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作为将“早睡能美容”奉为金科玉律、家里还有个即将升学的儿子的家庭主妇来说,这个点确实不适合再出现在商场和人喝茶打闹。
可偏偏,唐悦就在一家奶茶店的玻璃窗外,看到了姚沐一。而且,还是和肖尧一起。
只见姚沐一正慌忙的要从肖尧手中夺回笔记本,甚至急得撞翻了桌上的饮料、又洒了肖尧一身。
唐悦一瞬间只觉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尊石像,由内而外的发着沉、发着闷,沉重得让她连挪开步子赶紧离开都做不到。
一旁也同样看到了的黎俊汕,偷偷看了眼唐悦刷白的脸色。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暗暗挑了眉,淡淡道:
“今天也弄到这么晚啊,我还以为他们已经回去了。要过去打声招呼吗?”
唐悦的脸色更白了些,她逼自己将目光从那个因为躲闪不及、被弄脏了西装、气得想打人的洁癖者肖尧,转向了那个慌得上前胡乱擦拭、手忙脚乱又傻乎乎的姚沐一。
片刻之后,才艰难的收回目光,勉强扯了扯嘴角看向黎俊汕。
“你经常看到他们?”
黎俊汕笑着看向唐悦,耸耸肩:“是啊,最近半个月几乎天天看到他们在一起。那女的好像是肖尧新带的徒弟,这个商场是我公司的产业,肖尧好像为了方便教她,经常带她过来。”
“徒弟?”
仔细听,才会发现唐悦问出这两个字时,声音里带着一点干涩和颤抖。她脸上露出难掩的失望,看得出她为此非常受打击。
黎俊汕意义不明的一笑,又看向了丝毫没注意到玻璃窗外的那两人,明知故问道:“对啊。好像肖尧还带她去过老刘他们的公司,你不知道吗?”
唐悦垂下闪烁不安的眼睛,双唇微微发着颤,最后还是顿了顿,才有些艰涩的开口:“你司机应该快到了吧?咱们走吧。”
黎俊汕故作惊讶的问:“咦?不进去打声招呼吗?”
不想再呆在多这一秒,唐悦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开:“不用了,他们好像在忙,我们还是不要打搅为好。”
回去的路上,唐悦坐在车上一言不发。黎俊汕一手靠在车门撑着自己的太阳穴,侧着脸半眯着眼睛注视着她,直至快到她家才开口。
“听莫莉莎说,你拒绝了肖尧的求婚,还和他分手了?”
黎俊汕的声音将唐悦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黎俊汕刚刚问了什么,于是显得有些呆滞的点点头,却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黎俊汕放在膝头故作悠闲轻点着的手指,最后还是轻轻的捏成了拳头。他尽量显得轻松又不在意、像是开玩笑的说:
“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分手就别像玩过家家啦,总该认真一次。不然,会让等着进场的人显得很尴尬的。”
唐悦终于被他逗得心情好了些,无奈叹笑:“这可真不像海王会说的话。再说了,如果有人注定要进场,难道还会在意我们是否还在‘合约期’?”
唐悦说完,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她想到这些年和肖尧传出绯闻的那些女人们,又想到前世最终的结局,心中的伤感更重,脸色都落寞了起来。
为此,她并没有注意到,黎俊汕眼神一瞬间有些亮起来。
车子停到了唐悦公寓楼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黎俊汕,拦下了准备下车的唐悦。可他刚想开口,唐悦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唐悦抱歉的点点头,看到是个陌生号码,便没有急着接的看向黎俊汕,等着他的下文。
而黎俊汕看着唐悦清澈的眼睛,突然又失去了勇气。最后他还是无奈一叹,笑道:“没事,回去早点睡,晚安。”
唐悦点点头,打开车门下去,一面接听了电话:“你好,哪位?”
“afaitlongtemps(法语,好久不见)”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听不懂的外语,唐悦拿手机皱眉看了眼来电号码,确定是国内的电话,才又一面走一面客气的说道:“抱歉,你可能打错了。”
唐悦说完,礼貌的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回答,正准备挂掉电话,却又听到对方轻轻一笑,然后一个磁性的中年男音再次传了过来。
“好久不见,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错,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唐悦眉头皱得更高了些,因为对方故作神秘而隐隐有些不耐烦:“你是?”
