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栎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多虚荣,品行有多卑劣,要不是如此,他也不至于被后爹诱导,去勾引自己弟弟的未来妻主了,更是被母亲厌恶,发配到别院内自生自灭。
从那以后,他便从高贵的官家公子,沦落到了花楼,成了被所有清白男子鄙夷的存在。
甚至来到朗月楼,一开始的惶恐消失后,清栎那些不堪的品行再次浮现,嫉妒同行,自卑又高傲,虚荣又怯懦。
到了此刻,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些卑劣的品行究竟是后爹教养出来的,还是他本来的模样,但无论如何,这就是他。
他清栎,已经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外表光风霁月,内里脏污不堪。
区别不过是前世的他更愚蠢罢了,因此才会自认为攀上了高枝,自认为勾得官家小姐为自己动心。
初次见到那个女人时,她穿着简陋的衣服,但清栎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皮肤白皙,漏出来的里衣领子材质不凡,鞋子更是不染尘埃,和她扮演的穷苦女子截然不同。
那时清栎便觉得,他发现了一个微服私访的贵人,他便主动上前,借给了那名女子5两银子,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周围的男子行色匆匆,都无视了那名求助的女子,唯独他清栎帮助了她,几乎瞬间,清栎就收到了女子感激的眼神,见到他的容貌后,女子更是惊艳,便询问了他的身家姓名。
鬼使神差一般,清栎告知了自己的身世,只是他竟然没有在女子的眼中看见丝毫的鄙夷,只有心疼。
其实清栎并不是会被感情欺骗的人,他对那名女子放松警惕的基础,便是认定了她身世不凡,是个大人物,骨子里来说,他就是想攀高枝。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女子多次乔装,邀请清栎一同游玩,一路女子对他也颇为尊重,从来不曾动手动脚,偶尔还会出手不凡,拿出珍贵的礼物,只是她似乎很忙,一个月也只会来一两次,这更让清栎认定她身份不凡。
于是三个月后,女子诚恳地说要带他离开时,清栎无视了音泠的劝导,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甚至连赎身的银子,都是他自己拿的,为了向那名女子证明自己品行无暇,不是贪图她的钱财。
离开后清栎满心以为自己会攀上高枝,甚至可能凭借自己的容貌品行成为正君或者侧君,谁知在他满心期待之时,将他带回皇城后,女子竟然直接将他关在了别院。
后来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朦朦胧胧间,清栎还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别院甚至比母亲曾经关他的那个还要小,女子虽是官家小姐,品级却不高,不过区区六品罢了。
而她一直都是故意哄骗他,目的不过是将这绝色的头牌骗来,好赠给其他女子,换来自己官位的升迁罢了。
他清栎,自始自终就是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棋子。
为了卖出一个好价钱,女子并未碰他,而是让他保持处男之身,甚至还派人来教导他各种房中术。
除此以外,每天还要喝一碗苦涩的汤药,目的便是为了让他掌心的痣越发红,更有价值罢了。
当然,这样的药是不存在的,清栎喝了三年,没把自己的生育力提升,反而身子垮了下去。
后来女子知晓了他曾经的身份,见他不配合,自己又官场失意,便过来嘲讽他,拿他后爹和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刺激他。
“你弟弟是全皇城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而你,不过一个残花败柳罢了,连唯一拿得出手的容貌都败了,你有什么资格耍脾气?”
“呵,你不过是一个爱慕虚荣的青楼男子罢了,又如何和你弟弟相比?他名声绝佳,家世出众,贤惠又温柔,可不像你这个被家族除名的男子。”
女子似乎喝了酒,清栎被她一下下地抽打在背脊上,衣服都被抽开,整个背部皮开肉绽。
从前最是娇嫩怕疼的他,此刻竟丝毫察觉不到疼痛,或许是麻木了吧,他的脑子里突然回忆起了曾经在府里的场景。
他的弟弟从小寡言温柔,深受府中上下的爱戴,但他什么都不需要争,他的父亲便会将他护得好好的,而自己,没有了父亲,下人肆意欺凌。
唯独忙于公务的母亲过来时,后爹会来到他的院子,平日里压根不管他,因此清栎从小便被人教育,缺什么便自己去抢到手。
看见后爹给弟弟买了小脑斧布偶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抢走,弟弟只会笑笑,后爹也只是嗔怪几句,他便越发大胆。
直到母亲看见后,才会责备他几句,这也让他觉得,母亲是在偏心弟弟,与母亲越发离心。
他的性子越来越差,后来甚至做出了抢弟弟未来妻主的举动,母亲勃然大怒,他被发配到乡下,之后被后爹悄悄弄到了一家破败的青楼楚馆之中。
起起伏伏十几年,他清栎最终竟成了这副模样。
在暗无天日的房间内,被人精神折磨,被人灌汤药,那张绝色的脸成了他的原罪。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清栎想,他那弟弟,此刻想必已经成了宰相之女的正君了吧?
