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悦正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电话铃响勾起了她的注意。她坐起身,发现居然是肖尧的电话响了。
她有些为难的皱皱眉,犹豫着是不是该把手机送过去给他,可当她看到来电显示居然是李穗来,便猛地跳了起来,紧张的抓着手机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说唐悦是动不动就能引爆肖尧的炮仗,那李穗来简直就是埋在肖尧心底的惊天大雷。谁也不能跟他提起那个女人,提一次他爆一次。
因为李穗来是刺在肖尧心里最深的刺,过去肖尧的噩梦没少因为她。所以哪怕后来唐悦终于知道,李穗来就是肖尧的母亲,她也依然对这个女人心生厌恶。
原来李穗来这个时候,就已经联系上了肖尧啊。
唐悦一直以为,直至几年后在工作上不得不碰到了,那个改嫁之后就对肖尧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女人,才又缠上了肖尧。
想起那时她陪肖尧去傅氏集团谈合作,开门看到李穗来坐在傅总身边的场景,唐悦就想呸她一句:
你爬上傅氏集团总经理的位置,第一件事居然是想让被你抛弃的儿子,给你现任老公做事,你怎么想的?
唐悦对着手机恶狠狠的回忆,电话响了好久,终于挂断了。
电话挂了之后,肖尧的锁屏画面则映入唐悦的眼帘。
照片里的,一张干净的实木桌上,摆着一张白色的信笺。
信笺的左上角是一小撮枯草,和一枚钻戒。枯草勉强还看得出也是个戒指的形状,而钻戒内侧则刻了片四叶草,以及几个看不清的字母。
信笺右下方压着一只万宝龙钢笔,笔尖上还残留着湿润的墨水,示意着它刚刚还在暗诉衷肠。
而信笺的中间,则用刚劲有力的字,俊逸的写了两句话:
当初给我套个易拉罐也好啊
连金丝草都留不住了,你还不快回来赔我?
这字唐悦认识,是肖尧的字。
因为这么两句话,唐悦莫名的就鼻子泛酸。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信笺中写的“你”指的应该就是她自己。而那一小撮被肖尧不知道珍藏了多少年的枯草,说不定就是某次穿越回去的她留给他的吧?
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穿越的,穿越之后她又给肖尧许诺过什么,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那个人,是她又不是她。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没有相同的记忆。她经历了她不曾经历的“过去”,她却经历着她到不了的“未来”。
以致于此刻的唐悦,哪怕她想就这么冲过去告诉肖尧,“我回来了”,都不可以。
好不甘心。
好气愤。
为什么那个她居然这么任性,明明什么也保证不了,却还想用一个廉价的草环戒指,将肖尧据为己有?
唐悦感到难以抑制的悲伤,此刻的她连主动去归还手机的勇气都没有。
她只能抱着肖尧的手机缩在被子里蜷作一团,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要睡去?还是穿越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她感觉自己是这样的迷茫又无助,真正的沧海一粟,孤独茫然。
天道太高深莫测,作为区区的人类,哪怕她想破头也参悟不透。
重生这半年来,太多解释不通的事已经告诉了她,自己绝不仅仅是重生回到了前世那么简单。
那些诡异又真实的梦,就像是她灵魂深处被压抑的记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或者另一世的她,生或者重生过的记忆。
可她记不真切,也并不确定。
就像是天道要重启一轮游戏、想要删掉之前的存档。可偏偏,游戏发生了bug,被天道删掉的数据,偶尔会跳出来,像个错位的信号,干扰着新一轮游戏的运行。
唐悦觉得头疼,翻来覆去想不明白也睡不着。
她梦到过好几次自己的死亡场面。
有意外车祸的、有突然被捅死的;有被方阳抱着一起跳楼的、甚至有帮肖尧挡枪死的太多太多。
明明那些梦匪夷所思也记不真切,梦中的她却又感觉无比的真实。如果那些梦足够长,她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又短暂的穿越了。
难道,其实那些都是她前几世的记忆?她的前世不仅仅是她记忆中以为的那一个?
莫不是,其实她死过很多次,也重生过很多次?
那她不断的死亡又不断的重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重生前,孟婆说,因为肖尧的执念锁着她的魂,所以她喝不了孟婆汤、渡不去忘川河,既不在生门也不在死门。
难道,她真的是因为肖尧的执念太重,所以才会不断的死后重生?
那她重生也好穿越也好,其实都是肖尧的执念的产物?
若真是如此,那他的夙愿会不会就是要改变历史修正“错误”,只有她创造了一个“没有错误”的历史,他才能圆满、才能放下执念?
想到这,唐悦突然坐了起来,心脏疯狂的乱跳。
她紧张得有些呼吸急促,身子都跟着有些微微发汗。她好像突然灵光一闪,就要抓住了某个重要的东西,可等她想仔细弄清楚那是什么,头脑却又一片空白。
唐悦曲起双膝,双手抱住她的头,太阳穴突突的跳,因为大脑试图思考超过它能力范围的东西,而一抽一抽的疼。
她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她怎么马上又给忘了?
她似乎在不断的重生,她好像有很重要的使命,和肖尧有关。然后呢?
