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偶遇熟人

听到脚步，那男子转过头来，是一张只有苏沐虞熟悉的面孔。

他身着深色华服，披着大氅，眼里的情绪要比这冬日还要冷，与她熟知的简直是两个模样。

小公主狡黠一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是六殿下！父皇让他来给本公主送礼的！”

楚天珩捏着茶杯的手不禁收紧，压制住眼底的情绪，微微颔首示意。

有几名贵女和下人闻言正准备行礼，却被小公主拦住了。

“不用，六殿下一向平易近人，不在乎这些礼节的！”小公主扬起唇，瞥了楚天珩一眼，然后看向苏沐虞。

众人闻言，自然听从小公主的意思。

原来这就是那位身体不好，一直深居养病的六皇子。听说他很不受皇帝喜爱，看来是真的，不然也不会连小公主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十几年前，楚天珩的母妃受宠过一段时间，后早逝，楚天珩也意外落下一身的病根。不过听闻此事与肃贵妃，也就是二皇子和小公主的生母有关，但肃贵妃如日中天，深受皇帝喜爱，母家也建功赫赫，就算是真的，能奈她何？

皇帝的嫡长子早夭，皇后伤了身子再无所出，如今二皇子是最有望成为储君的人，众人赶着去巴结都来不及，更不可能管楚天珩的感受。

就这样，楚天珩像一个笼中的动物，在院子里直直坐着，被众多贵女扫视着。

不过苏沐虞知道，就算他真是一个动物，也是沉睡中的狮子。

“楚师兄！”苏沐虞没有理她，自顾自向前行礼。

虽然按在千钟宫的身份来说，苏沐虞更高一阶，但楚天珩年纪稍大于她，所以苏沐虞以师兄相称。

楚天珩放下茶杯的手一顿，眸色顿时和缓了一些，轻轻应了一声。

小公主愣住了，怎么和她计划的不一样？

受母妃的影响，她从小就不喜欢楚天珩，甚至到了一种厌恶的地步，所以在知道他隐瞒身份去千钟宫养病的时候，她一直千方百计想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她求父皇在她生辰这一天将楚天珩送来，就是为了在苏沐虞面前揭开他的身份，到时候他落魄皇子的身份就会传得人尽皆知，再也无法在千钟宫待下去，还能顺便欺负苏沐虞出出气。

可没想到，两人竟意外地和谐。

“你知道他是皇子？”小公主狐疑地问道。

“不知。”

“那，那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为何要惊讶？”

小公主看着众人的眼神转移到她身上，硬着头皮准备离去，却听见苏沐虞在一旁侃侃而谈。

“在下在千钟宫修炼学习，曾看到一句话：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虽然公主没有学过，但也应该是一国公主应该知晓的道理，若公主仍不甚理解，可以随时请教六殿下，六殿下颖悟绝伦，定能为你解答一二。”

“这句话谁人不晓？我怎么可能没学过？！”小公主怒道。

苏沐虞笑道：“学来不用，学来何用？”

“你！”小公主终于意识到这是在骂她，气得脸通红，指着苏沐虞说不出话来。

众人大气不敢出，不少都在小公主底下受了不少罪，不论其他，着实对苏沐虞生出佩服之心。

小公主气得发颤，她狠狠道：“你侮辱公主！待本公主告知父皇母妃，赐你毒酒白绫！”

苏沐虞也不着急，冷冷道：“那侮辱皇子呢？”

小公主一愣，侧过眼神，那寡言少语的男子，淡漠的眼神里有一丝冰冷的怨毒，仿佛只看一眼，就能将人冻住。

侮辱皇子，只重不轻。

“他不过是......”

苏沐虞靠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不管怎样，他都是皇子！今日，皇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在，不用多久，此事便会宣扬出去，到时无论如何，为了皇家的颜面，皇上也必会惩治你！”

小公主脸色一白，站在原地思忖良久，求救似的看着身边几个惯会出主意的几人。

“今日小公主吃酒醉了！糊里糊涂的，竟带你们闯入了男子的宴席，今日之事只是意外，切莫多嘴多舌！”

在宴席中，尤其是未成家的男女多的场合，男女都是要分开宴饮的，若是坏了规矩，传出去必定会对名声有影响。

说着，几名贵女就将小公主快步扶走了，众人见状也跟着赶紧溜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时，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苏沐虞抱着手臂，看了看众人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楚天珩抬起苍白的手，倒了两杯茶，茶香悠悠，钻进苏沐虞的鼻腔里。

苏沐虞会意，两三步走过去坐了下来，不客气地咕咚灌了一口。

“没有以沫沏的好喝。”

楚天珩顿了一下，面孔上的冰雪骤然化开，像是雪花坠入热茶，瞬即消失不见。

他神色和缓许多，轻薄苍白的唇瓣微微开合：“没有什么想问的？”

苏沐虞直截了当道：“没有。”

她可不想掺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知道得越少也就越安全。

楚天珩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便也不再说什么，两人酌着香茶，品尝糕点，赏着飘雪，就这么安静地渡过一段时间。

