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历多,他察觉此事的不对劲,便询问道:“小南,你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张南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我朋友说的,他在钢铁厂那块地方卖报纸,无意中听说的…”
说到这里,张南停了下来,很显然,他也察觉了不对劲。
是啊,既然钢铁厂有人议论,那么作为中心人物的苏余怎么会不知道呢?
而且要接回真正的外甥女,他们也完全没有头绪,就连张南,也忘记询问朋友了。
张岳突然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放到了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的目光如鹰,牢牢锁定住苏余,沉声道:“妹夫,你如实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不说出来,我是不会借你钱的。”
听见这句话,苏余拒绝的话被卡在了喉咙,他张了张嘴,察觉对面的大舅子和外甥的目光,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坐在他们对面,就像犯人一样。
苏余仿佛泄气一般,他原本挺拔的身子垮了下来,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皱纹也逐渐浮现。
想到还在乡下的亲生女儿,躺在病床上的年轻女孩,苏余突然觉得一切没意思极了。
看了眼对面的张岳,苏余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出了全部的真相。
“张哥,我和阿茵早就知道了真相。”
…
听完全部后,就连张南都猛抽了一口气,要知道他朋友多,黑市这种地方更是当做自家院子一样逛,从前可没少听见奇闻八卦。
但一切和自己姑姑家发生的事情一比,那都不算事儿!
原本张南只觉得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一定能狠狠地挫一下苏玲的锐气。
但现在,他只觉得可恨。
就因为苏玲和她的亲妈,自己的亲表妹就流落在外地多年!
张南不少同学都下乡了,有幸返城时,他见过这些老同学的模样,明明只是两三年,却仿佛苍老了十岁!
别说脸上的皱纹晒斑了,就连手脚上,都全是老茧!
连年轻小伙子都受不了的地方,他的亲表妹,居然呆了18年!
而且看他姑父的意思,还想让表妹继续呆在那个地方!
张南本就是个年轻小伙子,虽然有些小聪明,有时候会权衡利弊,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不想管什么长幼尊卑、什么亲戚关系,他只想狠狠地将眼前的糊涂蛋打醒!
不过不用张南出手,他爸已经先出手了。
“砰!”
张岳起身,狠狠一拳砸在了苏余胸前,苏余顺着惯性摔倒在地,牵动了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张岳居高临下地看着苏余,那张刚毅的脸庞上满是愤怒:“苏余,我告诉你,那个孩子不光是你的女儿,她也是我的外甥女!”
“你有资格做出这种决定?你有什么资格隐瞒这一切?是不是没有苏玲这件事,你会将这个秘密隐瞒到死?”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女儿在乡下吃苦,看着我们张家宠着一个冒牌货!”
平日里,张岳也不会这么形容苏玲。
可惜一切都撞到一起了,苏玲出事,恶意伤人,亲生女儿却吃苦18年,现在还没自己的亲生父母放弃。
这一切,无法不让人愤怒。
张岳逐渐冷静下来。
“阿茵是我妹妹,我最了解她的为人,她太善良,或者可以说懦弱。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决定我能理解,
但是你,苏余,你身为她的丈夫,你有资格和义务照顾她!”
“这些年,为了那个冒牌货,我的妹妹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变成了一个天天做饭的妇人,但是她手中的水泡却永远无法消去。为了那个冒牌货,她从原本那个年轻健康的小姑娘,变成时不时就会心悸的模样。”
“还有我的外甥苏阑,为了这个冒牌货,他在学校和人打架,受了处分,去不了更好的大学,毕业了也只能在小报社工作。苏余,你还记得吗,苏阑6岁那年说过,他想要参军,但就因为履历上的处分,他永远无法实现这个梦想。”
“从前我只是不说,但苏余,你仔细想想,为了这个冒牌货,你将我的妹妹和外甥糟蹋成什么样了?”
“如果是亲生的,还可以说一句命运如此。但是现在暴露出她不是亲生的,她的亲妈是个牢犯,她自己也恶意伤人。”
“苏余,以你的阅历,你难道还分析不出来吗?你难道还判断不出来,什么样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见苏余手撑在地上,垂着头的模样,张岳知道多说无益。
他的妹妹性子软,找了苏余这个同样性子软的丈夫,原本两人契合,有共同话语,这样的生活很好。
可惜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女儿,苏玲,她不但身体差,她仿佛天生懂得怎么拿捏人心一样。
就好像白羊一家,收留了一只小狼一样。
小狼长大了,这窝白羊可不就遭殃了吗?
