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悦捂着被踹疼的肚子,被迫分泌的眼泪冲刷着眼睛,她终于在模糊中看到了蜷缩在墙角、害怕得不住发抖的男孩。
男孩很瘦,看起来也就十来岁,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他刚刚应该被打得挺惨,面黄肌瘦的脸上肿了一片,头发好似还被人恶意的剪了,露出一块苍白的头皮。
听到少年的话,小男孩惊恐不安的抱着头偷偷看向唐悦,但最后还是懦弱的又抱着头将自己缩得更小了。
因为自己的懦弱和恐惧,小男孩突然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条路虽然偏僻,但少年还是怕小男孩的哭声会引来路人,所以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同伴。那同伴立刻会意,走过去就用力踹了小男孩几脚。
“你给我闭嘴!再叫打死你!”
小男孩不敢再叫了,唐悦也终于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件小事。
大约是二十年前,她的养父母骗走了保险金和房子之后,就不知所踪。追债人找上门来,她差点被债主抓去贩卖。
好在社区的伯伯救了她,并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发现她无父无母,查到她在h市还有个远房表叔,便把她送到了表叔家寄养。
说来也巧,其实她小时候曾被这表叔收养过。只是因为表叔表婶不知道她父母给她留了房子和保险金,她才被送去了福利院、后来才被养父母收养。
这次回去,表叔表婶知道她原来有一栋大房子和大额保险金,可全被骗走了。他们心中不平,便时常饿她肚子、虐待她。
而那时,同一个小区的一间车库里,住着一家穷苦人家。那男孩比唐悦大一岁,胆小又自卑,不管是在小区还是学校,都是被人欺负的料。
两个同样苦逼的孩子,无意间结识并成为了“朋友”。
有一次放学路上,唐悦看到男孩又被同学欺负羞辱,她气不过终于去救了一次、还揍了一顿欺负人的小子。
后来那人找来他读高中的校霸哥哥,在放学路上抓了小男孩,带到偏僻的路上打得更狠了。这次唐悦也跑过来救,可结果因为对方人多,她也被狠狠打了一顿。
要不是因为一个有钱少爷无意间经过救了她,她估计不仅仅是被打断一根肋骨那么简单。
想起了当时的事,唐悦看向还在踢打、以恐吓和羞辱男孩为乐的少年,又爬了起来。
她睁着一双又辣又疼的眼睛,模模糊糊的冲着他们的方向大喝:“你离他远点!”
另外两个转头看热闹的少年,被唐悦的怒喝吓了一跳,气得回头目露凶光,骂骂咧咧:
“妈的,小爷我今天非要打死他,我看你怎么着!”
带头的少年呸了一口,转回身往男孩走去,然后三人又围着男孩一顿乱踹。
唐悦急了,冲过去推开少年,然后张开双臂拦在男孩的面前。
此刻的唐悦又脏又乱,还一脸的黑墨水,大量的眼白被墨水染黑,看起来滑稽又恐怖。
少年被吓得愣了一下,可他也就被唬住了那么一瞬,立刻又轻蔑的笑起来,逼上前来。
“我看你是个女的,不和你计较。你要是再不知好歹,小心我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唐悦眼睛看不清,却仍是一点也不畏惧、恶狠狠的瞪着前方。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害怕,她只是有些犹豫。
肖尧硬拉着她学了十年的拳击和跆拳道,她防身的能力不错。
她确信,对方只是三个虚张声势、欺软怕硬的高中生而已。哪怕她现在饥肠辘辘、小胳膊小腿、瘦得跟竹竿一样,只要她运用技巧,她也能靠袭击对方的命根子取胜。
可对方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她不忍心真那么做。
见唐悦不肯让开,少年提起唐悦的领子就想揍她一拳。可就在拳头抡起之时,一个好听却有些慌张的声音响起。
“住手!你们爽约,就为了过来欺负初中生、殴打女孩子?你们要不要脸?”
因为这个声音,少年放下唐悦,转头看去。看到突然出现的人,立刻又露出讨好的笑、解释道:
“少爷,你怎么来了?我就是想吓吓他们、替我弟报仇。谁知道这丫头这么犟,我气不过,就打了一下而已。”
少爷?
唐悦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努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隐约看到不远处、树荫下跑来一个人。
那人高高瘦瘦的,见少年放下了她,才终于喘着气站在原地。唐悦看不清他的脸,但看他穿着校服提着书包,猜想他是这些少年的同学。
他应该就是记忆里,那个救了她的“有钱少爷”了。
少爷看了眼唐悦,见她如此狼狈,便生气的冲领头的少年骂道:“一个干巴巴的小丫头也打,你们还能更孬点吗?”