楚天珩看了看天光，出声道：“时间不早了，苏姑娘还是及早去赴宴吧！”

苏沐虞心里也清楚，纵然是同门子弟，也不能躲开众人，孤男寡女一直待在一起总是不好的，只因她实在不想去应付那些莺莺燕燕，聒噪烦人的很。

可楚天珩的逐客令已经很明显了，她脸皮再厚也不好反驳。

“楚师兄说的是，我这就过去！”

话音未落，两位身着明黄色衣裳的男子循着游廊走过来了。

楚天珩颜色忽冷，盯了一会凉掉的茶水，目光深远，站起身微微一拜。

“二哥，三哥。”

苏沐虞也跟着行礼，两位皇子也礼貌地回礼。

虽然是一母同胞，但二皇子和小公主的性子倒并不相似，二皇子神色坚毅，举止大方，彬彬有礼，无论内心如何，总之表面颇有一个太子该有的风范。

“听闻公主对苏仙师多有冒犯，在下给仙师赔罪了！”说着二皇子又弯了弯腰。

三皇子点头笑道：“仙师莫要在意，我等准备了一些赔礼，已经送去府上了！”

“二殿下言重，小公主活泼可爱，直爽大方，何来冒犯之说？”

苏沐虞也礼貌应对，假话一套接一套，几人和和气气的。

二皇子瞥了一眼楚天珩，刚想问一些关于千钟宫的事情，楚天珩就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得脸上通红，双眼泛泪。

“楚师兄！”苏沐虞赶紧过去捏住他的手腕，片刻后脸色一变。

“楚师兄一向身体不好，看来是受了凉风，引发气竭之症！在下现就带他去找千钟宫的医仙！失陪了！”苏沐虞说着就扶起楚天珩，三步作两步，就往外走。

两位皇子连忙点点头，目送了一会。

待两人离开了视线，二皇子脸色骤变得冷漠。

“二哥，这......真的假的？”

二皇子淡淡道：“无论真假，与我们无干。”

“那二哥你为何还要给这女人赔罪？她惹了小公主不开心，应该打了才是！”

二皇子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眺望着枝桠上的残雪，眼神暗沉。

“如今四弟和五弟动作颇大，我们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风头，不然到时怎么看鹬蚌相争的好戏码？至于那个残废，随便找个人盯着就行！”

两人畅通无阻地走出公主府，上了马车，离开了那个暗藏危机的地方。

刚上马车，楚天珩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微红的眼眶瞬间变得寻常淡漠，微弯的脊背也直挺挺的。

苏沐虞微微乍舌，感叹他不去四川学变脸真可惜了。

不过她并未多惊讶，因为她也懒得再装，在摸到楚天珩寻常健康的脉搏时，她就知道他是在找借口离开这个地方，反正她也不想再待，所以便配合着。

看着窗帘外的风景愈发陌生，楚天珩不禁问道：“这是去哪？”

“找医仙啊！”

楚天珩看着她，淡淡道：“你知道的，我没病。”

“别急嘛，快到了！”

不一会，马车停在一个普通的小宅子门口，苏沐虞下了马车，敲了敲门，楚天珩则微微撩起帘子看着。

门缓缓打开，一个沾着面粉的脸露了出来。

“小鱼儿！”

何以沫惊喜地叫着，然后看见马车里日思夜想的熟悉面孔。

“楚......楚师兄！”

苏沐虞轻声向后说道：“不是治你的病，是治别人的病！”

相思病。

楚天珩滞色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微微一笑，也下了马车。

华丽的衣裳衬得楚天珩越发玉树临风，身形颀长，何以沫不禁抿了抿唇。

“楚师兄这一身......”

她记得楚天说过家中都是一些普通的读书人，并不显赫。

“路上冷，苏师妹送我的。”楚天珩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苏沐虞缓缓看向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冷？这么快就把驱寒之术忘干净了？还是说你是哈利波特，下了山就不能用法术？

苏沐虞看了看自己单薄的衣服，又看了看楚天珩裹得严严实实，还披着一件黑色毛领大氅，硬着头皮点点头。

“对，你也知道我平时就乐善好施！改天送你一件白狐大氅！”

一黑一白，搞个情侣装。

何以沫也并不细想，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面粉，有些羞涩。

“你们怎么会过来？”

“碰巧遇见，便来看看你！顺便讨点养胃的药喝喝！”苏沐虞笑道。

“吃坏东西了？”

苏沐虞摸了摸肚子。“这不是怕吃多了吗？”接着她闻见一股饺子的香气，便笑道：“说到这，我和楚师兄还没吃饭呢！”

何以沫一顿，赶紧将两人迎进门，羞涩道：“不嫌弃的话，就来吃顿饺子吧！”随即小跑着去净了手。

楚天珩瞥了她一眼，道：“我记得她不是皇城中人。”

“她父母碰巧在皇城办事，我顺路将她接过来，一家人就决定在这里过年了！”

苏沐虞解释完，快步走过去揽起何以沫的手臂，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何以沫羞红了脸，边追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