并肩作战过,但亥字团却没交过手,听说那霍亚和弃族军士都极其悍勇,自是想能有机会目睹一番。
雪狼出营时,苍焰刚刚回营。
奉大将军令,苍焰的训练量增加了一倍,因此即便是北境的冬季,他们一个个也已汗透甲衣。
见南江雪出现,苍焰之中有几个军士看了看彼此,你推推我,我踹踹你,最终别别扭扭地走出了队伍,正是昨天惹是生非的那几个家伙。
两支队伍尽皆驻足。
“大小姐。”几个军士蔫头耷脑地来到南江雪面前,“标下们错了,还连累了大小姐,那那个……那个……”本是要道歉,但面对女子澄澈的目光,他们开始语无伦次。
夏之岚并没有处置他们,事实上,那几个军士他问都没问是谁,不过苍焰尉级以上的武官,昨天都奉命抄写了雪狼与稽昆和那森对战的两份军报。
当然,这些武官也没放过自己的下属,要求他们将两份军报背诵的滚瓜烂熟。
对于武人,这种惩罚真是有些辛苦,但他们都或多或少地从那两份军报中品出了一些东西。
“你们侍我以命,我愿报之以心”,南江雪曾对雪狼说过的这句话当夜在苍焰大营间无声流荡,象朗硬的边关升起的一抹静美月光。
“你们几个臭小子!”并没有宽宏大量的表示,南江雪毫不客气地当众斥道,“把我害的那么惨,却连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利索?”
氛围一时紧张起来。
“那我便教教你们。”南江雪凑过身去,苍焰们一个个僵直背脊,屏住了呼吸,而雪狼却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下次再想害我,先给我准备几副护膝,否则,哼哼!”女子冰凉的声音里,已漾出了一丝笑意。
苍焰齐齐一呛,那几个军士抬起头来,正撞见南江雪一张如花笑脸,张口结舌之后,都懵懵地抓了抓脑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雪狼中已有人笑出了声。他们大小姐的这番伎俩,他们可是领教过的。
“走啦大小姐!”队伍中的高迅笑喊了一声,南江雪翻身上马,对着一众苍焰笑吟吟地一拱手,随即策马而去,身后的苍焰全都嘿嘿地傻笑起来。
“咱们这位大小姐,还真不是一般人。”不远处,萧启翰对身边的夏之岚道。
“你以为。”夏之岚收回目光,瞥了副将一眼。
当日下午的左营大校场热闹非常,不少没有任务的军士都跑了过来,争相目睹即将开始的演习。
雪狼已将战枪整齐地摆放停当,然后列队于校场周边值岗待命。南江风并没有现身,场中军阶最高的武官是夏之岚。
虽为苍焰统领,但夏之岚管辖的范围可不止于此。比如一些重要演习,再比如暂掌尚无正式统领的赤雷军,南江风事忙,有时他还需帮忙代管黑旗。
南怀安近些年大力锻炼年轻的武官,在那种残酷的高压与捶打中,北线军中涌现出一大批杰出的青年将领。
风豹和黑旗入场了。
旋风般的队伍卷过兵器架,一杆杆战枪已握在了每一个军士的手中,两阵赫然对峙,天地间一片肃杀。
战鼓擂动起来,身着素色战甲的风豹和身着黑色战甲的黑旗刹那间如离弦的羽箭,密密地射向彼此,撞起大片澎湃的激情。
一只雄鹰发出一声清啸,和着隆隆战歌,在湛蓝的天空中展翅翱翔,而眼前那酣畅对战的骑兵队,便仿佛是它展开的双翼在大地上投射出的巨大影子,可以铺天盖地,可以渲染山河。
坐在看台上的南江雪目光莹莹,思绪一时间飞到了两年前。
燕京城郊的伊什那草原上,两支骑兵队也似今天这般悍然发动,铁蹄震彻,风云际会。那一年,她拥有了雪狼团。
如今雪狼重上战场,而她,则成为了靖北的新兵。
“如你愿意,定能够担起更多责任,替你父亲和你大哥分忧。”南怀安的话仿佛又一次回响在她耳边。
她想,她是愿意的。
耳边,喧腾的彩声轰然抬起,战鼓声中,两支骑兵队划出一道道凌厉的线条,逐渐分离列队,向彼此致礼。
这不是一场比拼胜负的较量,而是骑兵冲锋的演练。
风豹是北线军中强攻与闪电战的一把尖刀,而此番与之对战的亥字团霍亚所部,则是在这几年中异军突起的队伍。
围观的军士兴奋于这场演武的巨大冲击力,武官们则更多聚焦在双方战术上的讨论。
雪狼开始清理校场,风豹则一边跟他们打着招呼,一边搭手帮忙,看上去彼此非常熟稔。
一名刚刚下场的黑旗武官在经过看台时突然调转了身体,只可惜,那避之唯恐不及的声音还是从背后传来。
“霍亚大人就那么不愿意看见我吗?”清澈带笑的女子声音。
那武官身子一震,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僵硬地转过身体,朝南江雪一躬身,尴尬道,“末将霍亚,见过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