少年走到那少爷身边,委屈道:“别看她干巴巴的,凶得很呢。之前为了救那小子揍了我弟,今天又为了救那小子和我打。我不收拾她,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少爷又看向唐悦,突然更生气的将书包用力的甩到少年的肚子上:“再也不许找这丫头麻烦。她想救谁,给她救。”
少爷说完,转身走了。少年被他这么一甩,只能捂着肚子、帮他抱起书包也狗腿的跟上。
见人走了,唐悦终于呼了口气坐到地上,赶紧揉着越来越疼的眼睛。
而她身后的男孩也终于敢露出头来,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爬到她身边,一边哭一边道歉。
“唐悦,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真没用,你来救我,我却不敢帮你。”
唐悦搓着眼睛,眼睛的辣疼让她心情烦躁。她嫌弃的瞥了眼面前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孩,心中又恨又可怜。
恨,是恨他受尽欺负,却没勇气反抗;
可怜,是可怜他受尽欺负,却还不知道反抗。
“得了,男子汉大丈夫,光哭有什么用?人活着,比的是谁更狠。你要是敢拿命来拼,谁敢欺负你?”
男孩老实惯了,他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人有等级分别。他们这种下等人、老实人,只要一辈子老实本分、做个好人,老天爷自然会保佑他们。
唐悦这样的话,从来没人同他说过,更没人教过他受欺负了该怎么反抗。
他听得又慌又怕,可唐悦的气魄,却又像是给了他依靠。他心中升起崇拜之情,忍不住更加依赖起她来。
“我不敢。唐悦,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好不好?有你在,他们就不敢再打我了。”
唐悦恨铁不成钢的白了他一眼,心里骂了句“没用”,便一面眨着眼睛一面站起身。
男孩也想起身,可刚才被踢得太狠,他起身后瘸着腿、捂着肚子,竟是站也站不直了。
唐悦擦着因为疼痛分泌出来的眼泪,皱眉看向男孩,嫌弃道:“伤哪了?还能走吗?”
男孩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又带上哭腔的说:“我肋骨好像断了,好疼啊。”
唐悦一听,立刻紧张的摸了摸他的肋骨,男孩疼得抽泣。
“怎么办?我伤成这样,去医院要花很多钱的。我妈没钱,我爸肯定也不乐意给我花钱。唐悦,我会不会就这么死了啊?”
“死什么死,断根肋骨死不了人。而且,你肋骨根本就没断。”
唐悦嫌弃的说完,见男孩伤得确实挺重,便拉起他的胳膊,转过身将他背到背上。
在唐悦看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干瘦男孩,最多不过几十斤,背起来应该轻松得很。
可她忘了,此刻的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更干更瘦的小女孩,她要背起一个比自己高的男孩,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
所以背起男孩的那一刻,唐悦狠狠的晃了晃,差点连同背上的人一起摔了,吓得男孩惊慌大叫。
唐悦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自己也心有余悸,便有些迁怒的冲背后的男孩吼道:
“闭嘴!叫什么叫,再叫丢你下来。”
男孩搂着唐悦的脖子,果然不敢再叫了。他想叫唐悦放下自己,可一来是真的疼的走不动,二来是因为认识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和她这样靠近。他有些贪婪和不舍,所以,最后还是闭上嘴,安静的让唐悦背着自己。
男孩的爸妈都是流水线上的工人,爸爸还嗜酒成性、一不开心就家暴。从他有记忆开始,他们家就一地鸡毛、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除了他妈妈,世上这么多人,从来没有谁能像唐悦这样,对他这么好。唐悦干瘦的背和着她偏高的体温,让男孩心疼又眷恋。
唐悦没注意到男孩心中所想,她心里想着别的事。
她不想回表叔家,她这副鬼样子,回去免不了一顿毒打。可她不知道这次自己又会穿越多久,她背上还有个受了伤、同样回去肯定要挨打的小鬼,她得想法子救他们。
“喂,回去的路怎么走?我不记得了。”
男孩红着耳朵,颤颤巍巍的指向一个方向。唐悦顺着他手指看去,看到一条长长的上坡路,顿时感觉背上的人又沉了一些。
营养不良又饿着肚子,现在还要背着个人爬那么长的坡,唐悦忍不住想在心底开骂。
她喘着气走了一会,男孩终于不好意思再让她背了,小声说道:“唐悦,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慢慢走。”
此刻的唐悦,内里还是那个三十几岁的唐总,她自己虽然辛苦,但还是本能的想要照顾弱者和孩童。
“你身上还疼吗?”
男孩顿了片刻,才小声的说“不疼了”。唐悦知道他还疼,便咬咬牙、颠了颠背上的他,倔强的继续背着他走。
又走了一会,在唐悦双腿开始打颤的时候,一辆洗得锃亮的大奔突然停在她的身边。
大奔的车窗降下来,唐悦微歪点头、眯着模糊的眼睛看去。
只见车里坐了个清清瘦瘦的少年,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这优雅的坐姿、一言不发的清冷,甚至连转头看唐悦一眼都不肯的傲慢,却让唐悦直觉这人生得应该
——挺孤芳自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