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尧回来后,缩在沙发上的唐悦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之前她站在落地窗前看到下方的两人站一起聊了好久,姚沐一似乎不但破涕为笑了,甚至好像还轻轻打了肖尧一下,看着像是冰释前嫌甚至能打闹玩笑了。
肖尧一下子就能哄得姚沐一这么开心,唐悦一时间都不确定,此刻她的心情,究竟是真的开心,还是“应该”开心?
尤其是,当她看到回来的肖尧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眉宇间甚至还带了点眉飞色舞时。
“回来了?怎么样?”
肖尧换好了鞋,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莫名有些不安的唐悦,眉角的喜悦更明显了些。他挑挑眉,只勾着嘴角说:“嗯。她回去了”。
什么叫“嗯”?“嗯”是几个意思?
唐悦心里着急,可面上非要装得云淡风轻:“她不哭了?”
肖尧一面到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回来,一面理所当然的说:“当然。”
唐悦接过水杯抱在手里低头吹了吹,手指抠了抠玻璃、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装作不怎么在意的问:“你们都聊什么了?感觉挺久的。”
“不告诉你。总之,我不讨厌她、她好像也挺喜欢我的,我们暂且算是朋友了吧。”
听到肖尧的话,唐悦抬头看他。见他丝毫不像是说反话或者赌气的意思,脸上还笑嘻嘻的,她的心情就越发沉闷起来。
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会,她才又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唐悦闷闷的低头猛喝水,不小心被烫得吐了舌头。
肖尧低头看着她的反应,脸上露出暗爽的笑。
发现自己的决定没错,肖尧便心情愉快的揉了揉唐悦的头顶,然后转身到餐桌那继续工作了。
唐悦坐在原处,表面平静内心却惊涛骇浪。理智和情感好似分化成两个人,一个明理懂事、理性克制;另一个则是个不受控制、正在歇斯底里。
正在她发呆之际,肖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这次请假多久啊?”
肖尧仍旧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写写划划,好似这个问题会对他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有所影响一样。
回过神,唐悦愣愣的抬头看去:“你不是给我请了两个月的假吗?”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肖尧抬眼看向她:“你居然没有否定我的决定,真要休息这么久?”
肖尧的反应让唐悦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猜错了他的想法?
她有些不自然的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肖尧看她一眼,挑眉笑着又低下头看资料:“没。只是第一次因为请假的事你没跟我急,有些意外而已。”
唐悦又放松下身子,手指敲击着水杯,闷闷不乐的低声埋怨:“哪次跟你急,最后还不是你更急了。”
肖尧心情更好了些,将划好的资料放好,开始在电脑上打字:“你不好奇,不过是轻微脑震荡,我为什么非要给你请那么长的假?”
见肖尧回来后心情就一直处于开心又小得意的状态,唐悦不由得心情越来越糟,语气都有些不好了。
“不就是为了替我出口气嘛。”
“你知道?”
肖尧又有些意外的瞥了她一眼,唐悦则依旧心情不怎么好的淡淡回答:“你想什么我大概都猜到了。不过,我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单靠刘成,董事长搬不动我。”
肖尧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看来小姑娘并没被老楚的怀柔政策弄晕了头。只是,他降你职、削你权,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了。”
看着肖尧一副护短傲娇的样子,唐悦心中的沉闷更甚了,露出一丝略带嫌弃的表情,“你管得可真宽。”
“别人怎样我不管。可他动你,不行。”
唐悦突然想起十年前,他们还不是情侣,肖尧特意安排她去跟进最难缠的那些客户的事。
那时她受的委屈远比这些大得多。还记得,那时因为她只是个小小的实习生,客户连见她都不肯,而那些前台肯理一理她、给她倒杯水都是好的。
她为了见到客户,不得不使尽了浑身解数、死缠烂打,搞得自尊碎了一地。
那时犟傲的她,每每忍受不下去、就要甩了工牌不干的时候,肖尧又会及时出现,专挑她不肯服输的点刺激她。
要强的她为了堵上这个讨厌鬼的嘴,她硬是咬碎了牙将所有的委屈吞下,拼了命的讨好客户,最后终于获得了客户的信任。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把唐悦欺负得最狠的,一直是严苛的肖老师。但正因为他的严苛,外面的人才没办法轻易欺负得了她。
当然,如果还有人利用唐悦的性子真欺负了她,肖尧也会偷偷给她出头,然后让所有人清楚的知道:
他的小姑娘,谁也动不得。
唐悦收起回忆,无奈道:“就算是这样,难道我还需要你替我出头吗?你徒弟才没那么弱。”
“我就是看不惯老楚言而无信、两面三刀的样子。他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这话里的意思让唐悦有些急了:“你干嘛?难道你真的打算利用凯恩的商业机密?”
