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风和南江雪回到鸿和行馆时,留守的阿斯兰已迎出门外,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外出归来的林桦。
向两人微施一礼,林桦清凉的目光看向南江风。
“没事。”南江风一边走入行馆一边道。
“还有呢?”林桦的口吻中已带上了一丝不悦。
这两日他不在行馆,但昨夜发生的事已然传遍祇都城,一早听说后便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心中的关切之情可不像脸上表现的那般淡然。
叫住待欲离开的南江雪,南江风对林桦道,“进去说吧。”
“出了什么事吗?大小姐看上去脸色不善。”跟在后面的阿斯兰偷偷问墨碣。
墨碣摇了摇头,低声道,“从宫里出来就不大高兴。大人您今天就别招惹大小姐了。”
阿斯兰先是点点头,随即瞪了墨碣一眼,“我什么时候敢招惹大小姐了!”
正交头接耳,龙羽走出来道,“大公子请两位进来。”两人一听,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入了正厅。
将宫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后,南江风看了看皱着眉头的几人,“陛下已责成刑部尚书追查此事,四皇子监察。另外,四皇子将在三日后加封睿郡王。”
“据说三皇子原本会进爵亲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怕是会搁置一段时间了吧?”林桦道。
“应该是。”南江风点点头,既而又含笑对一直板着脸的南江雪道,“小雪觉得,事情可会是三皇子做的?”
“他没理由这么做,而且还做的这么蠢,把自己简简单单就搭了进去。”南江雪道。
“他赶去刑部时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那个杀手死的也蹊跷。相比之下,雍夙的嫌疑更大。极北人的手伸不了这么远,其他人还没这么大能耐。”
“不错。”林桦道,“挑拨朝廷与北地间的关系,搅浑祇都城的水,更或是促使皇子相争,得利的便是他们渠宛。那雍夙深谋巧辩,最善因势划局,算计人心,只是没想到他在祇都也能有这样的通天手眼。”
“有胆有谋还有这样的实力,若是他干的,此人还真是咱们的心腹大患。”阿斯兰道。
“他如果这么闲,渠宛那边就多给他找点事干好了。以为死了一个政敌就天下太平了吗?”南江雪冷哼道。
南江风一笑,亲手为南江雪添了些茶。
“不论是三皇子还是渠宛太师,小雪觉得,即便朝廷竭尽全力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可会真的秉公处理?”
“不会。”南江雪撇撇嘴,“三皇子自不用说,至于雍夙,渠宛虽然时常骚扰北地,但对祇都的供奉却颇为大方,不少朝中大员想是也得了好处,当不愿因此令北地对渠宛大动干戈,以致朝廷难做。两国之交,向来利益为先。”
“我知道,所以哥哥才对陛下说了那番话,表明靖国公府不会追究。”
“小雪这么聪明,凡事都想的透彻,所以就别再生气了。”南江风笑道。
“哥哥大度,小雪是个女子,难免小肚鸡肠。”南江雪翻了翻眼睛,“帝都皇城,当街刺杀,朝廷就算是编也要编个结果拿出来交代,不然也太过便宜了!好在哥哥没事,否则……”
扯了扯唇角,她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好了,那么几个人如何能伤的了我。不生气了。”南江风柔声道,“回去之后,我让夜砚派人到渠宛走走,一来查查这件事,二来给雍夙找些麻烦,可好?”