张岳叹息一声,他挥了挥手,直接道:“苏余,你走吧,我不会借钱给你的。”
“就算阿茵来了,我也不会借。苏玲自己做的错事,就应该自己偿还。”
听见这冷漠的逐客令后,苏余面色僵硬,最终还是缓慢了爬了起来,缓慢地离开。
他甚至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衣物头发。
看着那个落魄的背影,想起从前总是温润儒雅的姑父,张南也不免有些唏嘘。
实在是世事无常啊,关键他这姑姑姑父,确实也有点拎不清。
就在张南这么想的时候,他爸突然看向了他,沉声道:
“小南,你过两天请个假,去一趟大河县。”
他的妹妹是18年前被抱错孩子,那么那个亲生孩子,现在一定在大河县。
…
成为公社老师后,苏墨墨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每天早上去公社上课,和可爱的孩子们相处,中午吃食堂,过上了有油有肉的生活,晚上再回家,被苏奶奶夸夸夸。
这样早起早睡还挺健康的,而且有时,路上还能有个陪聊的。
走出校门,看着依靠在自行车上的男人,苏墨墨轻笑道:“怎么,陈同志,你还不回县城?”
看见朝着自己走来的少女,陈戚文的目光逐渐亮了起来。
在大河大队的这几天,是陈戚文最快乐的时光。
从前,陈戚文没有自己的追求,他好似游离在人间之外,随意玩乐,丝毫不在乎世俗约束。
因此,才会有苏墨墨心中那个第一次见面便骚得清奇的陈戚文。
陈戚文约莫随了他的母亲,是有一些浪漫细胞在的,他小时候便喜欢写写画画,对时装的敏锐更是非比寻常。
能够成为走在首都大街上都引人注目的存在,不仅是因为金钱,还有他那超前的审美。
陈戚文过去的21年,都在追寻着美,寻找着母亲扔掉的那支白玫瑰。
见到苏墨墨的第一眼,陈戚文的眼睛便亮了,之后的相处中,他越发被少女的内在吸引。
只要和她在一起,哪怕下地干活,哪怕什么话也不说,便已经很快乐。
苏墨墨就是他毕生寻找的那支白玫瑰。
陈戚文的手段一向荤素不忌,从前陈娇红只要和他求助,他就会帮助她。
之后,陈娇红笑了,陈戚文却毫无感觉。
他不怕吃苦,不怕疼,因此,他也不理解别人的痛苦。
但认识苏墨墨后,除掉情敌的过程,陈戚文却觉得很爽。
就好像他将自己的白玫瑰圈得越来越紧一样。
或者换个说法,他的白玫瑰向往着更大的世界,陈戚文便会除去障碍,再将花圃逐渐扩大。
他依旧拥有着自己的白玫瑰。
而她,也能见到更大的世界。
…
苏墨墨骑在自行车上,天气逐渐回暖,感受着吹拂过耳边的清风,她不禁回头,看着身后那个慢悠悠的身影,喊道:
“陈同志,你跑快点!”
没错,小陈就是这么热心,骑自行车过来,将车留给她,再自己走回去。
苏墨墨有些好笑,没想到初见时那么骚一男的,现在还会顾虑社员的目光。
不过有了代步工具,她的心情也不错,便也骑得慢了一点等着男人追上。
陈戚文的脚还是有点使不上劲,但他从来不怕疼痛,便控制着双腿,走得与常人无异,脸上更是没有泄露一丝表情。
看着回眸浅笑的少女,原本麻木的身体突然涌上一股暖流。
男人看着远处的天空,广阔的田野,想起久久不曾回信的哥哥,以及没有离开意愿的少女。
陈戚文突然理解了自己那个追到乡下、抛弃一切的妹妹。
他现在同样觉得,只要苏墨墨在这里,那么一辈子呆在乡下也很好。
不再追求所谓的美,所谓的潮流。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那便胜过人世间一切风景。
每天和她一起,沐浴着阳光、雨露,感受着晴天、暴雨,或许,这便是人生。
或者说,对于他陈戚文来说,苏墨墨…便是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