肖尧无所谓的耸耸肩:“他们的秘密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可能真的做得到完全无视——除非我一开始就没碰启奥。既然启奥已经成为我的客户,我自然要从客户利益出发。”
唐悦急得放下水杯和抱枕,赤着脚走到餐桌前:“可是这样的话,你的名声就臭了,以后你怎么办?”
肖尧不满的皱起眉头看了看她的脚,起身给她拉了椅子让她坐下。
“名声这种东西,等你做出让人无法企及的成绩,臭的都能被人夸成香的。”
唐悦抬头看向身后的肖尧,不放心的问:“你想怎么做?”
肖尧低下头志在必得的笑:“你自己想。可先说好,第一场是我和刘成对决,等我把他完虐了就该你上场了。你可要提前做好功课,到时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谁胜谁负还不一定,我也不会留情的。”
肖尧揉了揉她的头顶,转身去给她拿拖鞋。
“启奥成立的时间虽然不长、产品也相对单一,但他有自己的天然优势。如果只是单看这个季度的新品营销,你们肯定赢不过我。”
唐悦穿上肖尧放到她脚边的拖鞋,低头看向蹲在下方的他:“不是说不会手下留情吗?那你还提醒我?”
蹲在地上抬头看她的肖尧笑了:“我提醒什么了吗?”
唐悦也勾了勾嘴角,手指又点了点刻意铺满一桌的文件和资料:“你刚才的话。还有,这个。”
肖尧伸手捏了捏唐悦的脸:“果然是出师了。看来我离开立名没错。”
唐悦知道,肖尧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只看到客户表面需求,而是要审时度势、替客户发掘更深层的需求和优势。而肖尧刻意提醒她的那些,她也并不是没有想到。
早在肖尧拿下启奥,她就偷偷对启奥和凯恩做了很深入的产品分析,也看到了启奥快速成长背后的优势。
可正如肖尧所说,启奥毕竟成立时间有限,他的产品专而精,却无法形成属于自己的产品生态。
他那些看起来科技感十足的时尚单品,说到底还是要搭配其他的辅助产品,才能给客户提供最佳的使用体验。
而凯恩不一样,他有近二十年的历史,研发的产品早已从单一的穿戴设备延伸至脑科学和辅助医疗领域。而为了开拓这些领域,近十年来他们开发的产品又自成生态,实现了完美闭环。
可以说,启奥哪怕穿戴设备做得再好,也难以摆脱“高娱乐性”的标签,更别说在凯恩的产品生态中异军突起了。
启奥说到底,还赢不了凯恩。
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可如果肖尧能在新品营销上打个漂亮的胜仗,那就足以让启奥满意、令业内人佩服了。
唐悦顿了顿,还是为肖尧的离开感到可惜。
“我还是觉得,你不该为了让位给我而离开立名。放眼这个圈子,比立名强的公司寥寥无几。以你的能力,跳槽到要死不活的星海,简直太屈才。”
又提到这事,肖尧站起身开始收拾唐悦并不需要看的那些资料,坚持着当初的见解。
“我说过,我不是为了让你能晋升才让出位置。或者说,不全是。在我看来,立名做了太久的业内翘楚,早已失去了开拓和创新的勇气。董事会那帮人这几年一心想的,只是怎么保险的稳住自己的权位。”
“这种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风气弥漫着整个立名,大家都死死地握着手里那点资源、恨不得靠老客户养老。不敢合作更不敢分享,就怕同事抢了自己的客户。”
肖尧顿了顿,又看向唐悦:“你看看,这些年除了你我,立名里真正敢到新领域开发客户的,还有谁?”
还确实没有。
如果将肖尧和唐悦比做在商海上勇猛拼杀的鲨鱼,那立名的那些经理和主管就是一群舟鰤。紧紧的跟在他们身边,只为了有机会摄食他们吃剩的食物残渣。
“所以,其实你早就想离开立名了?”
“是啊,早几年就想走了。”
“那你为什么还呆了这么多年?”
收拾好文件,肖尧又撑着桌面,伸出一只手来捏捏她的脸:“是啊,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