对方没有回答唐悦的问题,反倒笑得更莫名了些。
“我回国了,这是我国内的号码,记得存一下。”
唐悦还没来得及表达不满,对方便挂了电话,气得她看向手机,一口气堵在胸口发泄不出。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收了手机走入电梯,只当对方在开恶劣玩笑,也没放在心上。
回到家洗了澡,唐悦见肖尧还没回来,便心情郁闷的拿了一瓶酒,又无声的喝起来。
刚才在商场看到的画面和黎俊汕说的话,就像是镶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烦闷得不知不觉越喝越多。
也不知自己喝了多久,唐悦只觉头脑一阵晕眩,意识不受控制的开始涣散。
等她迷迷糊糊想起不能让肖尧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挣扎着想要走回房间时,站起身的她却是突然一个趔趄,身子狠狠摔向了茶几。
糟,又要脑震荡了。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然后伴随着一阵疼痛,她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而黑暗和熟悉的天旋地转过后,唐悦又被一阵雷声惊醒。她强忍着晕眩过后的呕吐感,适应了片刻才睁开眼睛。
只见她正趴在泥泞的路上,暴雨冲刷着她的身子。她在水洼里咳了咳,发烧的寒冷让她止不住的抖。
这是哪?
唐悦艰难的爬起身,发现自己的双手和膝盖因为跌跤而蹭破了皮,血混在污水里,脏兮兮的。
她顿了片刻,终于想起了这荒凉的地方。
这是她大一时,暴力催债人员终于找到她、她被拉上车拖到离学校很远的郊区的事。
她这是逃出来了?还是还没被关进去?
她感到极度的饥饿和无力,看样子,她应该是刚刚逃出来。
可她的记忆里,那些人只是为了恐吓她、让她以后老实还钱,所以只是把她锁在那间破屋子里饿了三天而已。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在那!抓住她!
唐悦正想着,突然看到有人冲着她大喊着跑过来。
当她看清来人,她立刻想爬起来跑,可因为饿得没有力气,高烧又让她浑身发软,她只勉强站起来还没跑两步,便又摔到地上。
一个男人冲了过来,粗鲁的用力拽住她的头发,一个巴掌便扇了过来。
我让你跑!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把你先奸后杀?
唐悦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雨淋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可哪怕再疼,心中的不甘和愤恨,仍是让她半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仇恨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还挺犟,敢瞪我?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男人说着,用力推倒了唐悦,在暴雨中呸了一口,双手便开始要解自己的腰带。唐悦死死的咬着唇愤恨的抓着地上的泥沙。
此刻与其说她在恐惧,不如说她是极度的愤恨。她心中有着强烈的、如火山喷发般想要豁出去杀了眼前这人的冲动。
是的,面对不公和欺压,她从来不会让恐惧占据上风。她随时都有着玉石俱焚,抗争一切的觉悟。
她本来就了无牵挂毫无眷恋,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深知这世上从来比的就是谁比谁更能豁得出去。此刻的她已经做好了要趁对方不注意戳瞎对方的准备。
废物!
可预想的欺凌没有到来,那个男人倒是被随后而来的人在身后狠狠踹了一脚,跌了个狗吃屎的摔到她身边。
我说过只是吓吓而已,不许伤她吧?你还想先奸后杀?要不要我现在就阉了你?
趴在地上的唐悦,睁着被雨水和污水浸得疼痛无比的眼睛,看向那个西装笔挺、撑着大黑伞的男人。
她记得这个男人。
催收公司的老板。那个虽然时常给她带来噩梦,却是真正让她在暴力催收中保住贞操和性命的人。
这个男人约莫三十来岁,明明眼里尽是阴鸷狠厉,却非要架上一副金丝眼镜、把自己打扮得优雅得体。他走到唐悦身边蹲下,给她撑了伞,用指尖轻轻将粘在她脸上的湿发拨开。
哟,居然还是一点都不怕,还能这么犟。小丫头,你骨头一直这么硬,别人非要敲碎它,疼的可是你自己。
没有暴雨的灌入,唐悦垂下眼睛休息了片刻,才又冷傲的抬起眼,犟傲道:疼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还有留恋和欲望。
男人蹲在那定定的看着唐悦的眼睛,眼神依旧深邃冰冷。
片刻后,他的手指却突然温柔的摩挲了一下唐悦的脸,然后撩起她的下巴,大拇指伸过去突然狠狠摁住了她的眼尾。
啧啧啧,年轻的生命总是这样的张狂又盲目。你不要以为站在深渊旁盯着它看久了,你就真的深处其中无可留恋了。那个冒死来救你的同学,是你男朋友吧?他看起来骨头好像没你的硬,折磨起来应该挺有意思。
唐悦疑惑的睁大了眼睛。
她想不起大学里除了姚沐一,还会有谁关心她的死活、更别说会冒死来救自己。
谁?
男人冷笑起身,附身睥睨着她:怎么,为了自保想抛下他吗?没关系,你回去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