同为兄弟,他的人生,想必是比自己好上许多的。
清栎不后悔自己的虚荣,不后悔没有成为弟弟那样真善美的人。
他真正悔的,是自己的愚蠢。
…
清栎回神,看着那甜言蜜语的信,终于想了起来,此刻正是他与那个冷血女子搭上的第一个月。
算一算,距离他借银子之事不过一个多月,两人一共就出去了一次,目前情况还来得及。
现在那个女子还没有展露对他的好感,他也没有愚蠢到送出自己的手帕,两人都还在彼此试探之中。
呵,可真有耐心啊,清栎低嘲道。
说到底,他一个养在深闺的男子,又如何玩的过从小学习各种兵书谋略的女子呢?
这一辈子,清栎宁愿嫁一个富贵闲人,也不愿意找上那些家世贫寒、科举翻身的所谓寒门贵女了。
能从底层爬上来的,没有一个善茬,为了前途,她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的一切,更别说只是一个男子。
见他取下信,信鸽便一直等在窗口,等着他回信,谁知清栎却毫不犹豫地关上窗户,将它关在外面。
随后他将信放到烛火上,慢慢点燃,烧成一摊灰烬。
清栎知道,重活一次他并不会变得多聪明,只是有了对未来的判断,他便占了先机,可以避开许多的祸事。
那个女子便是他最需要避开的,因此清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和她划清界限。
目前来说,那个女人身上没有多少证据,倘若她捅破一切,他死不承认就行了,再说了,两人确实也没发生什么。
至于现在去报复她?清栎否定了这个念头。
目前他只是一个花楼头牌,那个女人却是实打实的六品官员,他实在没有必要去以卵击石。
他的未来更重要,等到真的攀上了高枝的时候,自然有的是机会去报仇。
看着那摊余烬,清栎轻笑一声,穿着白色亵衣,乌黑披散,五官俊美干净的男子,这一刻却显露出一种浓烈的反差感。
这一辈子,他不会当那雪山上的高岭之花,任人摆布。
他要做,便做那烈火中绽放的红莲,即便烧灼染黑,却也经过了千锤百炼,得以护自己周全!
…
两天转瞬既逝,朗月楼的清栎公子名声传播得更广,在登台表演后的第二天,他便一改以往的淡漠骄纵,开始和不同的女子用餐。
无论是三品官员,还是首富林家,甚至是其他富商官员,清栎都会同意她们的邀约,只是席间他虽然笑容柔媚,却未曾与她们有任何肢体接触,直勾得女子们欲罢不能,越发想要得到他。
在清栎勤勤恳恳为自己挑选高枝之时,苏墨墨却紧闭房门,开始创作。
当然她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因此,苏墨墨还是保持着正常的作息,花了两天,总算完成了三幅画。
她做的自然也是水墨风景画,毕竟这最不容易出错,接受度也最高。
完成画后,苏墨墨便将画装进了画筒,开始琢磨如何才能推广自己的画,毕竟直接送到书斋去卖的话,她现在没什么名声,必定卖不出高价。
恰好这时陆敏找上门来,告知她明日便是府城一年一度的赏花宴,邀请她一同前往。
此刻正是盛夏,时下不少达官贵人会选择去附近的山上避暑赏景,加上府城附近有一种特殊的花卉,恰好是在盛夏绽放,便有了这一年一度的赏花宴。
除了权贵外,平民们也可以同去,只是贵族们会单独占据一个山头,风景更美,也有**。
陆敏邀请的,自然是贵族的那场赏花宴,毕竟她母亲是个富商,她的父亲家却是府城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足够收到邀请函。
见苏墨墨思索,陆敏还和她开玩笑道:“苏妹妹,你就给姐姐一个机会吧,等你考上举人后,自己便可以直接参加这赏花宴了,那显得我这个姐姐多没用啊?”
苏墨墨嗔了陆敏一眼,便应了下来。
这场全是贵族出席的赏花宴,便是一个很好的出售画作的机会,她“子墨先生”的名声,也指着这场宴会打开了。
赚钱养家,指日可待。
…
明天便是赏花宴,苏墨墨便趁此机会给穆家寄了封信回去,除了交代自己的近况外,里面还放着一张50两面额的银票,想必够穆家一段时间的花费了。
另一边,这段时间风头正盛的清栎,却也收到了追求者们送来的好几封邀请函。
想起上辈子微服出现在赏花宴上的那名贵人,清栎眸光闪烁。
他知道,他这辈子能够遇见的最高的金树枝,便出现在了眼前,在他唾手可得的位置。
这根树枝,他清栎,绝对不会放手。