唐悦想不起来,反而因为过度的思考而陷入疲倦。此刻,她只觉困得厉害,不知不觉竟这么睡了过去。
也许真的是人想什么就会梦到什么,唐悦黑沉沉的睡去,不一会就再次走入了那个许久没有长时间呆过的虚无空间。
虽然这次没有强烈的晕眩感和下坠感,但头脑无比清醒的唐悦,却很清楚自己此刻并不是单纯的做梦,而是进入到了那个虚无的空间。
唐悦在虚无中徒劳的走着,四周的黑暗和寂静并不让她恐慌,反倒让她变得很安心。
因为这份安心,唐悦很快就忘了自己先前的疑问和想要探究的渴望,她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心中的焦躁也渐渐消散。
甚至,她有种极致的平和在召唤自己,她身上的感受慢慢变淡、并一点点消失。一种即将“消亡”、“归墟”、“了无”的极致平和,散发着极致的诱惑。
唐悦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所有感受和意识,正被一点一点的抽走。
而正当她开始无知无觉、毫无意识时,虚无突然被一个银铃声划破。这里再次化出了空间,黑暗也跟着扭动。
一只白色的蝴蝶艰难的从幻化的空间中飞向唐悦,它身上的粉末随着飞舞不断掉落下来,拖成了一道微弱的碎光。
蝴蝶飞到呆滞的唐悦身边,它绕了她一圈,光跟着绕了她一圈。
蝴蝶停到她的唇上,唐悦因此震了一下,晃过一点神来。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又飞到她面前的蝴蝶。
唐悦突然像稚子一般,纯真一笑,向蝴蝶伸出了指尖。
“我记得你,蝴蝶。”
蝴蝶落在她的指尖,挥动着带光的翅膀。
唐悦感受着蝴蝶在自己指尖的温热触感,她歪头感受了好一会,才弯起了眼睛咧嘴一笑。
“原来是你呀,斗篷人。”
因为唐悦的这个发现,虚无开始化为整片的黑暗空间,并开始疯狂的扭曲。
唐悦感觉自己站着的地方正在天崩地裂,她在黑暗中摔倒,看到蝴蝶着急的在她面前飞舞。
于是她爬起来跟着蝴蝶艰难的奔跑,在她奔跑的同时,他们经过的地方,再次被她踏出光和颜色来。
唐悦分神往脚下看,居然看到许许多多会动的画面。
就像是一个个播放的视频,一盏长长的走马灯。画面里的人或悲或喜、或怒或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像是一场场无声的默剧。
当奔跑的唐悦突然看到一个画面里,一个男人在独自哭泣时,她突然跑不动了,呆呆的看向下方那个憔悴不堪、精神恍惚的男人。
因为这个画面,空白的脑海又新增了内容,唐悦的记忆逐渐回来,她想起来了。
这是肖尧啊,她怎么能忘了他呢?
于是,唐悦像是做了决定,身子一坠,顿时被一股强大的引力拽着往下。
她再次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可这次却没有以往穿越时被拽下的失重感和晕眩感。
她轻飘飘的回到了地面,没有任何的不舒服。
唐悦心中欢喜,立刻奔向了那个正盯着桌角,等着那枚光滑的弹珠掉落桌沿的肖尧。
‘肖尧!’
唐悦欢喜的大声叫他,他却专注的没有听到。
‘你在干嘛呢?’
唐悦走到肖尧身后,背着手弯腰歪头看他。唐悦的脸几乎已经贴到肖尧的侧脸了,可肖尧仍旧是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枚弹珠。
‘怎么不理我?你在生气吗?’
或许是因为弹珠太久都没有反应,肖尧终于烦躁的皱起眉,伸手用力一按,那弹珠被他按得一滑,终于滚下了桌子。
“哒哒哒哒!”
弹珠在地板上弹了好几下,又在地上滚了好远,直至撞到书柜才停了下来。
看到弹珠终于掉落,一直黯淡无神的肖尧,眼中才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极浅的光。
“你终于回来了,这次怎么这么久?”
见肖尧终于肯同自己说话了,唐悦才生气的一嘟嘴,起身去给他捡弹珠。
‘就因为我回来晚了,你就不理我啦?多大的人了,怎么想起来玩弹珠?’
唐悦说着,蹲下身想把那枚弹珠捡起来。可她的手伸过去,那弹珠就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一般,快速的移到一旁,让她怎么也捡不起来。
唐悦生气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弹珠,又转头看向已经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肖尧。
‘你买的什么弹珠?居然还会自己躲开,人工智能吗?’
肖尧没回答她,只是一脸呆滞的看着那枚弹珠,久久之后,他才又开了口。
“唐悦,我不想等了。我去找你好不好?”
肖尧轻轻的开口,唐悦放弃的站起身走向他。
‘好啦好啦,我以后不让你等就是了。我都回来了,你还去哪找呢?’
“我太痛苦了。唐悦,对不起,我食言了。我要去找你,你要等我啊。”
肖尧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唐悦心疼的走过去想要抱一抱他。
可肖尧就像是和她赌气一样,瞬间躲过了她的拥抱。唐悦扑了个空,回头看到肖尧就在自己身后。她不甘心的绕回肖尧面前,又抱了一次。
再一次,她扑了个空,穿到了肖尧的身后。
这时,肖尧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开始转身,从笔筒里抽出那把锋利无比的裁纸刀,慢慢的往浴室走去。
看到肖尧拿刀,唐悦顿时升起强烈的恐惧。她瞪大了眼睛,飞快的奔过去想抱住他。
可她每一次扑过去,都穿过了肖尧的身体。她急得伸开双手拦在浴室门前,可挂着泪却面无表情的肖尧还是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
肖尧躺进了浴缸,打开了温水,慢慢抬起来手腕。
“如果你知道了,一定很生气。等我找到你,你再打我吧。”
唐悦看到纵横交错的伤痕,突然疯狂的扑过去徒劳的想抓住他的手。
‘肖尧不要,不要,不要!’
唐悦想抢他手里已经亮出刀刃的刀,可手却一次次飞快的划过。
“唐悦,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