“哥哥只要不是在敷衍我便好。”南江雪哼哼道。
“自然不是。”南江风笑道。
看着南江风耐心地哄着妹妹,阿斯兰、龙羽和墨碣早已习惯,林桦却垂着眼睛说了一句,“大公子治军,果然是有一套的。”
余者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林桦的这股邪火是从哪来的。
因明日将离都返程,阿斯兰于是趁机禀报了包括物品清单、行程安排等一应相关事宜。
“此前京畿戍卫队说派人将我们送出雄县,不过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想来兵部会重新做出调整。”阿斯兰道。
“说不定这一次会把我们送出关阳要塞呢!这倒是更合了朝堂上某些人的意了。”南江雪嗤笑道。
“阿斯兰,那么多皇家恩赏和大员馈赠,实在紧要的很,到时候都交给他们看管好了,至于咱们的兄弟,照管大公子和林先生的周全就已经很忙了。”
“是。”阿斯兰笑应道。
果不其然,不一时,中枢来人,说为保靖国公府大公子和大小姐安全,将由京畿戍卫队的一支百人骑兵队护送南江风一行直抵关阳。
其后,皇三子沈明瑄的亲卫队统领又来了,说明日三殿下将于祇都北门为大公子和大小姐送行,渠宛太师雍夙也特意派人前来问候,说此番未能一聚,找机会再与大公子和大小姐一道把酒言欢。
对着那些虚情假意的笑脸,南江雪厌烦的很,倒是大公主的长乐宫派来的一个宫女让她高兴起来。
那宫女送来了沈心诺的一幅画作,碧湖青山,春桃落日,一方轻舟徜徉水中,笔触挥洒,色彩鲜丽。
上面提了一行字,却是:奉旨面壁,不送了。
南江雪大乐,觉得这行提字实在妙极。
“殿下说,大小姐所教的调色之法甚是有趣,她面壁时闲来无事画了幅画,便当做谢礼了,大小姐可别嫌弃。”宫女道。
“多谢殿下。这幅画江雪很是喜欢。”南江雪笑道,“另外,还请姐姐转告殿下,此来祇都,与殿下相处甚愉,又蒙殿下几番关照,心下十分感激,盼日后殿下能有时间来北地一游。”
宫女行礼退下,南江雪对南江风宣布,“这位公主我喜欢,大哥将来若给我找嫂嫂,最好找个这样的!”
傍晚时分,皇四子沈明瑄亲自到来,将一封信函交到了南江风手上。
“此番大公子在祇都遇险,父皇震怒,也特命我作为此案监察,致信靖国公,以表朝廷之意。信的内容父皇也是亲自看过的。”沈明瑄道。
“陛下恩重,臣惶恐,家父定会感念于心。也有劳殿下了。”南江风道。
“大公子客气了。几年前在北地,曾得大公子和小雪相助,原想着你们来祇都,我可尽些心意,怎料非但不能,反而还出了这样的事情,唉……”沈明瑄说着叹了口气。
“这件事本与殿下无关,如今还让殿下卷了进来,江风着实不安。江风之意已向陛下禀明,殿下也不要过于纠结了,凡事按陛下的意思办便是,想来定不会有差错的。”南江风道。
沈明瑄看向南江风。
靖国公府的大公子容色端和,眸光温静,似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但他们都是何等聪明之人,沈明瑄自然知道,此事恐牵连复杂,南江风并不认为皇家最终会告知真凶,而且他对此也并不介意。
至于那句“凡事按陛下的意思办便是”,则既是态度,却也是对卷入其中的自己的一番好意。
坐在一旁的南江雪一直没怎么说话,不过看上去也没显得不高兴,但沈明瑄依然记得御书房里,女子脸上那清冷的神气。
即将走出鸿和行馆时,他忽然停下了步子,拉住南江雪的手臂,抿唇顿了顿后,说道,“小雪你放心,无论最终案卷上写什么,我都会帮你们查得一个真相。”
南江雪微微一愕。
她看向他,男子低沉的声音,深浓的眼神,令她的心中情不自禁地漾起了一串涟漪。
“没关系。”她对他微微笑了起来,“你,自己当心。”
沈明瑄的身体轻轻一震,一旁的南江风却静静地垂下了眼眸。
※※※
第二日,京畿戍卫队的百人骑兵队一早便等候在鸿和行馆门前,南江风一行启程。
城中的百姓看着披甲的骑士和辘辘的马车,都退到街道两旁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前日的刺杀让人们对靖国公府大公子的关注度急剧上升,死于街头的杀手从几十人被传成了几百人,也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了走在南江风身边的那个女子身上。
她长发高束,同样着一身劲装软甲,美丽中带有一种勃勃的英气。
“那个女子是谁啊?”有人问。
“怎么你没听说吗?那是靖国公的女儿啊!也随队来了祇都,还参加了那日的宫宴。”有人回答。
“我听说南大公子遇袭的那天她也在场,顷刻之间连杀了好几人。”
“天哪!北地连女人都这样凶狠吗?”
“不然怎么打极北人呢?”
人群之中,一人直勾勾地盯着高居马上的南江雪,紧张的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咕咚”声,却是珍阁珠宝铺的掌柜,正庆幸自己那日没有不长眼地为那位“女客”打造簪钗。
祇都北门,皇三子沈明铮果然亲至,另有一些朝臣也闻风而来,场面很是热烈。
不一时,渠宛太师雍夙也来了,众人言笑晏晏,一番道别寒暄,亲密的如同一家人,就好像街头的刺杀、杀手的指证,以及皇宫御书房中的唇枪舌剑都不曾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